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帶著濃重的窒息感。這是林蟬意識沉入無邊黑暗前,最后殘存的感知。
身體像是被沉重的石磨碾過,每一寸骨頭都在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不是車禍,不是疾病,
是耗盡最后一絲力氣也無法掙脫的絕望。記憶的碎片在混沌中翻涌:暴雨中攔車的“孕婦”,
捂住口鼻的惡臭手掌,土炕上冰冷的鐐銬,望不到頭的、如同綠色囚籠的玉米地,
還有那間散發(fā)著霉味和死亡氣息的昏暗土屋。她被像牲口一樣轉(zhuǎn)賣進更深的大山,
賣給一個比她父親年紀還大的男人。日復(fù)一日的毆打、囚禁、非人的折磨……她試過逃跑,
用能找到的任何東西——磨尖的石頭、掰斷的樹枝……但她沒有鐮刀,
也沒有劈開生路的力氣。被抓回去,打斷了一條腿,像破麻袋一樣扔在冰冷的土炕上。高燒,
傷口潰爛,最終在無人知曉的角落,像一粒塵埃般悄無聲息地腐爛。
痛苦、屈辱、刻骨的恨意,還有那無邊無際的、名為“王家洼”的黑暗,
是吞噬她靈魂的漩渦。死亡,并非解脫。而是將這份冰冷的絕望,
連同那間土屋的霉味、腳鐐的冰冷觸感、玉米葉割破皮膚的刺痛,一起烙印在了靈魂深處。
然后——劇痛!不是死亡的冰冷,而是某種尖銳的、帶著巨大沖擊力的真實痛感!
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后腦!林蟬猛地睜開眼!刺目的白光讓她瞬間失明!
巨大的轟鳴聲在耳膜里炸響!身體被巨大的慣性狠狠甩向前方,
又被堅韌的帶子死死勒回椅背!胸口被方向盤重重頂了一下,悶痛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擋風(fēng)玻璃外,是傾盆而下的、連接天地的狂暴雨幕!豆大的雨點瘋狂地砸在玻璃上,
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噼啪聲!雨刮器正瘋了似的左右搖擺,刮開一層水膜,視線剛清晰半秒,
立刻又被更洶涌的雨水糊?。∷谲嚴??她低頭,看到自己死死抓著方向盤的雙手,
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觸感如此真實。方向盤冰冷的皮革,安全帶勒在胸肩的緊繃感,
引擎蓋下傳來的低沉震動……心臟劇烈的、失速般的狂跳幾乎要沖破胸腔!不是幻覺!
不是死后的走馬燈!這雨聲!這路!這方向盤!這瀕臨失控的濕滑感!是她被拐的那一天!
是暴雨如注、她駛上這條偏僻小路的那個致命的下午!時間……回溯了?
一股混雜著極度恐懼和狂喜的電流瞬間竄遍全身,讓她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
冰冷的汗水瞬間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她回來了!回到了噩夢開始的前一刻!
這一次……林蟬死死咬住下唇內(nèi)側(cè)的軟肉,直到嘗到腥甜的鐵銹味。
巨大的恐懼依舊攥緊著她的心臟,
但一種比恐懼更強烈的求生欲如同野火般在眼底點燃、燃燒。她強迫自己抬起頭,
布滿血絲的眼睛透過模糊的雨幕,死死盯向前方——那個在記憶中如同地獄入口的路邊!
果然!就在前方被雨水模糊的視線里,路邊蜷縮著一個突兀的影子。車燈掃過,
隱約看出是個人,蜷縮著,似乎抱著什么東西,一只手高高舉起,
對著她的方向奮力揮動……來了!那場精心偽裝的、將她拖入深淵的“暴雨求助”!
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蛇,瞬間纏繞上心臟,帶來尖銳的刺痛。
前世被囚禁、被折磨、最終在腐爛中死去的畫面清晰得如同昨日。
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著讓她踩下油門,不顧一切地逃離!
但另一個更冰冷、更清醒的聲音在她腦海深處響起:逃?逃得掉嗎?
他們既然設(shè)下了這個陷阱,會沒有后手?這條偏僻的路,這遮天蔽日的暴雨,都是幫兇!
一個瘋狂而決絕的計劃,如同閃電般劈開她混亂的思緒。這一次,她不能逃。她要進去!
她要親手,把那個地獄攪得天翻地覆!林蟬深深吸了一口氣,
那混合著車內(nèi)皮革和車外雨腥的空氣冰冷刺肺。她緩緩地、極其用力地,踩下了剎車。
車輪在濕滑的路面上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車子猛地一頓,
停在了距離那個影子幾米開外的地方。車燈的光柱,
穩(wěn)定地籠罩住那個渾身濕透、抱著腹部、臉上寫滿痛苦和哀求的“孕婦”。命運的齒輪,
在這一刻,帶著前世的血腥記憶,再次咬合。只是這一次,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節(jié)更加用力,
眼底深處燃燒的,不再是單純的憐憫,而是淬了冰的、孤注一擲的清醒火焰?!按蠼?!
