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夕,竹馬沈牧摟著我閨蜜宣布:“我和蘇晴約好控分上二本,晚晚你也一起吧。
”他們想拿我當(dāng)陪讀工具人,卻不知我早收到北大預(yù)錄取。放榜日,
我笑著撕碎二本志愿書:“忘了說,我選了北大元培學(xué)院?!蔽迥旰笸缎芯茣?,
我晃著香檳聽蘇晴哭訴:“他破產(chǎn)后天天打我...”而沈牧在工地刷到我的專訪,
標(biāo)題是《最年輕MD:北大給了我撕碎命運的資本》。---三亞的七月,
空氣稠得能擰出水來。陽光是滾燙的白金,潑灑在蔚藍(lán)無垠的海面上,又被粼粼波光揉碎,
刺得人眼睛生疼。咸澀的海風(fēng)裹挾著游艇引擎低沉的轟鳴,撲在臉上,
帶著一種黏膩的、揮之不去的重量。遠(yuǎn)處,白浪慵懶地拍打著黝黑的礁石,
發(fā)出沉悶而單調(diào)的撞擊聲。這艘名為“海風(fēng)號”的白色三層游艇,是沈牧父親名下的資產(chǎn)。
此刻,甲板上正上演著一場屬于我們這群高三畢業(yè)生的狂歡。
震耳欲聾的電子音樂幾乎要撕裂空氣,冰桶里堆滿了昂貴的進(jìn)口啤酒和香檳,
氣泡在陽光下歡快地炸裂。穿著清涼泳衣的年輕身體在甲板中央隨著節(jié)奏扭動、尖叫、大笑,
空氣里彌漫著防曬霜的甜膩、酒精的微醺,還有一種末日狂歡般的放縱氣息。
高考這座壓了三年的大山,轟然倒塌。塵埃尚未落定,但每個人都像劫后余生般,
亟需一場徹底的宣泄。未來?志愿?那似乎是另一個遙遠(yuǎn)而模糊的維度。
我獨自靠在二層的船舷欄桿旁,手里拿著一罐冰鎮(zhèn)蘇打水,
指腹感受著鋁罐壁沁出的冰涼水珠。甲板下的喧囂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遙遠(yuǎn)。
泳池邊,沈牧和蘇晴的身影緊緊依偎在一起,格外扎眼。沈牧穿著一條張揚(yáng)的寶藍(lán)色泳褲,
勾勒出長期運動練就的緊實線條。他小麥色的手臂隨意地搭在蘇晴穿著嫩黃色比基尼的腰上,
姿態(tài)親昵而自然。蘇晴仰著臉看他,笑得明媚又羞澀,像一朵吸飽了陽光的向日葵。
周圍幾個平時圍著沈牧轉(zhuǎn)的男生起著哄,口哨聲和曖昧不清的笑鬧聲斷斷續(xù)續(xù)飄上來。
“牧哥,牛逼?。‰p宿雙飛計劃通!”一個染著黃毛的男生大聲嚷著,聲音穿透了音樂。
“就是就是,蘇晴嫂子,以后可得罩著我們點!”另一個附和著。
沈牧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又志得意滿的笑意。他低頭,
在蘇晴耳邊說了句什么,蘇晴的臉頰瞬間飛起更濃的紅霞,嬌嗔地捶了他胸口一下,
引來周圍更放肆的哄笑。這畫面,刺得我眼睛生疼。青梅竹馬十八年,沈牧身邊的位置,
仿佛天生就該是我的。然而,從高二某個平淡無奇的日子開始,
蘇晴——那個曾經(jīng)怯生生跟在我身后、說話細(xì)聲細(xì)氣的女孩,就像一顆精準(zhǔn)投入湖心的石子,
蕩開的漣漪悄無聲息地覆蓋了屬于我的所有印記。沈牧的目光,他的時間,
甚至他偶爾流露的溫柔,都開始有了明確無誤的流向。而我,林晚,
這個和他一起長大、分享過所有秘密和狼狽的“發(fā)小”,逐漸變成了一個模糊的背景板,
一個理所當(dāng)然的附庸。我用力捏緊了手中的蘇打水罐,冰涼的觸感沿著神經(jīng)直抵心臟,
