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上七點五十五。
我坐在電腦前，手心全是汗。
浴室的鏡子里，我的發(fā)際線已經呈現出一個清晰的「M」形。
這是我過去兩天付出的代價。
我把游戲里所有英雄都練了一遍，每一局都是亂殺。那種掌控一切的感覺讓人上癮。
但每次從游戲里退出來，摸到自己日漸稀疏的頭頂，那種恐懼又會把我拉回現實。
我像一個在魔鬼面前簽下契約的賭徒，用自己的未來賭一個虛無縹緲的現在。
「咚咚咚?！?/p>
敲門聲。
來了。
我深吸一口氣，打開門。
姜檬已經換了一身衣服。不是平時的寬大 T 恤，而是一件粉色的緊身針織衫，勾勒出驚人的曲線。下面是一條白色的百褶短裙，兩條腿晃得人眼暈。
她化了淡妝，和平時素顏的樣子比，多了幾分精致，像個隨時能走上紅毯的女明星。
「準備好了嗎，我的大神隊友？」她沖我眨眨眼，遞過來一個耳機。
「嗯。」我接過耳機，不敢多看她。
她走進房間，很自然地在我旁邊坐下，搬了張椅子，跟我并排。
我們倆的胳膊幾乎挨在一起。
我能聞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香味，但今天好像更濃郁一些。
「我直播已經開啦?！顾÷曊f，然后對著麥克風，聲音瞬間變得甜美又有活力。
「哈嘍哈嘍，寶寶們晚上好呀！你們的檬檬子準時上線啦！」
「今天我們來打雙排！給大家介紹一下我的神秘隊友，我鄰居，一個超厲害的小哥哥！」
我聽到耳機里傳來她直播間的聲音，彈幕瞬間爆炸了。
【鄰居？男的？】
【檬檬有情況？我失戀了！】
【什么小哥哥，不會是榜一大哥吧？】
【前面的別瞎說，聽聲音，檬檬今天很開心??！】
我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怎么放。
「來，小哥哥，跟大家打個招呼?！菇视酶觳仓廨p輕碰了碰我。
她的胳膊很軟。
「呃……大家好?！刮业穆曇舾砂桶偷?。
【哇，聲音有點緊張哦?！?/p>
【哈哈哈，被我們檬檬的美貌嚇到了嗎？】
「小哥哥別怕，我們不吃人！」
姜檬看著我緊張的樣子，捂著嘴笑。
「好啦，別欺負他，我們準備開始游戲了?！?/p>
她建好房間，把我拉了進去。
游戲開始。
進入英雄選擇界面。
「你想玩什么？」她問我。
「我……我補位吧。」我說。
其實我想玩刺客，我想秀。但又怕太張揚。
「那不行，」她很霸道地說，「今天你 CARRY，我躺贏。你先選，選你最拿手的。」
彈幕又是一陣騷動。
「檬檬要躺贏？我沒聽錯吧？」
「這小哥哥什么來頭?。磕茏尲夹g主播說出這種話？」
我猶豫了一下。
既然已經付出了代價，總得看到點回報。
我鎖定了那個最需要操作的刺客英雄。
全場嘩然。
姜檬的直播間里，彈幕飛得更快了。
「臥槽！選這個？這是絕活哥還是演員？」
「坐等小哥哥被對面打爆?！?/p>
「檬檬，你確定他靠譜嗎？」
姜檬也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看來我的隊友很有自信嘛。那我就選個輔助，好好保護你。」
她選了一個能加血加護盾的輔助英雄。
游戲載入。
我看著屏幕，調整了一下呼吸。
周宇，別緊張。
你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
你還有……還有你的頭發(fā)在陪著你。
游戲開始。
我像一個精密的機器，開始運作。
補刀，控線，消耗。
每一個操作都精準得不像人類。
對面的打野來抓我，我一個極限的走位，躲開他的控制技能，反手一套連招，配合姜檬給我的護盾，直接反殺。
FirstBlood！
一血誕生。
姜檬「哇」了一聲。
直播間的彈幕停滯了一秒，然后徹底引爆。
【？？？？？】
【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這走位，這手速，是腳本嗎？】
「我黃金的眼睛看不懂這種操作！」
接下來的游戲，完全變成了我的個人秀。
我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切割著對面的陣型。
每一次進場，都伴隨著一個人頭的誕生。
姜檬只需要跟在我后面，給我加加血，喊喊「666」。
她好像也玩嗨了，不停地在語音里夸我。
「哇！你好厲害！」
「天吶，這都能殺？」
「隊友，你是我唯一的爹！」
她的聲音又甜又軟，像棉花糖，搔得我心里癢癢的。
我感覺自己有點飄。
那種被女神崇拜的感覺，太他媽爽了。
二十分鐘，游戲結束。
對面的水晶基地爆炸。
我的戰(zhàn)績，是恐怖的 25 殺，0 死。
直播間里，已經沒人再質疑我了。
滿屏都是「大神」、「牛逼」、「666」。
「我收回剛才的話，這不是小哥哥，這是爹！」
「檬檬從哪兒找來的這種大腿？」
【求小哥哥聯系方式，我要拜師！」
姜檬看著彈幕，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
「怎么樣，我沒騙你們吧？我鄰居超厲害的。」她語氣里帶著炫耀。
「我們繼續(xù)！」
第二局，第三局……
我們連贏了五局。
每一局，我都是全場最靚的仔。
我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我甚至開始享受這種感覺。
第五局結束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好啦，寶寶們，今天就到這里啦，檬檬要去休息了，大家晚安！」
姜檬關掉直播，摘下耳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周宇，你太強了！」她轉過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你真的是個程序員嗎？你這水平，不去打職業(yè)可惜了。」
「沒有，就……平時玩得多?！刮倚奶摰卣f。
「你騙人，」她湊過來，鼻尖幾乎要碰到我的臉，「你肯定偷偷練了很久，想在我面前表現，對不對？」
她的呼吸，還是那股檸檬香。
我感覺自己的臉在發(fā)燙。
「我……」
「不過，我很高興?！顾驍辔?，聲音很輕，「今天玩得很開心，謝謝你?！?/p>
她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那個粉色的針織衫被繃得緊緊的。
「我回去了?！顾叩介T口，又回頭，「對了，你的盆栽……我今天看它，好像長高了一點點誒?！?/p>
我的心，猛地一沉。
「是嗎，」我干笑著，「可能是……肥料好吧?！?/p>
「嗯，有可能。」她點點頭，打開門走了。
我癱在椅子上。
剛才的興奮和激動，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空虛和恐懼。
我沖進浴室。
鏡子里，我的額頭，在燈光下，已經開始反光了。
我付出的代價，遠比我想象的要大。
我贏了游戲，贏了喝彩，贏得了她的崇拜。
但我正在輸掉我的頭發(fā)。
我的人生。
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一個陌生的、M 字發(fā)際線的男人。
我忽然覺得，那個在游戲里大殺四方的「大神」，不是我。
我只是一個可悲的、用頭發(fā)換取虛榮的小丑。
我回到房間，看著那個光頭強盆栽。
它頭頂上那幾根綠色的塑料草，確實長高了。
而且，在草的根部，好像冒出了一個……
一個小小的、綠色的嫩芽。
一個真正的、有生命的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