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風平浪靜。
平靜得讓人害怕。
公司里,王總依舊每天滿面春風地開會,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
姜檬很聽話,待在家里沒有出門,每天就靠跟我視頻度日。
「周宇,我好怕?!顾谝曨l里,臉色蒼白。
「別怕,看電視,打游戲,等我消息?!刮野参克?。
其實我自己,也緊張得要死。
那封郵件,就像一顆石子,投進了深不見底的湖里,連個回響都沒有。
是我高估了那份資料的威力?
還是盛世集團那邊,根本沒當回事?
我每天都在瘋狂地刷新著財經(jīng)新聞。
直到第三天早上。
風暴,毫無征兆地,來了。
一條新聞,引爆了整個互聯(lián)網(wǎng)。
「商業(yè)欺詐!盛世集團實名舉報天華集團數(shù)據(jù)造假,涉案金額或達數(shù)十億!」
新聞下面,附上了大量的證據(jù)。
合同截圖,后臺數(shù)據(jù),內(nèi)部郵件。
全都是我發(fā)過去的那些。
盛世集團,顯然是做足了準備,一出手,就是雷霆萬鈞。
緊接著,第二條、第三條新聞接踵而至。
「證監(jiān)會介入調(diào)查,天華集團股價開盤即跌停!」
「多家與天華合作公司受牽連,直播行業(yè)面臨信任危機!」
我看著這些新聞,手心全是汗。
來了。
比我想象的還要猛烈。
公司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所有人都交頭接耳,人心惶惶。
王總的辦公室門一直緊閉著。
我能想象到,他現(xiàn)在是怎樣一副表情。
我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c?g?ng 讓自己看起來很鎮(zhèn)定。
但我知道,很多人都在偷偷觀察我。
畢竟,前段時間,我才剛剛用「技術(shù)漏洞」威脅過王總。
現(xiàn)在公司出了這么大的事,很難不讓人聯(lián)想到我。
下午,王總的秘書來敲我的門。
「周主管,王總請您過去一趟。」
該來的,總會來。
我走進王總的辦公室。
他沒有坐在辦公桌后面。
而是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著樓下的車水馬龍。
他的背影,看起來有些蕭瑟。
「坐吧。」他沒有回頭。
我拉開椅子,坐下。
「外面的新聞,你都看了吧?」
「看了?!?/p>
「你做的?」他轉(zhuǎn)過身,看著我。
他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但眼神卻異常銳利,像要看穿我的靈魂。
「不是我?!刮一卮鸬脭蒯斀罔F。
「是嗎?」他冷笑一聲,從桌上拿起一個平板電腦,扔給我,「那你解釋一下,這是什么?」
我拿起平板。
上面,是一份 IP 地址的追蹤報告。
報告的最終結(jié)果,指向了一棟居民樓。
那棟樓,就是我和姜檬住的地方。
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自以為清理了所有痕跡,但還是被他抓到了尾巴。
「王總,」我放下平板,抬起頭,「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這棟樓住了幾百戶人,怎么就能確定是我?」
「周宇,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要跟我演戲嗎?」他走到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我承認,我小看你了。我沒想到,你敢玩這么大?!?/p>
我不說話。
在這種時候,任何辯解都是蒼白的。
「你以為,你贏了?」他俯下身,湊到我耳邊,聲音像毒蛇一樣,「你毀了天華,也毀了這家公司,你以為你能全身而退?」
「我告訴你,不可能?!?/p>
「我已經(jīng)報警了。警察很快就會來找你。商業(yè)間諜罪,泄露商業(yè)機密,足夠你在里面待上十年?!?/p>
他說完,直起身子,臉上露出一絲病態(tài)的快意。
「周宇,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動我的蛋糕。」
我看著他。
看著他那張扭曲的臉。
