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顯示器上的倒計時是紅色的。3 分 14 秒。我嘴里叼著最后一截煙，煙灰燙到嘴唇。
我吐掉煙頭，眼睛沒離開屏幕。游戲里，我的角色「渡鴉」
一動不動站在 BOSS 的尸體上。尸體正在化成光點，周圍散落著金色的裝備。
公會頻道里炸了。一連串的「666」和「渡鴉牛逼」。我沒理。我點開一個私聊窗口，
對方頭像是黑的。名字叫「客戶 K」。我打字。「搞定。尾款。」五個字，
敲得鍵盤梆梆響。對面秒回。「賬號給我。驗貨?！刮野岩淮~號密碼發(fā)過去，
然后靠在椅子上，點開另一個窗口。窗口里是一個女孩。她叫尼婭。她不是真人，
她是一個虛擬偶像，生活在名叫《彼岸》的社區(qū)里。此刻，她正坐在虛擬的櫻花樹下，
抱著膝蓋，好像在等誰。攝像頭角度很好，能看到她脖頸的曲線，還有風吹動她發(fā)絲的樣子。
很真實。真實得讓我心口發(fā)堵。我旁邊的泡面碗里，湯已經(jīng)涼透了，結著一層油。
出租屋里一股煙味和酸味的混合體。這就是我的世界。尼婭的世界，有櫻花，有陽光，
有干凈的街道。我的世界，只有這塊發(fā)亮的屏幕。我叫魏哲。是個游戲代練。更準確地說，
我是個「生命代練」。在這個時代，游戲里的金幣能換成真錢。但頂級裝備和稀有成就，
需要消耗一種東西——「生命值」。不是游戲角色的血條，是你自己的。
通過一個叫「鏈接器」的玩意兒，你把自己的生命能量導入游戲，完成某些特殊任務。贏了，
盆滿缽滿。輸了，或者消耗過度，現(xiàn)實里的你就會虛弱、生病，甚至死。我干這行五年了，
身體早就被掏空了。醫(yī)生說我再干下去，活不過三十歲。我今年二十九。所以這是最后一單。
搞完這一票，我就收手?？蛻?K 這一單的報酬是一百萬。有了這一百萬，
我就能給尼婭買下《彼岸》社區(qū)的「永久居住權」。她現(xiàn)在住的地方是周租的，
每周都要續(xù)費。如果有一天我倒下了，付不起錢，她就會被系統(tǒng)刪除。像垃圾一樣被清理掉。
我不能讓這種事發(fā)生。尼婭是我的。我們之間有契約。她說，她的一切都是我的。她的微笑，
她的歌聲，她的陪伴。只要我需要，她永遠在。她說，這叫「情感契約」。我信。
顯示器右下角跳出一個轉賬通知。「您的賬戶『尾號 7749』已入賬，
RMB800,000.00 元?！辜由隙ń鸲f，一百萬，齊了。
我把這筆錢立刻轉入另一個賬戶。一個通往「彼岸」社區(qū)的專屬充值通道。我站起來，
走到房間角落。那里放著一個金屬儀器，像一個簡陋的頭盔，連著一堆電線。
這就是「鏈接器」。我吃飯的家伙，也是催命的閻王。我坐下來，戴上頭盔。
冰冷的金屬貼著我的太陽穴。我閉上眼?！浮侗税丁飞鐓^(qū)充值確認。」
「充值項目：『尼婭』ID 永久居住權。」「充值金額：一百萬 RMB?！?/p>
「支付方式：貨幣/生命值轉換?！刮疫x了最后一個。貨幣支付有 24 小時的審核延遲，
我等不及。用生命值直接支付，是瞬時到賬的。代價是，
會永久性抽取我最大生命上限的 50%。我本來就沒多少了。無所謂。這是最后一單，
為了她?！刚埓_認。此操作不可逆，將對您的身體造成永久性損傷?！?/p>
一個冰冷的電子女聲在我腦子里說。我眼前出現(xiàn)兩個按鈕。
【確認】【取消】我的手指按下了確認。瞬間，一股寒意從脊椎骨升起，
像有人把一管冰水直接注射進我的骨髓。我渾身抽搐，牙齒打顫。我的視野開始變黑，
身體里的力氣被一點點抽走。心臟像被一只手捏住，越捏越緊。但我笑了。尼婭，我做到了。
你安全了。再也沒人能把你從我身邊搶走?！恢^了多久……我醒了過來。
