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奧萊特·塞爾溫感覺自己像是被一輛無形的、高速行駛的霍格沃茨特快列車來回碾軋了整整八百遍。
意識沉淪在冰冷粘稠的墨汁深處，每一次掙扎上浮的念頭，都像生銹的鈍刀在切割她脆弱的神經(jīng)。
身體則像被徹底掏空后，又灌滿了冰冷的液態(tài)鉛，連動一動睫毛都重若千鈞。
喉嚨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胸腔深處悶鈍的、綿延不絕的痛楚。
‘我……居然沒死透？’
這個念頭如同幽暗深淵里掙扎閃爍的磷火，在混沌的意識中頑強地、微弱地亮了一下。
她耗盡僅存的力氣，掀開那兩片沉重如閘門的眼皮。
視野里是熟悉的、塞爾溫莊園嬰兒房那冰冷色調(diào)的天花板，以及懸掛著的、此刻在她飽受摧殘的感官看來格外刺眼的水晶吊燈碎片裝飾。
昏暗的壁爐火光是唯一的光源與熱源，房間里死寂一片，只剩下木柴燃燒的噼啪低語，以及……
角落里傳來黎黎壓抑的、帶著疲憊的細微鼾聲。忠誠的家養(yǎng)小精靈蜷縮在軟榻上，顯然在徹夜守護后，終于支撐不住墜入了淺眠。
維奧萊特極其緩慢地、如同生銹的齒輪轉(zhuǎn)動了一下眼珠，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間鎖定在枕邊。
那枚荊棘玫瑰族徽，如同蟄伏的兇獸，靜靜地躺在那里。
冰冷。沉重。在昏暗搖曳的光線下，那纏繞著玫瑰的荊棘仿佛流淌著一種饜足的、帶著譏誚的暗光。
瞬間，昨夜那場靈魂層面的浩劫——那股狂暴的、幾乎將她從里到外徹底抽干的吞噬感，以及緊隨其后、如同億萬根燒紅的烙鐵針狠狠攪入腦髓的信息洪流——如同裹挾著冰碴的黑色海嘯，瞬間淹沒了她剛剛凝聚起的、薄如蟬翼的清醒！
‘嘶——！’
維奧萊特在靈魂最深處倒抽一口寒氣，小小的身體無法抑制地痙攣了一下，一股源自骨髓的滅頂寒意讓她如墜萬丈冰窟。
她猛地閉上眼睛，仿佛多看那族徽一秒，就會被再次拖入那能將靈魂碾成齏粉的恐怖漩渦。
‘金手指？！’
內(nèi)心的吐槽小人終于在廢墟中掙扎著爬了起來，聲音虛弱卻充滿了血淚控訴，
‘這他媽叫金手指？！這分明是霸王條款！是靈魂賣身契！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深淵契約！’
‘我特么……’
她試圖組織一篇萬言血淚控訴書，卻發(fā)現(xiàn)詞匯量在這種級別的剝削與摧殘面前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就碰了一下！就一下！它差點把我吸成魔力真空！還往我腦子里塞了一堆……一堆……’
她努力回憶那信息洪流，只能捕捉到混亂、尖銳、足以逼瘋?cè)说脑胍艉退槠?/p>
‘……一堆天書般的、帶著劇毒的垃圾信息！’
‘這算哪門子傳承？！這是謀殺未遂！是知識恐怖襲擊！是非法奴役！童工見了都要流淚！ ’
維奧萊特內(nèi)心的小人悲憤地捶打著無形的墻壁，
‘上輩子簽的賣身契好歹給錢，雖然少得可憐！這輩子簽的這玩意兒……直接拿命付賬??！ ’
她小心翼翼地、如同拆彈專家面對未爆彈，再次睜開一條細若游絲的眼縫，高度戒備地觀察著那枚族徽。它安詳?shù)靥稍谀抢铮诵鬅o害，歲月靜好。
仿佛昨夜那場靈魂饕餮，只是她做的一個過于寫實的、精神污染級別的噩夢。
‘不是夢……’
維奧萊特清晰地感受著身體那無處不在的被掏空后的虛浮感，以及意識深處隱隱作痛的、仿佛被犁過一遍的傷痕，
‘那種生命力被強行剝離的感覺……刻骨銘心?！?/p>
她屏住呼吸，嘗試著去感應(yīng)體內(nèi)那點一直懶洋洋摸魚的、微弱的光芒。
感應(yīng)到了！
但是……
微弱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搖曳欲熄！
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黯淡！
如果說之前是摸魚偷懶，現(xiàn)在簡直就是瀕臨破產(chǎn)清算、只剩下一口氣！
‘我的魔力！ ’
維奧萊特內(nèi)心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哀嚎，