卻絲毫無法平息那里翻涌的酸澀和尖銳的痛楚。罐子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輕微“嘎吱”聲。
就在這時,沈牧像是終于想起了我的存在。他抬起頭,目光穿過下方喧囂的人群,
精準(zhǔn)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里帶著一種習(xí)慣性的、近乎施舍的召喚。他朝我招了招手,
動作隨意得像在招呼一只溫順的寵物?!巴硗恚∠聛戆?,躲上面裝什么深沉!”他揚(yáng)聲喊道,
聲音里帶著酒精催生的輕快和不容置疑。我遲疑了一瞬。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
用那點尖銳的疼痛逼退眼底瞬間涌上的濕熱。深吸一口氣,再緩緩?fù)鲁觯?/p>
胸腔里那股翻騰的濁氣似乎被強(qiáng)行壓下去一些。我松開被捏得微微變形的易拉罐,
盡量讓表情看起來平靜無波,才轉(zhuǎn)身,沿著舷梯一步步走下。腳步踩在光潔的柚木甲板上,
發(fā)出輕微的“嗒嗒”聲。越靠近泳池,那股混合著汗味、酒精和防曬霜的氣息就越發(fā)濃烈。
音樂聲浪拍打著耳膜,震得心臟也跟著沉悶地跳動。嬉鬧的人群自動分開一條縫隙,
各種目光落在我身上——好奇的、探究的、帶著點看戲意味的。蘇晴依偎在沈牧懷里,
那雙漂亮的大眼睛望過來,清澈無辜,
深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屬于勝利者的審視和微妙的得意。
沈牧似乎很滿意我的“順從”。等我走到近前,
他那只原本搭在蘇晴腰間的手極其自然地抬了起來,越過蘇晴的肩膀,
帶著海水的濕氣和不容抗拒的力道,重重地落在了我的肩頭。那一下拍得很實,
帶著一種宣告所有權(quán)般的隨意和親昵。蘇晴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那么零點一秒。“來來來,
正好宣布個事兒!”沈牧的聲音拔高了幾分,蓋過了震耳的音樂,
帶著一種少年人特有的、掌控全場的張揚(yáng)。他環(huán)視了一圈周圍停下嬉鬧、豎起耳朵的同學(xué),
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興奮和篤定?!拔腋K晴,”他緊了緊摟著蘇晴的手臂,
換來對方一個含羞帶怯的依偎,“我們倆商量好了!志愿!就填本市的南江學(xué)院!
”南江學(xué)院。一個名字普通、排名靠后、連本地人都未必看得上的二本院校。
人群安靜了一瞬,隨即爆發(fā)出更大的喧嘩?!芭P槽?牧哥你瘋了?你??疾欢歼^重本線了嗎?
”“蘇晴也是啊,上次聯(lián)考排名年級前一百呢!”“南江?圖啥?。侩x家近?
”沈牧似乎很享受這種被聚焦和質(zhì)疑帶來的關(guān)注感。他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
笑容燦爛又帶著點不羈的痞氣,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回我臉上,
帶著一種理所當(dāng)然的、近乎命令式的親昵?!皥D啥?圖自由!圖快活!”他大聲宣布,
語氣輕佻,“大學(xué)嘛,不就那么回事?找個輕松自在的地兒,好好享受生活才是正經(jīng)!