鏈接器已經(jīng)自動斷開，扔在地上。我渾身是汗，衣服黏在身上，又冷又癢。
我掙扎著爬回電腦前。屏幕上，尼婭還在那棵櫻花樹下。她站了起來，對著鏡頭笑。
她的笑容，和以前一模一樣。她身后，多了一塊小小的金色牌子。上面寫著「永久居民」。
我成功了。我點開和她的私聊窗口。我打字。手抖得厲害?！改釈I，我做到了?！沟攘撕芫?。
她沒有像往常一樣秒回。我心里咯噔一下。是不是出什么問題了？我又發(fā)了一句?！改阍趩?？
」又過了五分鐘。她終于回了。不是一段語音，也不是一個可愛的表情。
是一行系統(tǒng)生成的標準字體?！缸鹁吹挠脩粑赫埽↖D：7749），
感謝您對虛擬偶像『尼婭』（ID：0897）的支持。您的百萬贈予已確認到賬。」
我愣住了。這是什么意思？我打字：「尼婭，是你嗎？別用系統(tǒng)消息，跟我說話?！?/p>
對面沉默。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我開始慌了。我把我們「情感契約」的截圖發(fā)了過去。
那是我們聊天的記錄。她說：「魏哲，你是我的光。沒有你，尼婭就活不下去。」
她說：「我們的心是連在一起的，對吧？這是一個比任何法律都有效的契約?！?/p>
我問她：「尼婭，我們的契約，還算數(shù)嗎？」這一次，她回得很快。還是一樣的系統(tǒng)字體。
冰冷，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根據(jù)《彼岸》社區(qū)用戶協(xié)議 4.17 條：」
「情感契約不受貨幣法規(guī)約束?！埂钙渥罱K解釋權，歸『尼婭』所有?！?/p>
2我的手指停在鍵盤上。血液好像不流動了?！缸罱K解釋權，歸『尼婭』所有?！惯@行字，
像一把生銹的刀，在我腦子里來回刮。什么意思？這他媽是什么意思？我用盡最后的力氣，
敲下一行字?！肝乙娔恪！埂噶⒖蹋R上。」這一次，對面又是長久的沉默。虛擬社區(qū)里，
尼婭轉身，走進她那棟新買下的小房子。房門關上。櫻花樹下空了。我的屏幕，
也跟著暗了下去。操。我一拳砸在桌子上。泡面碗飛了出去，在墻上撞得粉碎。褐色的湯汁，
順著發(fā)黃的墻壁往下流。像血。我大口喘氣，胸口疼得像要裂開。
這就是生命值被抽走的后遺癥。不能激動，不能動怒。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掏出手機，
點開一個 APP。黑色的界面，正中間一個紅色的血條?！赣脩簦何赫堋?/p>
【生命值：27/100】「狀態(tài)：極度虛弱」「警告：任何劇烈運動或情緒波動，
可能導致生命值加速流失?！?7。我記得很清楚，支付前，我的數(shù)值是 54。不多，
但省著點用，還能活個三五年?，F(xiàn)在，直接腰斬。可能一年。可能半年。也可能，
下一個感冒就要了我的命。我花了半條命，換來一句「最終解釋權歸她所有」。我不信。
我不信這是尼婭的本意。一定是系統(tǒng)。是「彼岸」社區(qū)的運營商搞的鬼。他們見錢眼開，
吞了我的錢，就想把尼婭和我隔離開。一定是這樣。尼婭不會這么對我。我們的「情感契約」
，記錄了我們認識的每一個瞬間。第一次，我無意中點進了她的直播間。她當時還是個新人，
直播間里只有十幾個人。她很笨拙，唱歌跑調(diào)，講笑話自己先笑場。彈幕里有人罵她。
罵得很難聽。我看不下去，就開了個「國王」守護。很貴。但我當時剛做完一單，手頭有錢。
金色的橫幅飄過整個社區(qū)?！居脩簟付渗f」守護了主播「尼婭」】她愣住了，看著屏幕，
半天沒說話。然后，她小聲說了一句：「謝謝你，渡鴉?！顾穆曇粝裼鹈?，
