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教室里彌漫著消毒水和木頭模型的味道。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兩人之間劃下明暗的光帶。
“蘇念，五年前那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陸沉舟的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他沒有再逼近，但高大的身軀依然像一堵墻擋在門口。他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再次掠過地上的U盤。
蘇念背靠著放滿植物標本的玻璃柜，心有余悸地揉了揉被捏痛的下巴，眼神里充滿了戒備和冰冷的嘲諷：“陸總貴人多忘事？不是您親自認定我是那種為了錢爬上您床的女人嗎？支票，封口費，忘得真快?！蔽迥昵澳莻€混亂屈辱的夜晚再次撕裂她的心——被設計走錯房間，被失控的男人侵犯，醒來后散落一地的鈔票和那張冰冷刺骨的支票……
“支票？封口費？”陸沉舟敏銳地捕捉到關(guān)鍵詞，眼神銳利如鷹，“誰告訴你的？誰給你的支票？”
蘇念別過臉，不想再回憶那錐心的痛楚：“不重要了。陸總，麻煩您想辦法開門，或者讓小星開門。我們母子只想安安靜靜地生活，不會打擾您這位高高在上的科技新貴。”
“安安靜靜？”陸沉舟的聲音冷了幾分，“帶著我的兒子，在我的死對頭公司做首席科學家？蘇念，你到底是誰？有什么目的？”他心中的疑團更重，五年前的“意外”和星海、甚至那個GBS徽標之間，似乎有著某種聯(lián)系。
“目的？”蘇念被他步步緊逼的質(zhì)問點燃了怒火，猛地抬頭，眼圈泛紅，“我的目的就是活下去！養(yǎng)活我的兒子！在你用支票羞辱我之后，我就被公司以‘行為不端’開除了！我爸媽嫌我丟人現(xiàn)眼，跟我斷絕了關(guān)系！我懷著孕，身無分文，差點死在出租屋里！是星海在我最絕望的時候給了我一份實驗室清潔工的工作！是我自己沒日沒夜地學習、考試，一步一步爬到首席的位置！我沒有偷你任何東西！小星……小星是我的命！跟你陸沉舟沒有半點關(guān)系！”她幾乎是吼出來的，積壓了五年的委屈、憤怒和心酸傾瀉而出。
陸沉舟被她激烈的爆發(fā)震住了。他看著她通紅的眼眶里強忍的淚水，看著她單薄肩膀因激動而微微顫抖，心頭第一次掠過一絲陌生的、尖銳的刺痛。事情，似乎和他記憶中的版本、和他預設的陰謀論，完全不同？
“清潔工？考上去？”他皺眉，星海那種地方，會讓一個清潔工接觸到核心項目？除非……她的才華真的驚人到無法掩蓋？還是……另有隱情？
就在這時，陸沉舟的目光無意間掃過旁邊一張實驗臺。上面放著一個破舊的、邊角磨得起毛的筆記本，封面上貼著奧特曼貼紙，一看就是小星的。
鬼使神差地，他走過去，拿了起來。蘇念想阻止已經(jīng)來不及。
筆記本打開，里面并不是小孩子的涂鴉，而是密密麻麻、工整得不可思議的……觀察日記？有日期，有天氣符號，有簡筆畫的小花小草小動物。翻到中間某一頁，一行娟秀的字跡映入陸沉舟眼簾，旁邊畫著一個咧嘴笑的小太陽：
【小星成長日記- 3歲7個月】
【今天帶小星去公園，看到別的小朋友騎在爸爸脖子上笑得好開心。小星看了好久好久，小聲問我：“媽咪，爹地是不是很忙？忙到不能來看我？”我告訴他，爹地在做很偉大的事情，像奧特曼打怪獸一樣保護大家。晚上回家，小星自己對著衛(wèi)生間的鏡子，第一次清晰地、小聲地喊出了“爸爸”。他好開心，對著鏡子一遍又一遍地練習。雖然那個人不在……但我的小星星，會叫爸爸了?！?/p>
字跡的末端，有一小塊被水漬暈開的、模糊的痕跡。
陸沉舟捏著筆記本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jié)泛白。一股強烈的、從未有過的酸澀感猛地沖上他的鼻尖，狠狠撞擊著他那顆被精密算法和商業(yè)邏輯統(tǒng)治的心臟。他仿佛看到那個小小的、戴著圓眼鏡的男孩，對著空無一人的鏡子，一遍遍練習著從未有機會對真人叫出口的稱呼。那個被他遺忘、被他嫌惡的夜晚，留下的不是恥辱，而是一個如此渴望父愛的生命，和一個獨自扛起一切、編織著善意謊言的女人。
這個在商場上殺伐果斷、冷血無情的男人，在這一刻，因為一個孩子卑微的渴望和一個母親心碎的守護，生平第一次，感覺到眼眶有股陌生的溫熱在涌動。他猛地合上筆記本，喉結(jié)劇烈地滾動了幾下，再看向蘇念時，那冰冷的眼底深處，有什么東西徹底碎裂了。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艱澀：
“蘇念……對不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