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慢慢停了。
江晚月將斗笠取下來，淡聲道：“確實了不起，不然怎么會有人嫉妒呢？”
“你、你還不是靠著你公公！”林錦咬牙道，“你公公濫用職權，以公謀私，我要去公社舉報揭發(fā)?！?/p>
“歡迎舉報?！苯碓聫澊?，“等你好消息?！?/p>
她說完，邁步就走。
林錦氣得直跺腳。
從知道江晚月成為老師后，她就四處打聽過了，這個崗位是用農(nóng)技員工作換來的，舉報也沒用。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江晚月嫁了一個好男人，哪怕男人死了，也能利用男人的工作謀取一個輕松的活計。
哪像她……
這么多年孤身一人，在鄉(xiāng)下連個依靠都沒有，年齡一天天大了，回城的機會越來越渺茫。
眼看著知青們一個個成婚，或者找到了門路回城，只有她，蹉跎著，浪費了青春歲月。
“林知青，你在這兒呢?！泵媲耙粋€男人走來，拎著一個籃子遞給她，“地里的新鮮的茄子，你拿回去吃吧?！?/p>
林錦面色復雜。
眼前的人，是小荊大隊支書的兒子，田大偉，是村里記分員，一直在追求她。
六年前，田大偉追求她無果后，轉頭娶了隔壁村的另一個知青，結果那個知青難產(chǎn)大出血死了。
田大偉在妻子死后一年，再度對她展開追求。
當初她都沒答應田大偉，如今田大偉二婚還帶娃，她更不可能嫁。
可是，還有比田大偉這個支書兒子更好的對象么？
林錦嘆了口氣，將茄子接過來：“謝謝?！?/p>
田大偉滿臉喜意。
這兩年來，無論他送什么，林錦都不接，這還是第一次接受了他的東西。
他不敢趁熱打鐵，撓了撓頭道：“那你走著，我忙去了?！?/p>
雨停后，小荊大隊的村民再次下地，稻子淋了雨必須得趕緊收起來，不然會霉爛……
江晚月也走到了學校。
幾乎每間教室都漏雨，尤其是一年級最嚴重，好多孩子課桌里的書都濕了。
她將濕了的書收起來，放在老師辦公室不漏雨的窗臺那里打開，等太陽出來，就可以曬干了。
“小江，你咋來了？”
鄭校長的聲音忽然在身后響起。
江晚月回頭，笑著打了招呼：“這不下雨了嗎，我來給孩子們整一下書，免得明天上課沒有書，校長怎么來了？”
鄭校長道：“我是來給教室補屋頂?！?/p>
江晚月這才注意到，校長一手拎著泥桶，后頭還拖著一個板車，車上堆著茅草。
她猜測，大概是將茅草放在漏雨的地方，再抹一層泥，不過，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校長，我來幫忙。”
江晚月雖然不會補屋頂，但會打下手。
她扶著梯子，校長爬上去，不過，當看到屋頂上的情況時，鄭校長的眉頭頓時皺起來：“好多瓦片都破了，等到了冬天起大風，瓦片怕是會被吹下去，太危險了，這屋頂?shù)弥匦律w?！?/p>
江晚月也不懂：“那還補嗎？”
“不補了?！编嵭ｉL從梯子上下來，“這幾天我多去河邊收點茅草，等天晴了，得麻煩小江你和萬老師一起幫忙蓋茅草屋頂?！?/p>
江晚月本來張唇想問為什么不蓋瓦片，但想想學校目前的情況，這話只得咽了回去。
“對了，你昨天說的音樂美術教材的事，我晚上特意去隔壁大隊問了。”鄭校長嘆氣，“不止是我們小荊大隊，隔壁幾個大隊也都沒有音樂美術課，都窮，都想著能為孩子們省點就省點。我是這樣想的，下回我去教育局開會，找人借書，抄下來，帶回來給你，怎么樣？”
江晚月皺眉思索了一下。
如果是語文算術書，抄一下自然可以。
但美術全是圖畫，怎么抄？
她頓了一會道：“校長，不然咱們現(xiàn)在就去一趟縣城，從教育局買一套教材?！?/p>
鄭校長目瞪口呆：“現(xiàn)在？去教育局？”
“學校賬上沒錢嗎？”江晚月問道，“沒錢就緩幾天，我想辦法賺點錢咱們再去。”
“不是……賬上還有幾塊錢。”鄭校長吞了吞口水，“我的意思是，去教育局合適嗎，一般只有每學期開會才……”
“教育局就是管教育的地方，我們不找教育局，難道找電力局？”江晚月開口，“校長回去換衣裳，我回家找大隊長開個條子，等會直接公社門口見?！?/p>
鄭校長一臉懵逼的被安排回家換衣裳了。
江晚月風風火火往家里趕。
先去找公爹宋大海開條子，然后將家里雞蛋留三個，其余都拿出來，放在籃子里，讓宋懷之和她一道去公社。
她前天才來賣過雞蛋，這隔了兩天又來，是個人都知道有問題，她讓宋懷之進去賣。
不一會兒，宋懷之拎著空籃子和兩塊錢出來了。
這年頭供銷社的服務態(tài)度雖然不咋樣，但做到了童叟無欺，小孩去賣雞蛋也是一樣的價。
“懷之，空籃子你帶回去?！苯碓聫澲鼘λ?，“家里有紅薯面粉大米，你中午做給弟弟弟妹們吃，我要去一趟縣城，晚點回來，不用特意等我?！?/p>
宋懷之點頭：“那路上注意安全?！?/p>
“放心?！苯碓氯滩蛔∪嗔艘话阉念^發(fā)，“快回去吧?！?/p>
宋懷之轉身離開供銷社，走到一個墻角處，他停了下來，躲在那里望著江晚月的方向。
直到看到鄭校長來了，二人一同上了班車，他這才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江晚月和鄭校長一同坐在最后一排，售票員過來收車費，她正要掏錢，鄭校長就把她的手壓下去：“這是為學校辦事，車費學校出?！?/p>
她沒有爭，只是好奇的問：“教育局每年給學校撥款嗎？”
“一年撥兩百塊錢?！编嵭ｉL嘆氣，“光是給咱們?nèi)齻€老師發(fā)補貼，就得花掉一百六七十塊，剩下那點錢要用來買老師用的本子鋼筆粉筆等，還有五年級升學考試費用，課桌椅子維修，要是學生在學校打架受傷了，還得學校出錢……今年還不到十一月，賬上能動的錢只剩四塊多了。”
江晚月：“……”
這么點錢要運轉一個學校，這校長真不好當，難怪才五十幾，頭發(fā)胡子就全白了，都是操心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