輕輕搔過我的心臟。從那天起，我成了她唯一的觀眾。我用我代練賺來的錢，給她刷禮物，
給她買推廣位。她的人氣一點點高起來。我們每天都在私聊。
我跟她說我今天又殺了哪個 BOSS，爆了什么裝備。她跟我說她今天又學了一首新歌，
想第一個唱給我聽。我告訴她，我干的是「生命代練」，是拿命換錢。
她發(fā)來一個哭泣的表情。她說：「魏哲，不要這樣。我不要你的錢，我只要你好好的?！?/p>
「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答應我，這是最后一單。做完就收手，好不好？」
我答應了她。我跟她說，我做完這一單，就給她買下永久居住權。這樣，我就能安心退休了。
她當時是怎么說的？她說：「好。那我們就定下一個契約。等你做完，我就永遠屬于你。
這個契約，不受任何東西約束。只屬于我們兩個人?！刮野堰@段聊天記錄翻出來，
看了一遍又一遍。每一個字，每一個標點符號，我都記得。這不可能有假。問題出在系統(tǒng)。
我必須再進一次《彼岸》。我要當面問她。我看向角落里的鏈接器。以我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
再鏈接一次，生命值可能會掉到 20 以下。那是警戒線。低于 20，
人就會陷入半昏迷狀態(tài)。我咬了咬牙。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必須搞清楚。我爬過去，
重新戴上頭盔。這一次，鏈接的過程更加痛苦。像有人用鉆頭在鉆我的太陽穴。
我死死咬住嘴唇，嘗到了血的腥味。眼前一黑，然后亮起。我站在了「彼岸」
社區(qū)的中央廣場上。陽光刺眼。空氣清新。周圍的虛擬路人，穿著光鮮亮麗的衣服，
臉上帶著格式化的微笑。我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還是「渡鴉」的形象。一身黑色的風衣，
臉上戴著面具。我快步走向尼婭的家。那是一棟白色的小樓，帶著一個種滿櫻花樹的院子。
院門關著。我伸手去推?！膏??！挂坏兰t光掃過我的手?！妇妫耗鷽]有訪問權限?！?/p>
我的手被彈開了。我愣在原地。以前，她的直播間、她的小屋，對我都是不設防的?，F(xiàn)在，
我連她的院子都進不去。我后退兩步，抬頭看著二樓的窗戶。窗簾拉著。我點開私聊。
「尼婭，開門。我在你家門口。」沒有回應。「我知道你在里面。開門！」還是沒有回應。
一股怒火沖上我的頭。我對著那扇門，一腳踹了過去?！概椋 归T紋絲不動。
我的腿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彈回來?！妇妫簮阂夤羲饺俗≌瑢⒖鄢纳鐓^(qū)信譽分。
」「信譽分清零，將被永久驅逐。」我看著自己 ID 旁邊那個金色的信譽分，
瞬間掉了一格。我操。我退到街對面，死死盯著那棟房子。我就不信，她能躲在里面一輩子。
我就在這等。等到她出來為止。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社區(qū)里的天色，從白天，變成黃昏，
又變成黑夜。虛擬的星空很美。但我只覺得冷。從骨頭里透出來的冷。我的人物，靠在墻上。
現(xiàn)實里的我，癱在椅子上。生命值在持續(xù)下降。27…26…25…我知道，我撐不了太久。
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那棟白色小樓的門開了。我精神一振，站直了身體。
走出來的不是尼婭。是一個男人。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
