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猶豫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
最終，他還是低聲問了一句：“…畫了什么？”
陳遠停下筆，抬起頭，對上序川那雙深潭般的眼眸。
此刻，那潭水深處似乎不再只有冰冷和審視，多了一絲好奇和…
或許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微弱的期待。
陳遠沒有猶豫，大方地將速寫本轉向他。
畫紙上，飛瀉的瀑布氣勢磅礴，絢麗的虹橋橫跨其上，深潭碧波蕩漾。
而在前景的石板旁，是一個蹲著的青年輪廓。
青年低著頭，側臉線條專注而沉靜，幾縷黑發(fā)垂落額前，他的一只手正輕輕處理著石板上的草藥，手指的細節(jié)尚未完全完成，但那份沉靜投入的氣質(zhì)已躍然紙上。
陽光透過水霧，柔和地籠罩著他。
陳遠沒有精細描繪五官，但任何一個熟悉序川的人，都能一眼認出畫中人是誰。
“畫了‘虹泉’，”陳遠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還有…守護它的人?！?/p>
他避開了“你”字，但意思不言而喻。
序川的目光落在畫上，久久沒有移開。
畫中的自己，沉浸在寧心草的氣息里，遠離了寨子的紛爭、鎮(zhèn)物失竊的壓力、家族的陰影…那是他幾乎快要遺忘的一種平靜。
他又抬眼看向陳遠。
陳遠也正看著他，嘴角帶著一絲溫和的笑意，眼神清澈坦蕩，映著虹泉的水光和陽光，仿佛也映進了序川沉寂的心湖。
那長久冰封、被責任和秘密層層包裹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顆溫熱的石子。
細微的漣漪無聲地漾開，帶著一種陌生的、幾乎讓他心悸的暖意。
他沒有說話，只是目光在畫紙上和眼前這張帶著溫和笑意的臉上停留的時間，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長。
一種無聲的、帶著陽光和水汽暖意的暖流，在飛瀑雷鳴的背景音中，悄然流淌在兩人之間。
序川最終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目光重新落回畫上，低聲道：“…畫得很好?！?/p>
他的聲音比之前更加低沉柔和，像拂過水面的微風。
陳遠笑了，小心地將畫紙從本子上撕下，遞給序川：“送給你。”
序川看著遞到眼前的畫紙，又看了看陳遠，沉默地接了過來。
他沒有立刻收起，而是用指腹輕輕摩挲著紙的邊緣，仿佛在感受那筆觸的溫度。
陽光穿過虹橋，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金色的光暈，眼底的寒冰正在悄然融化。
山谷的風帶著水汽拂過，吹動了陳遠的額發(fā)，也輕輕掀起了序川手中畫紙的一角。
飛瀑依舊轟鳴，虹影絢爛依舊，但這片小小的天地里，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只剩下一種近乎奢侈的寧靜與安然。
這是風暴漩渦中心，命運吝嗇贈予的片刻喘息，短暫得如同那虹影，卻足以在彼此的心底，烙下無法磨滅的印記。
當晚，他們在虹泉附近一處避風的巖凹里露宿。
序川破天荒地用帶來的米和山泉水，在篝火上熬了一小罐粘稠清香的米粥。
他甚至從背簍里拿出一個密封的小竹筒，里面裝著一點點清澈的米酒。
火光跳躍，映照著兩人的臉。
分食著溫熱的米粥，序川沉默地遞過那個小竹筒。
陳遠接過，小心地抿了一口，清甜微辣的口感順著喉嚨滑下，帶來一股暖意。
他遞還給序川。
序川也喝了一小口。
沒有過多的話語。
陳遠靠在巖壁上，望著篝火跳躍的火苗，講起了城市里的喧囂與便利，講起他工作室窗臺上那盆總也養(yǎng)不好的綠蘿。
序川安靜地聽著，偶爾在陳遠停頓的間隙，簡短地回應一兩句關于山林的故事——哪個月份哪種野果最甜，哪個山谷的螢火蟲在夏夜會匯成星河，哪一種鳥的叫聲預示著天要放晴。
他的聲音在篝火的噼啪聲中顯得低沉而平和。
火光在序川專注傾聽的側臉上跳躍，那雙深潭般的眼眸里，映著躍動的火焰，也似乎映著陳遠講述的遙遠世界的微光。
陳遠看著火光中序川沉靜的輪廓，昨夜那個擋在蟲群前的身影和眼前這個分享著米酒與零星故事的人重疊在一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混雜著安寧與酸澀的情緒在他心底蔓延。
