暴雨砸在別墅區(qū)的鐵藝欄桿上，濺起的水花打濕了林溪的裙擺。她蜷縮在雕花石柱后，把臉埋進膝蓋 —— 這件撿來的碎花裙已經(jīng)濕透，布料緊緊貼在皮膚上，冷得像冰。胃里空空的，只有酸水在翻騰，最后一點面包碎屑早在黃昏時就咽了下去。
車燈刺破雨幕的瞬間，林溪像受驚的貓一樣繃緊了脊背。黑色賓利緩緩駛過，在距她三米遠的地方突然停下。車窗降下，露出張輪廓分明的臉，女人的紅唇在昏暗的光線下格外醒目。
“你在這里多久了？” 沈雨薇的聲音透過雨簾傳來，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的慵懶，目光卻像探照燈，把林溪的狼狽照得無所遁形。
林溪沒說話，只是把凍得發(fā)紫的腳趾往裙擺里縮了縮。她見過這個女人，每周三下午會開著這輛車去街角的花店，香水味隔著一條街都能聞到。
沈雨薇推開車門，高跟鞋踩在積水里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她繞到林溪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渾身濕透的女孩，目光在她磨破的帆布鞋和打結(jié)的頭發(fā)上停留片刻，最終落在那截裸露的腳踝上 —— 那里有塊新鮮的擦傷，混著泥水里泛著紅。
“跟我走?！?沈雨薇轉(zhuǎn)身時丟下這句話，語氣算不上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林溪愣住了，雨水順著額發(fā)滴進眼睛里，澀得發(fā)疼。她看著女人走進雨里的背影，白色風衣下擺被風吹得揚起，像只展開翅膀的鳥。這個提議太誘人了，溫暖的車廂，或許還有干凈的毛巾，甚至…… 一點點食物。
賓利的真皮座椅燙得驚人，林溪小心翼翼地坐在邊緣，生怕弄濕更多地方。沈雨薇遞給她條羊絨披肩，雪松的香氣裹住冰涼的身體時，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名字?！?沈雨薇發(fā)動車子，視線沒離開過前方的雨路。
“林…… 林溪。” 聲音細若蚊蚋，是太久沒與人正常交談的沙啞。
沈雨薇 “嗯” 了一聲，沒再追問。車載音響里流淌著舒緩的鋼琴曲，和窗外的暴雨形成詭異的和諧。林溪偷偷抬眼，看見女人握著方向盤的手指修長，指甲涂著和車標一樣的黑色甲油，精致得不像真人。
車子駛?cè)胍粭潽殫潉e墅的車庫時，林溪才發(fā)現(xiàn)自己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沈雨薇替她解開安全帶，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她的手腕，像觸到塊冰磚，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進來?！?/p>
玄關(guān)的水晶燈亮起來的瞬間，林溪下意識地瞇起眼。暖黃色的光線下，她看清了這個房子的輪廓 —— 挑高的客廳，墻上掛著抽象畫，角落里的綠植長得比人還高，空氣中飄著和女人身上一樣的雪松味，只是淡了些，混著點香薰的甜氣。
沈雨薇把她推進浴室：“熱水在左邊，毛巾架上有新的?！?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林溪濕透的裙擺，“衣柜里有干凈衣服，自己找件能穿的?！?/p>
浴室的門被輕輕帶上，沒有鎖。但林溪看著鏡子里那個頭發(fā)糾結(jié)、面色青白的自己，突然沒了逃跑的念頭。熱水嘩嘩地流進浴缸，她伸手試了試水溫，燙得指尖發(fā)麻，卻貪婪地把整個手臂伸了進去 —— 太久沒有這樣暖和過了。
當她裹著寬大的浴巾走出浴室時，沈雨薇正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翻雜志?？匆娏窒懵兜男⊥壬夏瞧嘧系酿鰝?，女人只是抬了抬眼皮，丟過來件柔軟的羊絨睡裙。
“穿這個。”
睡裙長及腳踝，領(lǐng)口繡著細小的銀線花紋，林溪摸著布料上細膩的絨毛，突然想起流浪時見過的櫥窗里的公主裙。她局促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坐還是該站。
“過來?！?沈雨薇拍了拍身邊的空位。
林溪走過去時，裙擺掃過地毯，沒揚起一點灰塵。女人遞來杯熱牛奶，杯壁的溫度透過掌心傳來，燙得她差點松手。
“慢點喝?！?沈雨薇的聲音放軟了些，目光落在她不停打顫的睫毛上，“你爸媽呢？”
牛奶在喉嚨里燙出灼痛感，林溪搖搖頭，把臉埋進杯子。她不記得爸媽的樣子了，福利院的阿姨說他們在一場車禍里沒了，后來她跑了出來，就一直流浪到現(xiàn)在。
沈雨薇沒再追問，只是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屏幕上在放無聲的默片，黑白影像里的女人穿著華麗的裙子，被困在城堡里，日復一日地等著什么人。
林溪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時，眼皮開始打架。沈雨薇看著她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突然伸手，指尖輕輕拂過她額前的碎發(fā)。觸感像羽毛，林溪卻猛地一顫，像被燙到一樣縮回了脖子。
女人低笑起來，聲音像大提琴的最低音：“別怕，我不會對你做什么?！?/p>
她指了指二樓的樓梯：“最左邊的房間是空的，今晚你可以睡在那里?！?/p>
林溪抱著空杯子上樓時，赤腳踩在地毯上，沒發(fā)出一點聲音。二樓的走廊鋪著厚厚的地毯，盡頭的窗戶正對著剛才她蜷縮的石柱，雨還在下，只是小了些，像春蠶在啃桑葉。
房間里有張柔軟的床，被子上有陽光曬過的味道。林溪躺進去時，聽見樓下傳來關(guān)門的輕響，然后是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她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上的水晶燈，直到晨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才迷迷糊糊地睡著。
再次醒來時，雨已經(jīng)停了。林溪走到窗邊，看見沈雨薇正在院子里修剪玫瑰，晨露掛在花瓣上，被陽光照得像碎鉆。女人穿著白色的園藝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和昨晚那個精致冷艷的樣子判若兩人。
聽見身后的動靜，沈雨薇轉(zhuǎn)過身，手里還拿著把銀色的修枝剪：“醒了？”
林溪點點頭，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還穿著那件羊絨睡裙，臉頰瞬間漲紅。
“下來吃早餐?！?/p>
餐廳的長桌上擺著吐司、煎蛋和水果沙拉，林溪拿起刀叉的手在發(fā)抖，金屬碰撞發(fā)出刺耳的輕響。沈雨薇優(yōu)雅地切著雞蛋，像沒聽見似的：“吃完后，我?guī)闳ベI身衣服?！?/p>
林溪的叉子頓在盤子里：“我…… 我可以走了嗎？”
女人抬起頭，陽光透過她身后的落地窗，在她輪廓分明的側(cè)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她沒回答，只是把切好的雞蛋推到林溪面前，聲音平靜無波：“先吃飯。”
那語氣里沒有威脅，卻帶著一種讓人心慌的篤定。林溪低下頭，把雞蛋塞進嘴里，面包的麥香和黃油的甜膩在舌尖化開，眼淚毫無預兆地掉了下來，砸在餐盤里，暈開一小片水漬。
她不知道，這棟溫暖干燥的房子，這件柔軟的睡裙，這頓豐盛的早餐，其實是另一種形式的牢籠。而她心甘情愿踏進來的這一步，是迷途的開始，也是囚禁的序章。窗外的玫瑰被修剪得整整齊齊，沒有一枝越界，就像沈雨薇為她畫下的無形邊界，溫柔，卻不容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