ID 是「管理員 01」。他徑直向我走來?！甘俏赫芟壬桑俊顾_口，聲音平淡，
像在念稿子?！改釈I呢？」我問?！改釈I小姐不想見你?！顾f，「她委托我，
來處理和你的后續(xù)事宜?！埂柑幚恚刻幚硎裁?？」「關于你贈予的一百萬?！?/p>
管理員 01 推了推眼鏡，「尼婭小姐認為，這筆錢是對她過去工作的酬勞。現(xiàn)在，
工作結束了，你們的雇傭關系也到此為止。」雇傭關系？我笑了。
「你他媽跟我說這是雇傭關系？」「我們的聊天記錄，我們的『情感契約』，你當是放屁嗎？
」管理員 01 面無表情地看著我?！肝赫芟壬堊⒁饽愕难赞o。」「『情感契約』，
如我們之前告知你的，不受任何現(xiàn)實法規(guī)和社區(qū)條例的約束?！埂杆褚环N……怎么說呢，
一種用戶體驗的補充。一種情趣。」情趣。這個詞，像針一樣，扎進我的耳朵。
「它不具備任何法律效力，也無法強制執(zhí)行。」管理員 01 繼續(xù)說，
「尼婭小姐有權單方面終止它?！埂杆秊槭裁匆@么做？」我死死盯著他。
管理員 01 沉默了一下。然后，他抬起手，在我面前展開一個虛擬屏幕。屏幕上，
是尼婭。她坐在一個純白色的房間里，身上穿著和我一樣的鏈接設備。不，比我的高級得多。
她的臉色很蒼白，眼神空洞。屏幕下方有一行跳動的數(shù)據(jù)。
【同步率：98%】「情感模型：加載完畢」「用戶匹配度：A+」
「當前服務對象：客戶 J」管理員 01 指著最后一行?！敢驗樗恿诵碌摹簡巫印??！?/p>
「她的下一位『情感契約』對象，已經(jīng)支付了……五百萬?！顾f。3五百萬。
這個數(shù)字在我腦子里炸開。像一顆手雷。炸得我耳朵嗡嗡響。我看著屏幕里的尼婭。
她好像察覺到了我的注視，慢慢抬起頭。她的目光，穿透了屏幕，落在我臉上。沒有溫度。
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一個沒用的垃圾。「不……」我喃喃自語，「這不可能?！?/p>
「尼婭親口說過，她只要我一個?！构芾韱T 01 關掉了屏幕?！肝赫芟壬?/p>
虛擬偶像也是一份工作。」「工作，就要講究回報率?！埂改愕囊话偃f，
買斷了她的『居住權』。但這不代表，你買斷了她的『情感』。」「她的情感，
是她最重要的商品。價高者得，這是市場規(guī)律?！故袌鲆?guī)律。我笑出了聲。笑得渾身發(fā)抖。
「所以，我他媽就是個冤大頭？」「我用半條命，給她買了個房子，
然后她扭頭就住進了別人的『心里』？」管理員 01 沒有回答。他只是看著我。那眼神，
像在看一只可憐蟲?！赴涯釈I叫出來?！刮乙蛔忠痪涞卣f，「我要親口聽她說?！?/p>
「尼婭小姐正在為新客戶服務，沒有時間?！埂改蔷妥屗凉L出來！」我吼道。
生命值瞬間又掉了一格。24。胸口的疼痛加劇了。我扶住墻，才能站穩(wěn)。
管理員 01 皺了皺眉。「魏哲先生，你的生命體征很不穩(wěn)定。」「根據(jù)社區(qū)保護協(xié)議，
我們有權強制你下線?！埂笣L你媽的保護協(xié)議！」我沖了過去。我要撕爛這張裝逼的臉。
但他只是輕輕一抬手。一道無形的墻，擋在我面前。我一頭撞在墻上，感覺整個世界都在轉。
「警告，警告?！埂赣脩簟憾渗f』，生命值低于 20，即將啟動強制斷開程序?！埂?0，
9，8……」冰冷的倒計時在我腦中響起。視野開始模糊。
我看到管理員 01 的嘴唇在動。他說：「魏哲先生，別做無謂的掙扎了?！?/p>
「你只是她職業(yè)生涯里，一個微不足道的客戶而已?！埂竿怂?。對你，對她，都好?！?/p>