我忽然笑了。
「王總,你錯了。」我說。
「我錯哪了?」
「你千不該,萬不該,」我一字一句地說,「不該動我的女人?!?/p>
我的話,讓他愣住了。
「你覺得,我敢做這件事,會沒有給自己留后路嗎?」我站起來,和他平視。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發(fā)給盛世集團的,只是開胃菜。」我說,「真正的主菜,在我手里?!?/p>
我從口袋里掏出我的手機,點開了一個視頻。
視頻里,是王總。
他和一個男人,在一個豪華的 KTV 包廂里。
那個男人,我認識,是稅務(wù)部門的一個小頭目。
視頻里,王總遞給那個男人一個厚厚的信封。
兩人的對話,錄得一清二楚。
全是關(guān)于如何幫助公司偷稅漏稅的細節(jié)。
這個視頻是 U 盤里的。
是我留的最后一張王牌。
王總看著視頻,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
他像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氣,癱坐在椅子上。
「你……」他指著我,手指在不停地發(fā)抖,「你……你這個魔鬼。」
「彼此彼此?!刮沂掌鹗謾C。
「你到底想怎么樣?」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哀求。
「很簡單?!刮艺f,「第一,去警察局銷案。告訴他們,這是一場誤會?!?/p>
「第二,給我一筆錢。一筆足夠我和她下半輩子衣食無憂的錢?!?/p>
「第三,」我看著他,笑了笑,「從今以后,我們兩不相欠。你走你的陽關(guān)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他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絕望和不甘。
但他知道,他沒得選。
「好。」他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字。
我走出他的辦公室。
感覺像是打了一場仗,筋疲力盡。
但我知道,我贏了。
我回到家。
姜檬像一只受驚的小兔子,撲進我懷里。
「怎么樣了?你沒事吧?」
「沒事了?!刮冶е?,聞著她身上熟悉的香味,感覺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一切都結(jié)束了?!?/p>
我把事情的經(jīng)過,簡單地跟她說了。
她聽完,抱著我,哭了。
「周宇,你嚇死我了。」
「傻瓜,有我在,不會有事的。」我拍著她的背。
「為了我,值得嗎?」她仰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我。
「你說呢?」我低頭,吻去她的眼淚。
那天晚上,我們沒有叫外賣。
我親自下廚,做了一份西冷牛排。
雖然煎得有點老,但姜檬吃得很香。
我們開了一瓶紅酒。
坐在那張小小的餐桌前,像是在慶祝劫后余生。
「周宇,」她晃著杯子里的紅酒,臉蛋紅撲撲的,「我們以后,去哪里?」
「不知道。」我看著她,「你想去哪里,我們就去哪里。」
「我想去一個沒有人的海邊?!顾f,「我們就蓋一棟小木屋,每天看日出,看日落。」
「好?!刮尹c頭。
「你還會給我講笑話,陪我打游戲嗎?」
「會?!?/p>
「那……」她放下酒杯,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你還會……像那天在陽臺上一樣,幫我擦裙子嗎?」
我笑了。
「只要你穿?!?/p>
她也笑了。
笑得像個孩子。
窗外,是城市的萬家燈火。
我知道,這個地方,很快就不再屬于我們。
但沒關(guān)系。
只要身邊的人是對的。
哪里,都是家。
11
王總的效率很高。
第二天,一筆七位數(shù)的款項就打到了我的海外賬戶上。
警察局那邊也傳來了消息,說是一場誤會,案子已經(jīng)撤銷了。
我辦了離職。
沒有歡送會,沒有告別。
我把辦公室的東西收拾干凈,最后看了一眼這個我奮斗過也戰(zhàn)斗過的地方,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和姜檬開始了我們「逃亡」的計劃。
我們賣掉了所有能賣的東西,注銷了所有的社交賬號。
像兩個在人間蒸發(fā)的人。