一本二本,出來不都是打工?何必把自己搞得那么累!”他頓了頓,
那只搭在我肩頭的手又用力拍了拍,拍得我肩胛骨隱隱作痛。他湊近了一點,
帶著酒氣和海腥味的氣息噴在我的耳廓,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鉆進(jìn)我的耳朵,
帶著一種施恩般的、不容置喙的篤定:“晚晚,你也一起。就南江學(xué)院,
我們?nèi)齻€還在一塊兒,多好!我跟蘇晴專心享受大學(xué)生活,你呢,
”他語氣輕松得仿佛在安排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辛苦點,幫我們占占座,記記筆記,
打打飯……反正你做事仔細(xì),我們放心?!痹捯袈湎?,周圍瞬間安靜了許多。
連震耳的音樂似乎也識趣地調(diào)低了幾個分貝。無數(shù)道目光“唰”地一下,
如同聚光燈般打在我身上。驚訝、疑惑、了然、同情,
還有赤裸裸的看好戲的興味……像無數(shù)根細(xì)密的針,扎得我體無完膚。工具人。
一個他們精心挑選的、隨叫隨到的、保證他們大學(xué)生活舒適無憂的陪讀工具人。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被粗糙的砂紙反復(fù)摩擦,疼得幾乎無法呼吸。
血液似乎瞬間沖上了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耳邊嗡嗡作響,
沈牧那張英俊張揚(yáng)的臉在我視野里變得模糊而扭曲。十八年的情誼,
那些一起闖禍、一起挨罰、一起分享秘密和夢想的點點滴滴,
在這一刻被他輕飄飄的幾句話徹底碾得粉碎,如同沙灘上被海浪輕易卷走的沙礫。
蘇晴依偎在他懷里,微微側(cè)著頭看我,那雙總是顯得無辜而清澈的大眼睛里,
此刻清晰地映著我的狼狽和僵硬。她的唇角,極其細(xì)微地、帶著一種勝利者居高臨下的憐憫,
向上彎了一下。那弧度極淺,轉(zhuǎn)瞬即逝,卻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
精準(zhǔn)地捅進(jìn)了我心臟最柔軟的地方。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海嘯般將我淹沒。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尖銳的疼痛讓我勉強(qiáng)維持著最后一絲搖搖欲墜的清明,才沒有當(dāng)場失態(tài)。
我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臉頰肌肉的僵硬,血液退去后一片冰涼。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無數(shù)目光的聚焦中,一個不和諧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jìn)來?!吧蚰粒?/p>
你這……有點過了吧?”是班長陳默,一個平時話不多但很正直的男生,他皺著眉頭,
臉上帶著明顯的不贊同,“林晚的成績一直很穩(wěn),沖一沖重點完全沒問題。
你這樣安排……”“嘖!”沈牧不耐煩地打斷他,臉上那點笑意淡了下去,
眼神里透出慣有的、被冒犯的不悅。他摟著蘇晴的手又緊了緊,像是在宣示主權(quán),
也像是在強(qiáng)調(diào)自己的決定不容置疑?!瓣惸愣裁矗课覀冐韽男∫黄痖L大,知根知底!
晚晚最懂我們,也最會照顧人!去什么重點?壓力大,課業(yè)重,哪有跟著我們舒服自在?