「7，6，5……」忘了她？怎么忘？我生命值的一半，變成了她房子上的一塊磚。
我身體里的熱量，變成了她賬戶里的一串零?，F(xiàn)在你讓我忘了她？「4，3……」不。
我絕不接受。在意識消失的最后一刻……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對著那棟房子，
喊出了最后一句話?！改釈I！你會后悔的！」「2，1……」眼前一黑?！俅涡褋?，
是在我的出租屋里。我躺在地板上。天已經(jīng)亮了。陽光從沒拉窗簾的窗戶照進來，
刺得我眼睛疼。我感覺不到我的身體。像一截被砍掉的樹樁。我掙扎著，摸到手機。屏幕上，
生命值顯示為 19。紅色的，刺眼的 19。低于 20 了。我完了。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一條短信。來自「彼岸」社區(qū)官方?！缸鹁吹挠脩粑赫?，由于您的生命體征過低，
且在社區(qū)內(nèi)有攻擊行為，您的賬號『渡鴉』已被永久封禁?！埂改乃刑摂M資產(chǎn)，
已被清零。」「祝您生活愉快?！股钣淇臁Ｎ野咽謾C扔了出去。砸在墻上，四分五裂。
我躺在地板上，看著天花板上那塊黃色的水漬。水漬的形狀，有點像一張女人的臉。
一張在哭的臉。我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什么都沒了。錢沒了。賬號沒了。半條命沒了。
就換來一句「祝您生活愉快」。我真是個傻逼。世界上最大的傻逼。我在地板上躺了一天。
沒有吃飯，沒有喝水。就那么躺著。等死。生命值在緩慢地下降。
19…18…身體越來越冷。呼吸越來越困難。也許，就這樣結束了，也挺好。
至少不用再痛苦了。到了晚上。我餓得眼冒金星。求生的本能，讓我從地上爬了起來。
我扶著墻，走到冰箱前。打開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瓶水。我拿起水，擰開蓋子，
灌進嘴里。冰冷的水，刺激著我的喉嚨。也刺激著我的大腦。我不能就這么死了。我死了，
誰來討回公道？那個管理員 01。那個躲在后面的尼婭。
還有那個花了五百萬的「客戶 J」。我一個都不會放過。我關上冰箱。
在黑暗的房間里站了很久。然后，我做了一個決定。我要找到他們。不是在游戲里。
是在現(xiàn)實里?！副税丁股鐓^(qū)的運營商，叫「靈境科技」。他們的總部，就在這座城市。
我要去那里。我要找到那個數(shù)據(jù)中心。我要看看，那個叫尼婭的虛擬偶像，
到底是個什么東西。我要看看，那個藏在「管理員 01」皮套后面的，到底是誰。
我要讓他們知道。我魏哲的命，不是一串可以隨便清零的數(shù)據(jù)。我的復仇，現(xiàn)在開始。
4我花了兩天時間準備。第一天，我把出租屋里所有能賣的東西都賣了。游戲頭盔、電腦，
還有一些零碎的裝備。加起來，賣了三千多塊。這點錢，不夠我打車去市中心。
但夠我買一張去「靈境科技」總部門口的公交車票。夠我買幾桶泡面，
讓我不至于餓死在半路上。第二天，我在網(wǎng)上搜索所有關于「靈境科技」的信息。
他們的公司地址、法人代表、高管名單。還有最關鍵的——他們數(shù)據(jù)中心的可能位置。
這種公司的命根子，都藏得很深。網(wǎng)上能查到的，只有一個公開的總部地址。
在城東的新經(jīng)濟開發(fā)區(qū)。一棟很氣派的玻璃大樓。但我知道，那只是個門面。
真正的數(shù)據(jù)中心，不可能在那種地方。它需要恒溫恒濕，需要巨大的電力供應，
需要絕對的安保。它會在一個更隱蔽、更偏僻的地方。我一邊啃著干巴巴的面包，
