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陸勇把最后一口老燒刀子灌進喉嚨，碗底重重磕在炕桌上，震得酸菜湯都濺出了碗沿。
“走！回家！” 他扯著嗓子喊，卻偷偷瞥了眼兒子，心里盤算著待會兒怎么下手 —— 得先把這小子的棉襖扒了，省得打起來墊著肉，不痛不癢的。
王桂蘭白了丈夫一眼，利落地把剩菜裝進搪瓷缸，轉(zhuǎn)頭沖陸小雅喊：“丫頭，把你哥的東西拎上，別落下啥東西！”
陸小雅應(yīng)了聲，懷里還抱著李翠花硬塞給她的兩塊血腸，臉蛋凍得紅撲撲的，像兩顆熟透的山里紅。
一行人踩著月光往家走，雪地被踩得 “咯吱咯吱” 響。
張浩在身后揮著手大喊：“楓哥！明兒天一亮我就來叫你，咱再去山里轉(zhuǎn)轉(zhuǎn)！”
陸少楓剛要應(yīng)聲，就被陸勇一巴掌拍在后腦勺上：“轉(zhuǎn)啥轉(zhuǎn)？你小子還嫌命長？”
到家時，土坯房的窗戶早被寒風(fēng)灌得冰涼。
王桂蘭麻利地捅開爐灶，火苗 “哄” 地躥起來，映得滿屋子暖烘烘的。
陸小雅放下書包就往炕頭跑，從褥子底下摸出皺巴巴的作業(yè)本：“哥，老師今天留的算術(shù)題，我算到半夜都沒算明白！”
陸少楓湊過去一看，好家伙，雞兔同籠的問題。
他剛要開口講，就聽見身后傳來 “哐當(dāng)” 一聲 —— 陸勇把獵槍往墻上一靠，震得掛歷都歪了半截。
“小兔崽子，算完題自個兒把屁股擦干凈，待會兒有你好受的！”
陸小雅嚇得一縮脖子，偷偷沖哥哥吐舌頭：“哥，爹這是要‘紅燒’你?。俊?/p>
陸少楓苦著臉，從兜里掏出塊在二叔家順的凍梨，“啪” 地拍在小妹手心里：“先甜后苦，吃吧?！?/p>
這邊正鬧著，王桂蘭端著熱氣騰騰的洗臉水進來，毛巾往陸勇臉上一甩。
“喝了酒就知道耍威風(fēng)！孩子拼死拼活救了你，你不夸兩句也就罷了，還想著揍人？”
陸勇被毛巾糊了滿臉，甕聲甕氣地喊：“婦道人家懂啥！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哭都沒地兒哭去！”
陸小雅寫完作業(yè)，舉著本子蹦到陸勇跟前：“爹！你看我算對沒？”
陸勇一把將女兒撈到腿上，胡子茬蹭得她咯咯直笑？
“喲，我閨女這小腦瓜，比你哥強多了！他當(dāng)年算這題，掰著腳趾頭都數(shù)不過來！”
陸少楓蹲在灶坑前燒火，聽著身后父女倆的笑鬧，心里直發(fā)毛。
往常父親這么開心的時候，準沒自己好果子吃。
正想著，后腦勺又挨了一下 —— 王桂蘭不知啥時候站在身后，手里的燒火棍還沾著爐灰。
“杵在這兒裝聾作啞？還不趕緊把你爹的鞋墊子換了，都餿出酸菜味了！”
等陸勇脫了鞋上炕，陸少楓才發(fā)現(xiàn)大事不妙 —— 父親連揍人的家伙事兒都備好了！
炕頭的小人書不知啥時候換成了嶄新的雞毛撣子，抽在身上不得皮開肉綻？
“少楓啊，過來坐?！?陸勇拍了拍身邊的炕沿，笑得比哭還難看。
陸少楓感覺自己像只待宰的羔羊，磨磨蹭蹭地挪過去，屁股剛沾到炕席，就被陸勇一把揪住后領(lǐng)。
“小兔崽子，今兒是不是覺得自己特能耐？敢跟野豬硬剛？你咋不跟老虎單挑呢？”
王桂蘭抄起枕頭就砸過去：“老陸！你輕點兒！”
陸小雅也急得直跳腳：“爹！你答應(yīng)過我不打哥哥的！”
陸勇被枕頭砸得一懵，手上的勁兒卻沒松：“都別攔著！我今兒非得讓他長點記性！”
陸少楓靈機一動，突然扯著嗓子喊：“爹！你看炕席底下是啥？是不是你藏的私房錢？”
陸勇一愣，手不自覺地松開了。陸少楓趁機滾到炕角，沖著小妹使眼色。
陸小雅秒懂，撲到炕席上亂翻：“爹！真的有！好大一沓！”
王桂蘭瞬間炸了毛，抄起燒火棍就沖過來：“老陸！你膽肥了是吧？敢藏私房錢？”
陸勇急得直拍大腿：“閨女！你別瞎鬧！那是生產(chǎn)隊的工分票！”
趁著家里亂成一鍋粥，陸少楓悄悄往炕根兒縮了縮。
這頓打怕是躲不過了，但能多拖一秒是一秒。他望著父母小妹鬧得不可開交的模樣，心里突然暖烘烘的 —— 前世落魄時，這樣的熱鬧場景，他做夢都想再見到。
王桂蘭的燒火棍在空中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啪” 地抽在炕沿上，震得窗欞上的冰花簌簌掉落。
“老陸！今兒個你必須把話說清楚，這錢到底藏了多久？” 她叉著腰，活像只炸了毛的老母雞，眼神死死盯著縮在炕角的丈夫。
陸勇急得臉漲成了豬肝色，脖子上青筋暴起，揮舞著胳膊辯解：
“你這老娘們兒咋就認準死理兒了？那真就是生產(chǎn)隊的工分票！上個月收秋時發(fā)的，我怕弄濕了才藏炕席底下！”
他伸手去抓炕席上散落的紙片，卻被王桂蘭一把拍開。
“呸！工分票？我咋沒見過印著紅章的工分票？”
王桂蘭抓起一張紙片懟到陸勇鼻尖，“你瞅瞅這上頭畫的小人兒，當(dāng)我瞎啊？”
陸少楓憋不住笑出聲 —— 那分明是陸小雅畫的連環(huán)畫草稿，不知啥時候混進了工分票堆里。
陸小雅見勢不妙，連忙跳出來打圓場，抱著母親的胳膊撒嬌：“娘，肯定是誤會！我剛才寫作業(yè)，把紙弄混了！”
她眨巴著大眼睛，偷偷朝陸少楓吐舌頭，活像只機靈的小狐貍。
陸勇逮著機會，立馬跳起來指著陸少楓，胡子都氣得翹起來：
“都怪這個小兔崽子！轉(zhuǎn)移視線的鬼點子比誰都多！等我收拾完你娘這攤事兒，再跟你算賬！”
說著，抄起雞毛撣子就要撲過來。
王桂蘭眼疾手快，一把奪過雞毛撣子，反手抽在陸勇屁股上：“你還有臉兇？自己屁股不干凈，倒學(xué)會跟孩子撒氣了？”
她轉(zhuǎn)身把雞毛撣子掰成兩段，“咔嚓” 聲清脆響亮，“這玩意兒留著燒火都嫌費柴！”
陸少楓躲在妹妹身后，探出腦袋做鬼臉：“爹，您這私房錢藏得不行啊，連我十歲的妹妹都能翻出來！”
話剛說完，就被陸勇扔過來的鞋底子擦著耳朵飛過去，“嗖” 地砸在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