我們買了去南方的機票。
第一站,是一座海濱小城。
我們在離海最近的地方,租了一棟帶院子的小房子。
就像姜檬說的那樣。
每天,我們一起看日出,一起在沙灘上散步。
我學會了沖浪,她學會了做海鮮。
我不再是那個焦慮的程序員,她也不再是那個光鮮的女主播。
我們只是周宇和姜檬。
一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情侶。
我以為,我會很享受這種平靜的生活。
但有時候,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還是會做夢。
夢到那個咧嘴笑的光頭強。
夢到王總那張扭曲的臉。
夢到我坐在電腦前,敲下那行毀滅性的代碼。
每次醒來,都是一身冷汗。
姜檬會從背后抱住我,輕輕拍著我的背。
「別怕,都過去了?!?/p>
我知道,有些事,是過不去的。
它會像一道疤,永遠刻在我的生命里。
我們在海邊住了半年。
姜檬被曬黑了,也變得更愛笑了。
她說,這是她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光。
我也是。
但是,我心里總有一種隱隱的不安。
我總覺得,王總不會就這么輕易地放過我們。
他那種人,睚眥必報。
一天,我在鎮(zhèn)上買東西,無意中看到了一份報紙。
報紙的財經(jīng)版上,有一條不起眼的新聞。
「前直播巨頭被盛世集團收購,創(chuàng)始人王某疑似套現(xiàn)離場?!?/p>
我看著那條新聞,心里咯噔一下。
王總把公司賣了。
他拿到了錢,從那場風暴中成功脫身了。
一個手里攥著大把現(xiàn)金,又對我們恨之入骨的復仇者,他會做什么?
我不敢想。
我立刻拉著姜檬離開了那座小城。
我們沒有目的地,一路向北。
我們?nèi)チ斯派畔愕慕闲℃?zhèn),去了熱辣滾燙的山城,也去了黃沙漫天的西北。
我們像兩只候鳥,不停地遷徙。
不敢在任何一個地方停留太久。
那種被人窺視的感覺始終揮之不去。
有時候,我走在路上,總覺得背后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
我變得越來越警惕,越來越神經(jīng)質(zhì)。
姜檬看出了我的變化。
「周宇,你是不是太緊張了?」她抱著我,「也許,他已經(jīng)忘了我們了。」
「不可能?!刮覔u頭,「他不會忘的?!?/p>
我們的錢,在旅途中,花得很快。
生活開始變得拮據(jù)。
我們從住酒店,變成了住民宿,最后,只能租最便宜的日租房。
我們不再去高級餐廳,只能在路邊攤解決溫飽。
姜檬沒有一句怨言。
她總是笑著對我說:「只要跟你在一起,吃什么都香。」
她越是這樣,我心里就越是愧疚。
是我,把她拉進了這個無盡的逃亡之路。
冬天的時候,我們來到了中國最北邊的一座城市。
那里,有漫長的冬季,和鵝毛一樣的大雪。
我們租了一間很小的公寓,窗外,就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我找了一份在網(wǎng)吧當網(wǎng)管的工作。
工資不高,但足夠我們倆生活。
姜檬則待在家里,她開始嘗試寫小說。
她說,她想把我們的故事寫出來。
生活雖然清貧,但很安穩(wěn)。
我?guī)缀跻詾椋覀冋娴目梢跃瓦@么躲一輩子。
直到那天晚上。
網(wǎng)吧里來了一個很奇怪的客人。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風衣,戴著帽子和口罩,看不清臉。
他沒有上網(wǎng),而是直接走到了我面前。
「周宇?」他開口,聲音沙啞。
我心頭一緊。
「你認錯人了?!?/p>
「別裝了?!顾驴谡?。
是一張陌生的臉,但眼神像狼一樣,充滿了危險的氣息。
「王總,讓我給你帶個話。」他說。
我的手悄悄伸向了桌子下面的報警按鈕。
「他說,游戲結(jié)束了?!?/p>
男人說完,從懷里掏出一個東西,放在了我的桌子上。
是一個小小的、陶瓷的、咧嘴笑的……
光頭強盆栽。
和當初那個一模一樣。
我的血瞬間涼了。
「他還說,」男人看著我,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這個是升級版。澆一次水,不止掉頭發(fā)那么簡單了。」
「這一次,掉的是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