晚晚,你說是不是?”他的目光再次鎖定我,帶著一種催促和逼迫的意味,
仿佛在等著我像過去無數(shù)次那樣,溫順地點頭,笑著應(yīng)承下來,
成為他們完美計劃里最順從的一環(huán)。泳池的水在陽光下反射著刺目的光斑,晃得人頭暈?zāi)垦!?/p>
周圍所有的聲音似乎都退得很遠(yuǎn),只剩下血液沖擊耳膜的轟鳴。沈牧那只搭在我肩上的手,
掌心滾燙,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我靈魂都在戰(zhàn)栗。
蘇晴依偎在他懷里的姿態(tài),柔若無骨,卻像一面冰冷的鏡子,清晰地照出我的可笑和多余。
那句“是不是”的尾音,像淬了毒的鉤子,懸在半空,等著我咬上去,完成這獻(xiàn)祭般的一刻。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我猛地吸了一口氣,帶著海腥味的空氣涌入肺腑,
冰冷的氧氣暫時壓下了那股強(qiáng)烈的嘔吐感。就在沈牧的耐心即將耗盡,眉頭不耐煩地蹙起,
摟著蘇晴的手也微微松開,似乎準(zhǔn)備直接替我“決定”時,我動了。沒有看他,
也沒有看任何人。我微微側(cè)身,動作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觸碰的決絕,肩膀一沉,
干脆利落地甩開了沈牧那只一直搭在我肩上的手。那只手猝不及防地被甩開,
在空中僵了一瞬,顯得有些滑稽。然后,我抬起頭。
臉上努力扯出一個極其僵硬、甚至有些扭曲的弧度,那勉強(qiáng)能稱之為“笑”,
但眼底卻是一片空洞的荒蕪,沒有憤怒,沒有悲傷,只有一片被徹底凍結(jié)的死寂。“嗯。
”喉嚨里艱難地擠出一個單音節(jié)詞,干澀沙啞,像砂紙摩擦過木頭。
聲音輕得幾乎被海風(fēng)吹散,卻又詭異地清晰地落在周圍瞬間屏息凝神的空氣里。這一個字,
仿佛耗盡了所有的力氣。說完,我再也沒有停留一秒。猛地轉(zhuǎn)過身,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fēng)。
沒有再看沈牧瞬間錯愕繼而陰沉的臉,沒有看蘇晴眼中閃過的復(fù)雜光芒,
也沒有看周圍同學(xué)各異的神色。我像逃離瘟疫現(xiàn)場一般,
腳步踉蹌卻異常迅速地沖出了人群的包圍圈,沖下甲板,沖進(jìn)船艙內(nèi)部那條相對安靜的走廊。
身后,短暫的死寂過后,爆發(fā)出更大的喧嘩和議論。沈牧帶著怒意的呵斥聲隱約傳來,
似乎在對陳默或者其他人發(fā)火,但我已經(jīng)聽不清了。那些聲音被厚實的艙門隔絕,
變得模糊不清。船艙走廊里光線昏暗,只有壁燈散發(fā)著幽微的光。
空調(diào)的冷風(fēng)強(qiáng)勁地吹在身上,激得我裸露的皮膚瞬間起了一層細(xì)小的疙瘩。
剛才強(qiáng)行壓抑的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在獨處的瞬間洶涌反撲。背靠著冰冷的艙壁,
身體控制不住地往下滑,直到跌坐在光潔的地板上。
屈辱、憤怒、背叛……無數(shù)種尖銳的情緒像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jìn)四肢百骸。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尖銳的痛楚。喉嚨堵得發(fā)緊,
干澀得發(fā)不出一點聲音,只有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牙齒咯咯作響。
眼淚終于沖破了那層強(qiáng)裝的冰殼,洶涌而出,滾燙的液體滑過冰涼的臉頰,砸在膝蓋上,
迅速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就在這時,放在隨身小包里的手機(jī),屏幕無聲地亮了一下。
幽藍(lán)的光線在昏暗的角落里格外醒目,像黑暗中的一點螢火。
我胡亂地用手背抹掉臉上的淚水和狼狽,指尖還在不受控制地顫抖。幾乎是憑著本能,