這片刻的溫暖與分享，在這危機四伏的旅程中，顯得如此珍貴，又如此脆弱。
他知道，當太陽升起，他們終將離開這片虹泉庇護的寧靜，再次踏入迷霧重重的山林，去面對那半個鞋印所指向的、冰冷的真相。
而真相的背后，很可能就是橫亙在他與序川之間，那道名為宿命與仇恨的深淵。
火光漸弱，夜色深沉。
陳遠在米酒的微醺和身體的疲憊中沉沉睡去。
他沒有看到，在他呼吸變得均勻綿長后，序川依舊靜靜地坐在篝火旁。
他手中拿著那張虹泉邊的速寫，借著最后一點火光，手指輕輕拂過畫紙上那個沉靜的側影輪廓。
火光在他深不見底的眼眸中明明滅滅，最終化為一片沉沉的、化不開的暗色。
清晨的山林被薄霧籠罩，濕冷的空氣鉆進衣領。
篝火的余燼早已冰冷，虹泉的寧謐仿佛只是昨夜一場虛幻的夢。
序川沉默地收拾好背簍，將那張珍貴的速寫仔細折好，貼身放入懷中。
他的動作恢復了慣常的沉靜，但陳遠敏銳地察覺到，那深潭般的眼眸深處，似乎沉淀了一層更深的、難以化開的暗色。
“走?！?/p>
序川的聲音比昨日更冷，沒有多余的字眼。
他背起背簍，率先踏入了被晨霧浸潤的密林。
陳遠默默跟上。
昨夜篝火旁那點微弱的暖意，在序川此刻周身散發(fā)的冰冷氣息面前，顯得如此不堪一擊。
他知道，序川已經(jīng)確認了那個可怕的猜想——石巖叔公就是偷走“地母靈蚨”的人。
而那雙奇特網(wǎng)格鞋印的主人，很可能也參與其中。
追蹤變得更加艱難。
石巖叔公顯然是個經(jīng)驗豐富的老手，刻意抹去了大部分痕跡。
他們只能依靠序川對山林無與倫比的熟悉，以及極其細微的線索——一根被新折斷的、帶著特定鋸齒葉片的灌木枝條，一片被踩進泥里、顏色特殊的苔蘚，或者空氣中殘留的、一絲極其淡薄的、不屬于山林的皮革和汗味。
林間的氣氛比昨日更加壓抑。
那種受驚擾的、帶著焦躁感的蟲鳴幾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心悸的死寂。
連鳥獸都仿佛銷聲匿跡。
只有他們踩踏枯枝落葉的聲響，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
“他在繞路?！?/p>
序川在一處三岔路口停下，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地面和周圍的樹干，“想甩掉尾巴，或者…把我們引到別處?！?/p>
陳遠的心提了起來：“那我們…”
“他最終要去的地方，離不開‘地母靈蚨’的關聯(lián)點?！?/p>
序川的目光投向其中一條更幽深、似乎通往更高處的岔路，“廢棄的舊祭壇，或者…我母親以前采藥的隱秘石洞?！?/p>
提到“母親”，序川的語氣沒有絲毫起伏，但陳遠還是捕捉到那瞬間他下頜線條繃緊的弧度。
他們選擇了那條向上的岔路。
山路愈發(fā)陡峭嶙峋，巨大的巖石裸露出來，上面覆蓋著濕滑的青苔。
霧氣在山腰繚繞，能見度很低。
序川的速度慢了下來，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謹慎，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視著周圍的環(huán)境，不放過任何一絲異樣。
陳遠緊緊跟著，大氣不敢出。
他感覺序川的警惕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仿佛這濃霧中潛藏著無形的致命威脅。
突然，序川猛地停下腳步，一把將陳遠拽到一塊巨大的山巖后面！
動作迅捷無聲。
“噓！”
序川壓低聲音，眼神銳利如鷹隼，死死盯著前方濃霧深處。
陳遠屏住呼吸，順著序川的目光望去。
濃霧翻滾，起初什么也看不見。
但漸漸地，一個模糊的人影輪廓在霧中顯現(xiàn)出來！
那人影似乎在峭壁邊緣移動，動作有些鬼祟，不時回頭張望。
是石巖叔公！
雖然隔著濃霧看不清臉，但那高大魁梧的身形和走路的姿態(tài)，陳遠在寨子里見過幾次，絕不會認錯！
石巖叔公并未發(fā)現(xiàn)他們。
他在峭壁邊摸索了一陣，身影一閃，竟然消失在一塊突出的巨大巖石后面——那里似乎有一個極其隱蔽的入口！
“跟上，小心?！?/p>
序川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像一只蓄勢待發(fā)的獵豹，悄無聲息地貼著巖石，向石巖消失的方向潛行過去。
陳遠的心跳如擂鼓，強壓下緊張，學著序川的樣子，盡量放輕腳步，緊隨其后。
