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妝間里,化妝師小姐姐手法利落,在佴梓筠臉上搗鼓了半天。最后她滿意地退后一步:“搞定!你自己看看?”
佴梓筠緊閉雙眼,瘋狂搖頭:“不不不!我不看!”恐怖片妝容,看了今晚還能睡著?
化妝師噗嗤笑了,轉(zhuǎn)頭就對旁邊人說:“瞧把這小姑娘嚇的,都不敢看鏡子了。這說明我手藝到位?。〈龝覍а菅θ?!”
佴梓筠猛地睜開眼,難以置信地瞪著她:“姐!我還在這兒呢!”
就在這時,休息室的門開了,牧影安換好了戲服出來。他看到佴梓筠的瞬間,腳步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鏡片后的眼睛微微瞇起,那眼神,像在評估一個突然出現(xiàn)在犯罪現(xiàn)場的、造型詭異的可疑分子。
佴梓筠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指著牧影安那點細微的表情變化,對化妝師理直氣壯地說:“看!把專業(yè)人士都嚇愣住了!我就說不能看吧?不是我慫,是你技術(shù)太‘拔尖’!”
化妝師也沒想到佴梓筠反應這么大,又好氣又好笑,把她往外推:“行行行!謝謝小佴同志用生命證明了我的實力!我這就去找導演申請精神損失費…啊不,是技術(shù)補貼!”
拍攝過程混亂又短暫。導演讓佴梓筠在一片刻意營造的、伸手不見五指的“地下室”布景里,抱著頭尖叫著從一堆泡沫做的“瓦礫”中滾過去,然后被一個披頭散發(fā)的“惡靈”道具(由場務小哥友情出演)追著跑出鏡頭。全程佴梓筠腦子一片空白,全靠本能反應鬼哭狼嚎,滾得倒是十分賣力(畢竟真摔過有經(jīng)驗)。
“卡!過了!”導演在監(jiān)視器后喊,似乎挺滿意佴梓筠這種毫無技巧全是“真情實感”的狼狽,“小佴啊,不錯!下次來送飯,記得提前找我報到,還有個被附身的女學生角色……”
“導演再見!老板再見!”佴梓筠根本不等他說完,用百米沖刺的速度逃離片場,這次死死記住了來時的“陽光大道”(相對而言),堅決不再碰那片“鬼見愁”的林子。
尾聲:可疑的圍觀
終于找到停在影視城外圍的黑色轎車,緊繃的神經(jīng)剛放松一點,心又提了起來——她的車旁邊,居然圍著幾個人!他們指指點點,交頭接耳。
出事了?剮蹭了?佴梓筠趕緊跑過去。那幾個人見她過來,立刻若無其事地散開了。
“……”搞什么鬼?雖然公司的配車不錯,但在豪車云集的影視城,佴梓筠這輛絕不至于引來路人圍觀???她繞著車仔細檢查了好幾圈——車身光潔如新,輪胎氣足,連個可疑的劃痕都沒有。
難道是…韓蘇木那精力過剩的家伙又在搞什么“科學實驗”,給她的車裝了定位或者奇怪貼紙?
或者…是那個被她抬出名號嚇退的副導演心有不甘?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公寓智能安保APP發(fā)來的提示:“車輛周圍檢測到短暫異常逗留信號,已記錄?!?/p>
看著這條冰冷的提示,再想想今晚的遭遇——迷路、摔跤、被當賊、痛失愛桶、被迫演恐怖片、還被圍觀座駕…一股深深的疲憊和“流年不利”感涌了上來。
“嘖,這星月灣的‘專屬后勤’,可真不是人干的活兒…”佴梓筠嘟囔著,帶著滿腹疑云和一身的疲憊(外加一點沒洗掉的恐怖妝粉),發(fā)動了車子,駛?cè)氤脸恋囊股D屈c關于車子的疑慮,暫時也只能像這夜色一樣,先壓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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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影安重新回到休息室等待,想起這個新的公寓管理員…嘖。
初次見面那點自來熟的攀談,像顆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激起一圈不該有的漣漪。當時竟被那點虛假的“熟人”氛圍裹挾了,現(xiàn)在看來,不過是她自洽的邏輯怪圈里一次無效社交嘗試。再看她此刻對著個水杯都能演一出內(nèi)心悲情戲的絮叨模樣…果然,之前對她那點“機智能化解韓蘇木刁難”的評價,還是草率了。本質(zhì)上,這是個在自我世界里絮絮叨叨、邏輯閉環(huán)的…奇特樣本。
擔心導演給鏡頭?多慮了。一個意外闖入、還害得導演摔了個屁股墩兒的送餐員,能得到的“優(yōu)待”,頂多是鏡頭邊緣一個狼狽的剪影,或是導演惡趣味下稍加放大的窘態(tài)特寫——權(quán)當是驚嚇賠償?shù)睦?。劇本里多得是這種無關痛癢的小報復。
后來也果然。導演隨手丟給她一個“地下室的失語者”——一個被恐懼吞噬、只會傻笑的背景板??斩矗n白,毫無技術(shù)含量,完美符合導演對“意外驚嚇制造者”的懲罰性安排。
拍攝開始。作為“搜尋者”之一,牧影安隨著人群走向那扇刻意做舊的、散發(fā)著潮濕霉味的“地下室”門。燈光被壓得極低,光柱切割出的粉塵在空氣中狂舞,像某種不祥的預兆。
門軸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緩緩開啟。
她,或者說,那個“失語者”,顫抖著挪了出來。
牧影安的呼吸幾不可察地屏住一瞬。
不對。
劇本里寫的“傻笑”是空洞的、呆滯的。但此刻映入他鏡片后的那雙眼睛里…那嘴角咧開的弧度是僵硬的,可眼底深處,卻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底下封著某種近乎絕望的、無聲的尖叫。那笑聲…干澀,短促,在拱形的石壁間碰撞反彈,不是劇本要求的瘋癲,更像瀕死小獸喉嚨里擠出的最后嗚咽。一種被巨大恐懼徹底碾碎靈魂后,僅剩的神經(jīng)質(zhì)抽搐。
這跟在化妝間看到的那個因為妝容而委屈巴巴、眼神鮮活(甚至帶著點愚蠢勇氣)的“佴管理員”,判若兩人。慘白的燈光和厚重的油彩像一層完美的偽裝,剝離了所有屬于“佴梓筠”的痕跡,只剩下一個被恐懼徹底異化的、令人心口發(fā)緊的“存在”。
因為是群戲,鏡頭焦點不在他身上。牧影安放松了慣常對表情的精密控制,任由自己的目光,像探案時審視關鍵物證般,肆無忌憚地膠著在那個“失語者”身上。每一個細微的顫抖,嘴角肌肉不自然的抽動,眼神里那片死寂的冰湖…都被他貪婪地捕捉、分析。
原來…星月灣那位看起來有點脫線、會因為一個水杯悲憤的佴管理員…
皮下還藏著這么…富有層次感的恐懼表達?
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