我拉開小包拉鏈,摸索著拿出手機(jī)。屏幕的亮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模糊的視線聚焦了好幾次,
才看清那條新消息的來源和內(nèi)容。
件人是一個極其簡短的郵箱地址前綴:[admissions@pku.edu.cn]。
標(biāo)題只有一行字,簡潔、冰冷,
種足以劈開混沌的力量:【北京大學(xué)元培學(xué)院PPE方向 - 預(yù)錄取資格確認(rèn)通知】呼吸,
在這一刻徹底停滯了。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猛地松開,
血液轟然沖上頭頂,帶來一陣強(qiáng)烈的眩暈。手指顫抖得更厲害了,幾乎握不住那輕薄的手機(jī)。
我用力眨了眨眼睛,又用手背狠狠擦去模糊視線的淚水,死死地盯著那短短的一行字。北大。
元培學(xué)院。PPE(哲學(xué)、政治學(xué)與經(jīng)濟(jì)學(xué))。每一個詞都像一道驚雷,
炸響在我被絕望和屈辱填滿的心湖上,激起滔天巨浪。這不是夢。
那場極其嚴(yán)苛的、匯聚了全國頂尖學(xué)子的夏令營,那些不眠不休啃下的艱深文獻(xiàn),
那些在面試官銳利目光下強(qiáng)撐的鎮(zhèn)定與思考……所有的煎熬,在這一刻都有了答案。
一個截然不同的、金光閃閃的、足以將沈牧那廉價可笑的“南江學(xué)院”碾成齏粉的未來,
就靜靜地躺在這方寸屏幕之上。像一個沉默的、至高無上的裁決。指甲再次深深掐進(jìn)掌心,
這一次,疼痛帶來的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力量。剛才那幾乎將我撕裂的屈辱和痛苦,
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被一種冰冷的、堅硬的、如同北地寒鐵般的決心所取代。
我扶著冰冷的艙壁,緩緩地、一點點地站了起來。脊背挺得筆直,
仿佛有無形的力量灌注其中。臉上的淚痕還在,
但眼底的荒蕪和死寂已被一種近乎燃燒的銳利光芒徹底取代。很好。沈牧,蘇晴。
你們想要一個聽話的工具人,一個襯托你們“愛情”偉大和“自由”崇高的背景板?
我成全你們。用你們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徹底成全你們。只是這成全的代價,你們付得起嗎?
幽暗的走廊里,只有手機(jī)屏幕的光芒映亮了我半張臉。那光芒冰冷而銳利,
像一把剛剛淬火出鞘的利刃。我慢慢地、極其緩慢地,將手機(jī)屏幕按熄。黑暗中,
只剩下我略微急促的呼吸聲,以及胸腔里那顆重新開始沉穩(wěn)、有力搏動的心臟。
引擎的轟鳴和海浪的喧囂被厚重的船體隔絕在外,船艙內(nèi)一片死寂。
我背靠著冰冷的金屬艙壁,任由那寒意一絲絲滲入骨髓,壓制著內(nèi)心仍在翻騰的余燼。
手機(jī)屏幕早已熄滅,掌心卻依舊殘留著剛才那灼人的觸感——那封來自北大的預(yù)錄取通知,
不是幻覺。它是一把鑰匙,一把能徹底打開囚籠、通向另一個維度的鑰匙。
一個沈牧和蘇晴那狹隘、自私的世界觀根本無法想象的維度。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驟然劃亮的火柴,
、冰冷、帶著玉石俱焚的快意:既然他們?nèi)绱撕V定地為我規(guī)劃了“南江學(xué)院”這條陪襯之路,
那么,何妨再推他們一把?讓他們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順暢”、更“安心”,
直到……萬劫不復(fù)。深吸一口氣,
空氣里似乎還殘留著甲板上香檳的甜膩和蘇晴防曬霜的甜香。我站直身體,
走到走廊盡頭的洗手間。鏡子里映出一張蒼白憔悴的臉,眼周紅腫,唯有眼底深處,
那簇冰冷的火焰在無聲燃燒。我打開水龍頭,掬起冰冷刺骨的海水,一遍遍潑在臉上。
刺骨的寒意激得我一個哆嗦,卻也帶走了最后的軟弱和猶豫。水流沖刷掉淚痕,