靠近那塊巨大巖石，果然發(fā)現(xiàn)巖石與山壁之間，有一條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狹窄縫隙，被垂掛的藤蔓巧妙地遮掩著。
縫隙深處，隱隱有微弱的光線透出。
序川撥開藤蔓，毫不猶豫地側身鉆了進去。陳遠深吸一口氣，也擠了進去。
縫隙內(nèi)是一條向下傾斜的、僅容一人通行的天然石道，潮濕陰冷，石壁上凝結著水珠。
微弱的光線從前方傳來，隱約能聽到壓抑的腳步聲和某種金屬器物碰撞的輕微聲響。
石道不長，盡頭豁然開朗，連接著一個不算太大、但頗為干燥的天然石洞。
洞壁上有明顯的人工開鑿痕跡，擺放著一些腐朽的木架、破損的陶罐，角落里還有一小堆早已熄滅不知多久的灰燼。
這里似乎曾經(jīng)是一個臨時的居所或儲藏點。
石洞中央，背對著入口站著的，正是石巖叔公！
他穿著一身便于行動的深色勁裝，腳下赫然是那雙帶著網(wǎng)格紋路的登山靴。
他正俯身在一個半人高的石臺前，石臺上放著一個用油布包裹的、長條形物體。
他似乎在檢查包裹，又像是在焦急地等待什么。
“果然是你?！?/p>
序川冰冷的聲音在石洞中響起，打破了洞內(nèi)的死寂。
石巖叔公猛地轉身！
臉上瞬間掠過震驚、慌亂，隨即化為強裝的鎮(zhèn)定和一絲陰鷙。
“序川？”
他瞇起眼睛，目光掃過序川，又落在隨后進來的陳遠身上，嘴角扯出一個冷笑，“還有這個外鄉(xiāng)人？你們倒是陰魂不散。”
“把‘地母靈蚨’交出來。”
序川一步步向前，目光鎖住石巖叔公和石臺上的油布包裹，語氣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他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挺拔冷硬。
“交出來？”
石巖叔公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他擋在石臺前，眼神變得兇狠，“交出來，讓寨子繼續(xù)守著這個催命符？讓那該死的‘平衡’繼續(xù)壓榨我們？序川，你和你那死腦筋的父親一樣蠢！守著祖訓，守著這破石頭，守到寨子凋零，守到人丁斷絕？”
“失衡的代價，你承受不起?！?/p>
序川的聲音依舊平靜，但陳遠聽出了其中壓抑的怒意，“蟲豸躁動只是開始。山泉會枯竭，地脈會不穩(wěn)，整個寨子都會為你的貪婪陪葬！”
“陪葬？”
石巖叔公嗤笑一聲，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只要能換來寨子真正的出路，這點代價算什么！你以為我偷它是為了自己？我是為了整個黑石寨！有了它，我們就能換來外面那些人的支持，修路，通電，讓寨子重新活過來！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困死在這大山里，守著祖宗留下的破規(guī)矩等死！”
“用禁術換來的出路，是飲鴆止渴?！?/p>
序川的聲音斬釘截鐵，“立刻交出來?！?/p>
“休想！”
石巖叔公猛地從腰間抽出一把寒光閃閃的獵刀，“序川，別逼我！念在我是你叔公的份上，帶著這個外鄉(xiāng)人立刻離開！否則…”
他揮舞了一下獵刀，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冰冷的殺意在狹小的石洞中彌漫開來。
陳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冷汗。
他緊張地看著對峙的兩人，目光不由自主地掃過石洞角落那堆灰燼和腐朽的木架。
就在這時，陳遠的目光猛地定住了！
灰燼堆的邊緣，似乎露出了一小角沒有被完全燒毀的、泛黃的紙張！
紙張的邊緣卷曲焦黑，但中間部分似乎還殘留著一些字跡。
就在石巖叔公揮舞獵刀、序川眼神驟然銳利如刀鋒的剎那，陳遠幾乎是本能地、借著石巖叔公注意力被序川完全吸引的瞬間，一個箭步?jīng)_向灰燼堆！
他的動作快得出乎意料，連序川都微微側目。
“你干什么！”
石巖叔公驚怒交加，想要阻攔，卻被序川一步踏前，冰冷的視線如同實質(zhì)般將他釘在原地！
陳遠撲到灰燼堆旁，顧不上臟污和灼熱的余燼可能燙傷手指，飛快地扒開表層的灰燼，一把抓住了那張尚未燃盡的紙片！
紙張入手溫熱，帶著焚燒后的脆弱感。
石巖叔公看到陳遠手中的東西，臉色瞬間劇變，眼中閃過一絲極度的驚恐和慌亂：“放下！那東西是詛咒！快放下！”他甚至不顧序川的威脅，想要撲過來搶奪。