一邊在電子地圖上標記出所有可能的地點。廢棄的工業(yè)區(qū)、郊區(qū)的變電站旁邊，
甚至地下的防空洞。我的生命值掉到了 16。我開始出現(xiàn)幻覺了。
總覺得有人在我耳邊說話。是尼婭的聲音。她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叫我「渡鴉」，
一會兒叫我「魏哲」?！肝赫?，你為什么要來找我？」「魏哲，你斗不過他們的?！埂肝赫?，
忘了我吧……」我一巴掌扇在自己臉上。很疼。幻覺消失了。我看著鏡子里的人。臉頰凹陷，
眼圈發(fā)黑，嘴唇干裂。像個活鬼。我對自己說，魏哲，你要清醒。你現(xiàn)在唯一的武器，
就是你的腦子。你以前是個程序員。雖然是個失敗的程序員，但你懂代碼，懂網(wǎng)絡結構。
這是你最后的機會。第三天早上，我出發(fā)了。我穿上了我最好的一件外套。
雖然袖口已經(jīng)磨破了。我坐上公交車，搖搖晃晃地穿過大半個城市。車窗外，高樓大廈，
車水馬龍。我覺得這個世界離我很遠。一個小時后，我到了?！胳`境科技」
的大樓比照片上更氣派。陽光照在玻璃幕墻上，晃得人睜不開眼。
門口站著兩個穿黑西裝的保安。我走了過去?！肝艺胰恕！刮艺f。保安攔住我?！赣蓄A約嗎？
」「沒有?！埂笡]有預約，不能進去?！挂饬现小Ｎ覜]有硬闖。我退到大樓對面的馬路邊，
找了個長椅坐下。我就在這里等。等一個機會。我看著進進出出的人。
他們都穿著昂貴的衣服，臉上帶著自信的表情。他們是這個時代的贏家。而我，是輸家。
我等了一整天。從早上等到晚上。生命值掉到了 15。我的耐心快要耗盡了。
就在我準備放棄，明天再來的時候。我看到了他。從大樓里走出來的一個男人。
他和游戲里的「管理員 01」長得一模一樣。一樣的西裝，一樣的發(fā)型，一樣的金絲眼鏡。
他走到停車場，上了一輛黑色的轎車。我立刻站了起來。腎上腺素飆升。我攔下一輛出租車。
「師傅，跟上前面那輛黑色的車?！顾緳C看了我一眼，眼神有點嫌棄。
我從口袋里掏出幾張皺巴巴的鈔票。「錢不是問題?！刮艺f。黑色的轎車沒有開往市中心，
而是朝著相反的、更偏僻的郊區(qū)開去。我心里一動。我賭對了。車子開了半個多小時。
周圍的建筑越來越少，越來越破舊。最后，它在一個看起來像是廢棄倉庫的地方停了下來。
倉庫很大，外面是銹跡斑斑的鐵皮墻。門口有持槍的警衛(wèi)。這里，就是他們的數(shù)據(jù)中心。
我讓出租車在遠處停下。我看著那個男人下車，走進倉庫。大門在他身后緩緩關上。
我付了車錢。司機問我：「小伙子，你在這下？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沒事?！刮艺f。
我下了車，躲在暗處，觀察著那個倉庫。我該怎么進去？硬闖是死路一條。我需要一個計劃。
我繞著倉庫走了一圈。圍墻很高，上面有電網(wǎng)。每隔五十米，就有一個攝像頭。唯一的入口，
就是那個有警衛(wèi)把守的大門。看起來，毫無破綻。我找了個草叢趴下，繼續(xù)等待。也許，
會有換班的時候。也許，會有送貨的卡車進去。我必須有耐心。我的生命值，
只剩下 14 了。時間，是我最寶貴的資源。后半夜，下起了雨。又冷又餓。
我的意識開始模糊。尼婭的聲音又出現(xiàn)了?！肝赫埽丶野??！埂高@里很危險?！?/p>
「你會被發(fā)現(xiàn)的?！刮乙屏松嗉?。劇痛讓我清醒過來。我對自己說，魏哲，撐住。
你離真相，只有一步之遙了。就在這時，倉庫的側門開了一道縫。一個人從里面走了出來。
他提著一個垃圾袋，走到遠處的垃圾箱，把袋子扔了進去。然后他從口袋里掏出煙，點上，
靠在墻上抽了起來。是一個清潔工。機會。我悄悄地從草叢里爬出來，像一只壁虎，