也洗去了所有外露的情緒。再抬起頭時,鏡中的女孩,臉色依舊蒼白,
但眼神已經(jīng)徹底沉寂下來,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不起波瀾。嘴角,甚至極其緩慢地,
向上牽動了一下,扯出一個近乎虛無的、毫無溫度的弧度。很好,
這就是他們需要看到的“林晚”。重新回到甲板,喧囂依舊。震耳的音樂,肆意的笑鬧,
仿佛剛才那場將我置于審判席上的插曲從未發(fā)生。沈牧和蘇晴依舊在泳池邊,被幾個人圍著,
似乎在爭論著什么。沈牧的臉色不太好看,眉頭緊鎖,帶著被冒犯后的慍怒。
蘇晴則是一副委屈又依賴的模樣,緊緊抱著他的手臂。我的出現(xiàn)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只有少數(shù)幾道目光掃過來,帶著點探究或同情,很快又移開。我徑直走向角落的冰桶,
沒有拿酒,只是取了一瓶新的蘇打水。手指握住冰涼的瓶身,汲取著那一點冷靜的力量。
然后,我轉(zhuǎn)過身,朝著沈牧和蘇晴的方向,慢慢地、一步步地走了過去。腳步很穩(wěn),
每一步都踩在光潔的甲板上,發(fā)出清晰的輕響。人群的目光再次聚焦過來。沈牧也看到了我,
他停止了爭論,眼神復(fù)雜地看著我走近——那里面有尚未散去的怒氣,
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或許,還有一點點……期待?期待我像過去無數(shù)次那樣,
溫順地低頭,化解他的尷尬?我停在他們面前幾步遠(yuǎn)的地方。
臉上是精心練習(xí)過的、帶著一點疲憊和茫然的順從。我微微垂著眼睫,
避開了沈牧探究的目光,聲音不高,帶著一絲刻意壓制的沙啞,清晰地開口:“沈牧,
蘇晴……”我頓了頓,仿佛在努力組織語言,“剛才……對不起,我有點……嚇到了。
沒反應(yīng)過來?!鄙蚰辆o繃的下頜線似乎松動了一瞬。蘇晴抱著他手臂的手也微微松了些,
目光閃爍地看著我。我抬起頭,迎上他們的視線,嘴角努力彎起一個顯得蒼白無力的弧度,
眼神空洞,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認(rèn)命感:“你們……說的對。南江……挺好的。輕松,
離家近,我們……還能在一起?!泵恳粋€字都說得極其緩慢,帶著一種抽干了力氣般的虛弱,
“我……習(xí)慣了照顧人。幫你們占座、記筆記……都沒問題的?!笨諝庠俅伟察o下來。
只有音樂還在不知疲倦地鼓噪。沈牧盯著我,眼神銳利,像是在分辨我話語里的真?zhèn)巍?/p>
幾秒鐘后,他臉上的慍怒如同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釋然、得意和掌控欲得到滿足的復(fù)雜神情。他嘴角咧開,
那熟悉的、帶著點痞氣的笑容重新浮現(xiàn),甚至比之前更加張揚(yáng)?!斑@就對了嘛!
”他幾步上前,再次伸手,這次是用力地揉了揉我的頭發(fā),
動作帶著一種宣告勝利的親昵和輕佻,“這才是我認(rèn)識的晚晚!夠意思!放心,跟著牧哥混,
保你大學(xué)生活爽歪歪!”蘇晴也走了過來,臉上重新掛上那種甜美的、毫無攻擊性的笑容。
她伸出手,似乎想拉我的手,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晚晚,謝謝你……我就知道,
你最好了!我們?nèi)齻€永遠(yuǎn)在一起!”她的手溫?zé)崛彳?,觸碰到我的皮膚,
卻讓我胃里一陣翻騰。我強(qiáng)忍著抽回手的沖動,任由她握著,
臉上依舊維持著那副空洞順從的表情,甚至對著她,也極其艱難地、幅度極小地點了點頭。
“嗯?!焙韲道镌俅螖D出那個干澀的音節(jié)。周圍的同學(xué)看著這一幕,表情各異。
陳默眉頭皺得更緊,嘴唇動了動,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里有失望,有不解,更多的是一種沉重的嘆息。
其他人則紛紛露出“果然如此”或“皆大歡喜”的神色,起哄聲再次響起?!澳粮缗1?!
