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雁門關(guān)時，天已經(jīng)擦黑了。
楚清晏在城門口等得心急，看到凌硯帶著孩子們平安回來，懸著的心才落下去。她快步迎上去，卻發(fā)現(xiàn)凌硯的臉色不對勁，嘴唇泛白，額頭上全是冷汗。
“你怎么了？”楚清晏伸手想探他的額頭，卻被凌硯躲開。
“沒事?！绷璩幍穆曇粲行┨撊?，剛才激發(fā)血脈之力時，頭像是被重錘砸過，現(xiàn)在還嗡嗡作響，“孩子們怎么樣？”
“都嚇壞了，正在營里喝姜湯?！背尻痰哪抗饴湓谒狙臉尲馍希抢镞€殘留著藍焰灼燒的痕跡，“你用了血脈之力？”
凌硯點頭，靠在城墻上喘息：“木牌和玉佩一起，才能引動真正的力量。玄真道長說得對，我們的血，確實能克制怨靈?！?/p>
他剛想再說什么，青霓的身影突然出現(xiàn)在城樓的陰影里，手里的拂塵輕輕晃動：“凌公子，借一步說話?！?/p>
楚清晏識趣地退開，看著他們走進觀內(nèi)的煉丹房，心里卻莫名有些不安。青霓道長總給她一種距離感，像是藏著太多秘密，讓人看不透。
煉丹房里，玄真正對著青銅小鼎打坐，聽到腳步聲，緩緩睜開眼：“回來了。”
青霓從袖中取出個錦盒，打開——里面是半塊殘破的龜甲，上面刻著些模糊的甲骨文?！斑@是從黑石部祭壇的石臺下找到的，記載著‘水眼’的真正來歷?！?/p>
凌硯湊近一看，龜甲上的文字斷斷續(xù)續(xù)，勉強能辨認出“大禹”“治水”“埋骨”“九鼎鎮(zhèn)”幾個字。
“‘水眼’不是暗河，是上古治水時，無數(shù)工匠和百姓的埋骨地?！鼻嗄薜穆曇舫亮诵?，“那些人被大禹當(dāng)作‘活祭’，填入洪水堵住的缺口，怨氣聚了三千年，才成了現(xiàn)在的怨靈?！?/p>
凌硯的心臟像被冰錐刺了一下——那些被楚烈、馮武當(dāng)作“養(yǎng)料”的怨靈，竟是數(shù)千年的冤魂？
“所以，加固封印不是為了鎮(zhèn)壓，是為了……贖罪？”
“是，也不是?！毙鎳@了口氣，“贖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水眼’底下，壓著第一只九鼎的碎片?！?/p>
這句話像道驚雷，炸得凌硯頭暈?zāi)垦??！熬哦λ槠凇邸紫?？?/p>
“是?！鼻嗄撄c頭，龜甲在她手中發(fā)出淡淡的光，“大禹將第一只鼎的碎片，與‘水眼’的冤魂一起埋下，用鼎氣壓制怨氣。楚烈先祖偷鑿的，就是這只鼎的碎片，導(dǎo)致怨氣外泄。”
凌硯突然明白過來：“你們讓馮武活著，就是想借他的手，找到這只鼎的碎片？”
青霓沒有否認，只是看著他：“馮武手里的兵防圖，標(biāo)注著‘水眼’的核心位置。他以為能掌控怨靈，卻不知道，他只是我們找到鼎片的棋子?！?/p>
“你們利用他？”凌硯的聲音發(fā)顫，想起那些被冰狼撕碎的蠻族勇士，想起石臺上嚇得發(fā)抖的孩童，“那些人的命，在你們眼里，就只是棋子？”
“亂世之中，總得有人犧牲?！毙娴穆曇粢琅f平靜，“若能找回鼎片，加固封印，能救的人，比現(xiàn)在犧牲的多得多。”
凌硯猛地后退一步，撞在石臺上，青銅小鼎被撞得晃動，發(fā)出清脆的響聲。他看著青霓和玄真平靜的臉，突然覺得一陣寒意從腳底升起——這兩個道貌岸然的道長，比楚烈更可怕。楚烈的貪婪擺在明面上，而他們的“大義”，卻裹著無數(shù)人的鮮血。
“我不會再做你們的棋子?！绷璩幍穆曇衾涞孟癖本车谋?，“九鼎碎片也好，怨靈也罷，我會按自己的方式解決?！?/p>
他轉(zhuǎn)身就走，剛到門口，就聽見青霓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復(fù)雜：“你娘當(dāng)年，也是這么說的?！?/p>
凌硯的腳步頓住，背對著他們，聲音發(fā)緊：“我娘……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煉丹房里陷入死寂，只有青銅小鼎晃動的余音。過了許久，玄真才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疲憊：“她想毀掉‘水眼’，釋放所有冤魂，讓它們轉(zhuǎn)世投胎。我們阻止了她，也……害死了她。”
凌硯猛地回頭，眼里的震驚幾乎要溢出來：“你們殺了我娘？”
“是，也不是?！鼻嗄薜姆鲏m垂了下去，“她用自己的血，解開了‘水眼’的第一層封印，想與怨靈同歸于盡。我們只是……沒能拉住她?！?/p>
龜甲上的甲骨文在火光中流轉(zhuǎn)，映出楚玥最后的身影——她站在“水眼”的閘門邊，身上的白裙被血染紅，手里舉著玉佩，對著怨靈微笑，像在迎接久違的解脫。
凌硯的拳頭攥得發(fā)白，指甲深深嵌進肉里。他終于明白，母親留下的不只是木牌和玉佩，還有一個未完成的執(zhí)念——不是鎮(zhèn)壓，是救贖。
“我知道該怎么做了。”凌硯轉(zhuǎn)身走出煉丹房，背影在火光中顯得格外孤絕。
雁門關(guān)的夜又開始飄雪，落在他的肩頭，像極了母親最后看他時，眼里落下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