‘我本來就稀薄得像層紙的魔力！被它！被這破徽章！一口吞了！ ’
這個認知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她的心。
魔力！
在這個力量為尊的魔法世界，就是生存的基石！
是她安撫德拉科那個鉑金噪音源的基礎(chǔ)！
是她未來掙脫桎梏、掌控命運的唯一籌碼！
結(jié)果……
就這么被這枚破徽章當(dāng)燃料一口悶了？！
‘吞噬魔力……換取知識？ ’
一個冰冷、殘酷、帶著鐵銹味的邏輯鏈條在她腦中咔噠一聲扣緊，伴隨著巨大的荒謬與憤怒，
‘這就是塞爾溫家族傳承的真相？用后代的魔力當(dāng)柴薪，去點燃那鍋名為“知識”的、滾燙的毒液？！ ’
‘這買賣……虧到姥姥家了！ ’
資本家思維瞬間在廢墟中上線，
‘投入魔力、生命力、靈魂痛苦！產(chǎn)出一堆無法解析、可能致命的碎片！風(fēng)險可能當(dāng)場暴斃！回報周期猴年馬月啊！ 這種項目能存在簡直是魔法界的恥辱！ ’
她看著那枚冰冷的徽章，眼神復(fù)雜得如同打翻的調(diào)色盤。
恐懼、憤怒、后怕……還有一絲被強買強賣后深入骨髓的不甘和……極其微弱、如同野草般頑強的好奇。
‘它到底……塞了些什么鬼東西給我？ ’
這個念頭如同劇毒的藤蔓，一旦滋生，便瘋狂纏繞。雖然過程痛苦得讓她想原地去世，但那些被強行灌入腦海的東西……畢竟是“知識”。
對于前世卷生卷死、信奉“知識就是力量”的社畜謝星瑤來說，對“知識”本身，有種刻進DNA里的渴望與敬畏。
‘看一眼……’ 她虛弱又固執(zhí)地想著，‘就偷偷瞄一眼……那些碎片到底長啥樣……’
她打死也不敢再去碰那枚族徽，甚至連用意念去‘看’它都心驚膽戰(zhàn)。
她只是小心翼翼地、如同在布滿地雷的戰(zhàn)場上匍匐前進，將意識沉入自己那被風(fēng)暴蹂躪過的腦海深處，如同一個闖入神魔廢墟的拾荒者，去搜尋昨夜那場信息核爆后留下的放射性殘骸。
過程艱難得如同攀爬刀山。
她的意識虛弱不堪，稍微集中精神就引來一陣針扎般的銳痛。
腦海深處一片狼藉，到處都是破碎扭曲的光影和意義不明的閃爍符號。
她只能像盲人摸象，在混沌中屏息凝神，去觸碰那些漂浮著的、相對“完整”一點的碎片。
第一塊碎片被她謹慎地‘觸碰’到。
嗡——！
瞬間，一個龐大、精密、冰冷到令人窒息的立體結(jié)構(gòu)圖在她意識中轟然展開！
無數(shù)細密如星河的線條和璀璨如恒星的節(jié)點交織纏繞，散發(fā)著一種超越了理解的秩序與……冰冷的威嚴。
這結(jié)構(gòu)圖她完全看不懂，但其中幾個節(jié)點的閃爍頻率，以及連接它們的能量流線軌跡，卻讓她靈魂深處莫名地悸動了一下！
‘等等……’
維奧萊特凝聚起所有心神細看，越看越心驚肉跳！
這結(jié)構(gòu)圖……怎么那么像……像她之前無意識釋放出來、用于安撫德拉科的那種無形力量的……某種……具象化的、放大了億萬倍的、精密到令人絕望的……終極藍圖？！
‘魔力……的引導(dǎo)與編織？！ ’
一個模糊卻震撼的概念在她意識中炸開。
這似乎是一種古老到失傳、精密如神器的魔力運行與引導(dǎo)方式？
和她那種原始人鉆木取火般的意念驅(qū)動“安靜”指令，完全是云泥之別！
如果說她的安撫是點燃篝火，這張結(jié)構(gòu)圖展現(xiàn)的就是駕馭星辰之力！
復(fù)雜、浩瀚、充滿了她此刻只能仰望的、令人戰(zhàn)栗的力量感！
‘嘶……’
維奧萊特靈魂都在顫抖，倒吸的冷氣幾乎凍僵了她的意識！
僅僅是窺見冰山一角，就讓她無比清晰地感到了自身的渺小如塵埃和這傳承知識的恐怖深度！
代價是劇烈的、仿佛要將頭顱劈開的頭痛再次排山倒海般襲來！
她如同觸電般猛地斷開對這塊碎片的‘凝視’，意識狼狽不堪地縮回。
喘息良久，頭痛才稍稍退潮。她心有余悸，但那股探索的火焰卻被徹底點燃了。
知識！
真正的、強大的、屬于魔法本源核心的知識！
雖然現(xiàn)在如同天書，但它的價值……
足以撼動命運！
她再次鼓起殘存的勇氣，小心翼翼地觸碰了另一塊相對“安靜”的碎片。
這一次，沒有復(fù)雜的結(jié)構(gòu)圖。