你怎么了?”林蟬大喊道。女人猛地抬頭,一把抓住林蟬伸過來的胳膊,力氣大得驚人。
“救救我!妹子,送我去醫(yī)院!我要生了!求你了!”她聲音嘶啞,帶著哭腔和劇烈喘息,
另一只手死死捂住腹部,“我老公…他就在附近廠里,一定會重謝你的!求你了!
”林蟬的目光掃過她痛苦扭曲的臉和隆起的腹部?!皠e怕,大姐!快上車!”她大聲喊道,
攙扶住女人冰冷顫抖的手臂。女人身體沉重得超乎想象。兩人踉蹌地朝車門挪動。
林蟬一手拽著女人,另一只手摸索著去拉后座車門把手。她用力一拉,就在車門打開的瞬間,
異變陡生!兩條黑影如同鬼魅,從路旁泥濘的窄巷里猛撲出來!
一只粗糙、帶著汗味和泥土腥氣的大手從背后閃電般捂住了林蟬的口鼻!力道兇狠,
幾乎捏碎她的下頜骨。另一只鐵鉗般的手臂死死勒住了她的脖子!窒息感瞬間涌上。
她眼角的余光瞥見另一個黑影撲向了那個孕婦。女人臉上的痛苦絕望瞬間消失,
取而代之是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她敏捷地往旁邊一閃,伸出手,配合著推了林蟬一把!
“唔——!”林蟬拼盡全力掙扎,雙腳在泥水里瘋狂踢蹬。但勒住脖子的手臂如同鋼鐵。
視線開始模糊。她最后看到的,是那個孕婦站著,從濕透的帆布包里扯出一條厚實的麻袋,
熟練地抖開。雨水順著她毫無表情的臉滑落。徹底失去意識前,
她只感覺到自己被粗暴地塞進了車里。同一時間,縣城110指揮中心。
巨大的電子屏幕分割成無數(shù)監(jiān)控畫面。接警員李梅戴著耳機,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
處理著一起交通事故的報警。突然,一個刺耳的報警音在系統(tǒng)后臺響起,
標注為疑似人口拐賣。信息來自一個叫王老栓的手機號,定位在王家洼東頭大車路。
報警內(nèi)容只有寥寥幾語:“路邊!有個閨女!被拐賣的閨女跑出來了!渾身是血!
說后頭有人追她!她…她還砍傷了人販子!”李梅的心猛地一沉。她立刻抓起內(nèi)線電話,
聲音因為緊張而急促:“指揮長!王家洼東頭大車路!緊急警情!疑似拐賣受害者逃脫,
攜帶兇器傷人,情況危急!請求立即出警!”王家洼,囚禁林蟬的土坯房院內(nèi)。
外號“疤臉老拐”的男人(原青皮頭)猛地推開堂屋的門,
臉上那道蜈蚣似的舊疤在昏暗燈光下更顯猙獰。
他對著院子里正給狼狗倒食的瘦高個男人低吼:“麻桿!去看看三號房那個新貨!
別他媽出幺蛾子!剛‘老姑’(原孕婦)說眼皮跳,總覺得要出事!
”麻桿不耐煩地放下狗食盆:“疤哥,那丫頭片子嚇得尿都快出來了,能有啥事?
鎖得跟粽子似的。”他嘴上抱怨,還是慢吞吞地走向關(guān)押林蟬的土坯房,
手里拎著根粗短的棗木棍。疤臉老拐煩躁地啐了一口,抬頭望了望黑沉沉、飄著雨絲的夜空,
心里莫名地一陣發(fā)緊。干這行久了,對危險的直覺像野狗一樣靈敏。他轉(zhuǎn)身回屋,
從抽屜里摸出一把用油布包著的土制手槍,粗糙的手指反復(fù)摩挲著冰冷的槍身,眼神陰鷙。
林蟬在冰冷、潮濕的土炕上醒來。濃烈的霉味、糞便酸腐氣、劣質(zhì)煙草味和汗餿味鉆入鼻腔。
手腕腳踝處傳來尖銳冰冷的金屬壓迫感。她看清了自己所處的環(huán)境,跟之前一樣。
破敗的土坯房,墻壁裸露著黃土和草秸,墻角堆著發(fā)黑的玉米秸。她躺在冰冷的土炕上,
手腳被沉重的鐐銬鎖死,鐵鏈穿過炕沿銹跡斑斑的鑄鐵環(huán)。“醒了?