左擁右抱??!”“南江三劍客!羨慕死了!”“晚晚姐仗義!”沈牧在起哄聲中,
摟過蘇晴的腰,另一只手再次搭上我的肩膀,這一次,力道更大,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感。他大笑著,意氣風(fēng)發(fā):“聽見沒?南江三劍客!定了!來,
為了我們的自由大學(xué)生活,干杯!”有人遞過來幾杯香檳。蘇晴笑著接過。沈牧也拿了一杯,
塞到我手里。金黃色的液體在杯中搖晃,細(xì)密的氣泡不斷升騰、破裂?!案杀?!
”沈牧的聲音充滿了志得意滿。我握著冰冷的杯壁,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杯中的氣泡喧囂著涌向杯口,就像一場注定破碎的幻夢。我緩緩抬起手,
臉上依舊是那副空洞的、近乎麻木的順從表情,配合著沈牧和蘇晴的歡呼,
將杯口輕輕碰了過去?!岸!鼻宕嗟呐霰?,在我耳中,卻如同喪鐘敲響。
狂歡持續(xù)到深夜。游艇靠岸時,大多數(shù)人都已東倒西歪,被酒精和疲憊徹底放倒。
沈牧摟著蘇晴,腳步也有些虛浮,
他含糊地交代一個還算清醒的男生:“把晚晚……安全送回家??!”說完,便半抱著蘇晴,
跌跌撞撞地走向碼頭邊等候的自家豪車。我拒絕了那位男生相送的好意,只說自己叫了車。
獨自站在深夜空曠的碼頭,海風(fēng)帶著濃重的涼意,吹散了身上最后一點殘留的喧囂和酒氣。
看著沈牧那輛黑色的奔馳匯入城市的車流,尾燈閃爍了幾下,最終消失在視野盡頭。
臉上的麻木瞬間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清醒。我拿出手機(jī),
屏幕上還殘留著那條改變命運的郵件預(yù)覽。指尖在通訊錄里滑動,
最終停在一個備注為“李老師(元培)”的名字上。撥通。電話很快被接起,
一個溫和而帶著學(xué)者嚴(yán)謹(jǐn)?shù)穆曇魝鱽恚骸拔?,林晚同學(xué)?”“李老師,晚上好。
非常抱歉這么晚打擾您?!蔽业穆曇羝椒€(wěn),聽不出絲毫波瀾,
“關(guān)于元培學(xué)院PPE方向的預(yù)錄取資格,我已經(jīng)收到了郵件通知。”“是的,恭喜你,
林晚同學(xué)!這是對你綜合實力的高度認(rèn)可。”李老師的聲音帶著欣慰?!爸x謝李老師。
”我頓了頓,目光投向遠(yuǎn)處沉入墨藍(lán)海面的最后一點星光,語氣異常冷靜,“我想確認(rèn)一下,
預(yù)錄取的最終生效,是否還需要我后續(xù)正式填報高考志愿時,將貴校列為第一志愿?
”“理論上,是的。預(yù)錄取是對你能力的認(rèn)可和承諾,但最終學(xué)籍的落實,
需要你在省考試院系統(tǒng)里,按照流程正式填報并鎖定志愿。北大代碼10001,
元培學(xué)院PPE方向代碼是……”李老師耐心地解釋著流程?!拔颐靼琢耍x謝李老師。
我會按照要求完成后續(xù)流程?!蔽业穆曇魯蒯斀罔F,“另外,關(guān)于這件事,在正式開學(xué)前,
我希望能暫時保密,包括對我的家人和同學(xué)。我想專注于最后的高考沖刺,
不想受到過多外界干擾??梢詥??”電話那端沉默了兩秒,似乎有些意外這個要求,
但很快理解了學(xué)生的顧慮:“當(dāng)然可以,林晚同學(xué)。預(yù)錄取信息我們只通知學(xué)生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