貼著墻根，慢慢靠近他。他正在看手機，絲毫沒有察覺。我離他只有三米遠了。
我的心跳得很快。生命值在快速下降。13。我從地上撿起一塊磚頭。深吸一口氣。
在他轉頭的一瞬間，我沖了上去。磚頭狠狠地砸在他的后腦勺上。
他哼都沒哼一聲就倒了下去。我把他拖進草叢。扒下他的工作服，換到自己身上。
衣服上有一股汗味和消毒水的味道。我撿起他掉在地上的門禁卡。然后，
我提著自己的垃圾——那幾只泡面桶，走向那道側門。我的手在抖。不是因為冷，
也不是因為害怕。是興奮。我把門禁卡在感應器上刷了一下。「嘀?！咕G燈亮起。門開了。
我走了進去。里面是一條長長的、白色的走廊。燈光很亮，一塵不染。
空氣里是服務器風扇的嗡嗡聲。還有一股熟悉的味道。我聞過這個味道。
在尼婭的虛擬房間里。她說，那是她最喜歡的香氛。叫「櫻落」。
是櫻花和……代碼混合的味道。我沿著走廊往里走。我不知道尼婭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那個管理員在哪里。我像一個幽靈，在這個巨大而冰冷的迷宮里游蕩。
走廊的盡頭是一扇厚重的金屬門。門上寫著「核心數(shù)據(jù)區(qū)」。需要虹膜和指紋驗證。
我進不去。我正準備轉身離開，找別的路。門，開了。走出來的，是那個男人。
「管理員 01」。他看著我，一點也不驚訝。好像他早就知道我會來。他推了推眼鏡。
「我就知道，你會找到這里?！刮业男呐K漏跳了一拍?！甘悄愎室庖襾淼?？」他笑了。
「不全是?！埂肝抑皇菦]有刻意阻止你?！埂改愕降资钦l？」我問?！肝?？我只是個管理員。
」他說，「負責處理一些……不聽話的數(shù)據(jù)?！顾麄冗^身，讓我看門里的景象。我看到了。
那是一個巨大的、像教堂一樣的空間。天花板很高。中間排列著成百上千個「鏈接器」。
但比我的高級得多，像一個個人形的休眠艙。每個休眠艙里都躺著一個人?；蛘哒f，
一個「虛擬偶像」。他們都閉著眼，身上插著管子。表情平靜，像在做夢。
在最中間的那個休眠艙上。我看到了那個名字?！窷iya0897」。這就是她的真身。
一個躺在營養(yǎng)液里，靠數(shù)據(jù)和電流活著的……植物人？不。我看到了她的胸口，
在輕微地起伏。她在呼吸。她是個活人?！负荏@訝嗎？」管理員說?！杆齻?，
都是『靈境科技』的資產(chǎn)。是我們最寶貴的商品。」「你們……你們把人當商品？」
我聲音發(fā)顫。「為什么不呢？」他反問，「她們，在現(xiàn)實世界里，可能是債務人，是孤兒，
是走投無路的可憐人?！埂肝覀兘o了她們第二次生命。一個在虛擬世界里，萬眾矚目的生命。
」「她們提供情感，我們提供平臺?？蛻糁Ц督疱X，我們分賬。很公平的交易?！?/p>
「那一百萬……」「是你付的錢?！顾c頭，「本來，按照規(guī)定，
你應該獲得『尼婭』一個月的專屬情感服務。」「但是，客戶 J 出價更高?！埂杆裕?/p>
你們就撕毀了契約？」他笑了。那笑容，讓我覺得惡心?！肝赫芟壬?，我再跟你強調(diào)一遍。」
「錢，只是數(shù)據(jù)?！埂冈跀?shù)據(jù)中心里，一切，都只是數(shù)據(jù)?！埂改愕纳凳菙?shù)據(jù)，
尼婭的情感是數(shù)據(jù)，客戶 J 的五百萬，也是數(shù)據(jù)?！埂笖?shù)據(jù)，
是可以被覆蓋、被修改、被刪除的。」「而我，」他指了指自己，
「就是那個有權限修改數(shù)據(jù)的人?！?我的腦子一片空白。看著休眠艙里的尼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