涌入意識的是一段極其晦澀、如同遠古囈語般的音節(jié)片段，伴隨著一種……奇異的、冰冷的、帶著銳利金屬質(zhì)感的……“味道”？或者說，是某種材料的“靈魂印記”？
“……月長石粉末……在星光淬煉下……與秘銀之淚共振……其性寒徹骨髓，導(dǎo)魔銳利如針……可破……一切虛妄幻障……”
信息依舊破碎如沙，夾雜著大量聞所未聞的詞匯。但其中“導(dǎo)魔銳利”、“破虛妄”這幾個詞，卻像劃破黑暗的閃電，精準(zhǔn)地劈中了維奧萊特！
‘魔藥材料？還是……煉金術(shù)基材？！’ 她的心跳驟然加速。
‘導(dǎo)魔銳利’？這是在描述某種材料的魔力傳導(dǎo)特性達到了極致鋒利？
‘破虛妄’？聽起來像是專門針對幻象、精神干擾甚至詛咒的破解核心屬性？
她前世接觸過一些基礎(chǔ)的材料科學(xué)和化學(xué)知識。
雖然魔法材料如同另一個宇宙的法則，但“特性描述”和“效果指向”這種底層邏輯是相通的！
這碎片……像是在泄露某種材料的核心機密與戰(zhàn)略價值？
雖然依舊模糊不清，但這塊碎片帶給她的不再是純粹的痛苦和震撼，而是一種……可以嘗試去理解、去利用、去撬動命運的……微光！
‘有用！’
這個認知如同一劑強心針，讓維奧萊特精神陡然一振，連身體的沉重感都似乎被這希望沖淡了一絲。
‘雖然代價慘痛，過程要命，但這知識……是真的硬通貨！而且……潛力無窮！’
她貪婪地、如同餓極了的幼獸，又觸碰了幾塊相對“溫和”的碎片。
有的是幾個扭曲蠕動、散發(fā)著幽深能量波動的符文，完全看不懂，但感覺能炸平一座山；
有的是一段關(guān)于某種魔法植物生長環(huán)境的描述，需要在永凍寒泉旁吸收地脈陰氣？
這什么鬼地方?。?/p>
還有的是一些極其零碎的畫面——戴著兜帽的人影在繪制流淌著血光的法陣，指尖流淌的魔力光輝與荊棘玫瑰徽章上的紋路隱隱呼應(yīng)、同源共震……
每一次觸碰，都伴隨著或輕或重的頭痛和眩暈，仿佛在反復(fù)提醒她昨夜那場風(fēng)暴的余威。
每一次理解，都像是在布滿荊棘的迷霧中艱難地開辟出一條羊腸小道。
她的魔力依舊微弱得可憐，精神也疲憊到了極限。
但維奧萊特·塞爾溫的眼神，卻在極致的虛弱中，點燃了一簇小小的、名為“求知”與“掌控”的、足以燎原的野火。
‘霸王合同簽都簽了……’
她死死盯著枕邊那枚冰冷的荊棘玫瑰徽章，內(nèi)心的小人咬牙切齒，眼中卻燃燒著破釜沉舟的狠厲，
‘魔力被吸干了……那就給我一點一滴地攢回來！知識塞進來了……再難啃也要把它嚼碎了咽下去！’
‘既然甩不掉……’ 她深吸一口帶著冷冽徽章氣息的空氣，‘那就把它變成我的力量！我的權(quán)柄！’
‘風(fēng)險投資是吧？’ 她盯著徽章，仿佛在看一個極度危險又蘊藏著無限寶藏的潘多拉魔盒，‘行！老娘梭哈了！用命下的注！’
‘但回報……’ 她的眼神陡然銳利如刀鋒，哪怕在嬰兒稚嫩的臉上顯得有些詭異，‘必須給我連本帶利、百倍千倍地吐出來！’
她強壓下貪婪，不再去觸碰更多的碎片。貪多嚼不爛，而且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虛弱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
她將意識死死錨定在那塊關(guān)于“導(dǎo)魔銳利”材料的碎片上，一遍又一遍、艱難而執(zhí)著地去“咀嚼”那幾個如同密碼般的關(guān)鍵信息點：“月長石粉末”、“星光淬煉”、“秘銀之淚”、“寒徹骨髓”、“銳利如針”、“破一切虛妄幻障”……
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么，有什么用，但至少……她牢牢刻印下了這些關(guān)鍵詞。
這是她的第一塊拼圖。
軟榻上，黎黎發(fā)出一聲模糊的囈語，身體動了動，似乎即將從淺眠中蘇醒。
維奧萊特立刻、無比嫻熟地閉上眼睛，調(diào)整呼吸，努力讓自己的小臉看起來只是熟睡后的蒼白和疲憊，而非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驚心動魄、險死還生的靈魂級知識掠奪戰(zhàn)爭。
影后級別的偽裝，從嬰兒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