序川的動作更快！
他一個閃身，精準地格開石巖叔公持刀的手腕，另一只手如同鐵鉗般扣住了石巖叔公的肩膀，將他死死壓制在石壁上！
石巖叔公怒吼掙扎，卻動彈不得。
陳遠趁機迅速退后幾步，背靠冰冷的石壁，這才借著洞頂裂隙透下的微光，看向手中那半張殘紙。
紙張很舊，紙質(zhì)發(fā)黃發(fā)脆，邊緣被燒得焦黑卷曲，殘留的部分大約有巴掌大小。
上面是用藍黑色的鋼筆書寫的字跡，筆鋒剛勁有力，卻又透著一股深沉的絕望和熾熱：
【……月，我已無法回頭。石巖的野心昭然若揭，他欲借‘靈蚨’之力與山外虎謀皮！此物若落入其手，或被濫用，或被玷污，必將引動地脈反噬，寨子危矣！你我皆知那‘平衡’之下鎮(zhèn)壓著什么……】
【……我知帶你走是觸犯祖規(guī)，是叛寨，是萬劫不復。但留下，等待我們的只有石巖的構陷和寨規(guī)的嚴懲！他覬覦你血脈之力久矣，絕不會放過我們……】
【……那處隱秘石洞，是我最后尋到的安全之所。明日酉時三刻，后山鷹嘴崖，帶著‘靈蚨’等我！縱使粉身碎骨，縱使背負千古罵名，我也要帶你離開這囚籠！天地之大，總有你我容身之處……】
【……愛你的 明輝】
落款的名字——“明輝”——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陳遠眼前一黑！
他死死攥著那半張殘破的信紙，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
叔叔！
這真的是叔叔陳明輝的筆跡！
這封信…是寫給那個“阿月”的！
信中提到的“石巖的野心”、“覬覦血脈之力”、“構陷”、“嚴懲”、“帶著‘靈蚨’離開”……每一個詞都像重錘，狠狠砸在陳遠的心上！
原來…
叔叔當年不是失蹤，他是要帶著那個叫阿月的蠱女私奔！
他們要帶走“地母靈蚨”，是為了阻止石巖叔公的陰謀！
而石巖叔公…當年就已是叛徒！
信中提到“隱秘石洞”，難道就是這里？
這堆灰燼…是石巖叔公試圖銷毀證據(jù)？！
巨大的信息量沖擊著陳遠的大腦，讓他幾乎站立不穩(wěn)。
他猛地抬頭，看向被序川死死按在石壁上的石巖叔公，眼中充滿了震驚、憤怒和難以置信的質(zhì)問！
然而，當他目光觸及序川時，卻看到了一幕讓他血液幾乎凍結的景象。
序川也看到了那封信。
在陳遠辨認落款的瞬間，序川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張殘破的信紙上。
他的視線掃過那些熟悉的、屬于他母親阿月的名字（信中雖未直接寫出，但“月”字和指向如此明確），掃過“愛你的 明輝”，掃過信中字字泣血的控訴和計劃……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序川扣著石巖叔公肩膀的手，力道沒有半分松懈，甚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捏得更緊，指節(jié)發(fā)出可怕的咯吱聲，石巖叔公疼得悶哼一聲，臉色煞白。
但序川的身體，卻像是被無形的寒冰凍住，僵硬得如同石雕。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頭，目光從那張殘破的信紙，移到了陳遠的臉上。
那目光，不再有虹泉邊的漣漪，不再有昨夜篝火下的微光，甚至沒有了之前的冰冷審視。
那是一種…徹底的、空茫的、仿佛被最信任的東西從背后捅穿心臟的…死寂。
他死死地盯著陳遠，那深潭般的眼眸里，所有的情緒都被瞬間抽空，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寒冷。
仿佛他第一次真正“看見”陳遠這個人，看見他身體里流淌著的、屬于那個“明輝”的血脈。
石洞里一片死寂。
只有石巖叔公粗重的喘息聲，和陳遠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序川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半晌，一個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刻骨寒意和巨大空洞的聲音，才從他喉嚨深處艱難地擠了出來，一字一頓，砸在陳遠的心上：
“陳、明、輝……是你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