”粗嘎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門被推開一條縫。疤臉老拐側(cè)身擠了進來,
穿著臟污的迷彩褲和汗衫,手臂上紋著模糊的青龍。臉上橫肉虬結(jié),眼神渾濁兇狠。
他身后跟著那個偽裝孕婦的女人——此刻她臉上只剩下麻木的冷漠,
手里端著半碗顏色可疑的玉米糊糊。疤臉老拐踱到炕邊,居高臨下地打量林蟬,
目光黏膩冰冷?!皣K,模樣還湊合。就是太瘦,得養(yǎng)養(yǎng)膘,不然賣不出好價錢。山里人,
喜歡壯實能生養(yǎng)的?!绷謰纫ё∠麓?,使自己抬起頭,假裝恐懼,
然后哀求地指向墻角高處的微型攝像頭:“別…別打我!求求你們!我…我會很乖的!
讓我做什么都行!求你們別傷害我…”疤臉老拐咧開嘴,無聲地笑了笑,
帶著掌控一切的殘忍快意。他朝女人努努嘴。
女人面無表情地將搪瓷碗重重放在炕沿上:“老實點!去吃了!”疤臉老拐確認她嚇得夠嗆,
才轉(zhuǎn)身帶女人離開。沉重的木門“吱呀”關(guān)上,鐵鏈滑動,掛鎖“咔噠”落下。腳步聲遠去。
林蟬臉上的恐懼瞬間剝落,只剩下燃燒的清醒。她無聲地吐出一口濁氣,靠坐在冰冷的炕角。
目光掃過囚籠:厚實的夯土墻,無法挖開;墻角的玉米秸,易燃但不可控;唯一的高窗,
遙不可及。她的視線最終落在腳鐐的鎖孔上。老式彈子鎖。需要工具!
指尖摸向腦后散亂的發(fā)髻——一根普通的黑色細長發(fā)卡!她小心翼翼地將它抽了出來。希望!
目光落在鼻梁上的眼鏡。黑框,金屬鏡腿!她小心地摘下眼鏡,捏住鏡腿靠近金屬鉸鏈處,
用盡全力猛地一擰一掰!“咔吧!”鏡腿斷裂!斷口形成尖銳的金屬斷面!她脫下T恤,
將斷口最鋒利的部分在袖口上反復(fù)摩擦。細微的“嚓嚓”聲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幾分鐘后,
斷口相對平滑銳利。她用布條纏緊斷口,只露尖頭,做成微型匕首。拿起發(fā)卡,
將金屬桿抵在炕沿粗糙的磚角上,用纏布的鏡腿尖端反復(fù)刮磨中間部位。
“嗤…嗤…”汗水滑落。不知過了多久,金屬桿中間磨出細微凹痕。她雙手捏住發(fā)卡兩端,
小心翼翼一掰!“啪?!卑l(fā)卡斷成兩截。較長的一截,斷裂處形成尖銳斜面。
她再次刮磨修整,做成撬片。另一截磨尖做探針。真正的戰(zhàn)斗開始。她以別扭的姿勢,
右手夾著探針,嘗試插入手銬鎖孔。鎖孔太??!指尖顫抖,一次次滑開。手臂酸痛難忍。
失敗,再試,失敗。強迫自己停下喘息。閉眼勾勒鎖孔形狀和角度。再試!動作緩慢穩(wěn)定。
探針輕抵鎖孔邊緣,細微調(diào)整角度。突然,指尖傳來微弱“咔噠”感!
觸碰到鎖孔內(nèi)部活動點!屏住呼吸。右手穩(wěn)住探針,左手將撬片尖端插入鎖孔縫隙,
緊貼探針下方。右手探針下壓,左手撬片向外、向上,極其輕微一撥!“咔嗒!”手銬松開!
狂喜席卷!她迅速解開左手銬環(huán),再用工具對付左腳腳鐐。“咔嗒!”左腳自由!
解開右腳腳鐐。自由!她將鏡腿和發(fā)卡殘段塞進牛仔褲側(cè)兜。溜下土炕,赤腳踩在冰冷泥地,
移動到門邊。耳朵緊貼門板——死寂,只有遠處鼾聲。指尖摸索門外——鐵鏈!大鐵鎖!
鎖死!目光投向高窗。抽出幾根玉米秸,在窗下疊放,太易坍塌。摳住炕沿青磚邊緣,
用盡全力晃動!“咯…吱…”她眼中閃過狠厲,手指摳進磚縫,調(diào)動全身力氣猛地一拔!
“噗!”一塊青磚被撬下!將青磚墊在窗下,再疊放玉米秸桿,壓緊實。
搖搖欲墜的墊腳臺搭成。林蟬踩上去,“高臺”晃動。她穩(wěn)住重心,伸長手臂,
指尖夠到窗框底部。用盡全力向上推!“嘎吱……嘎吱……”窗戶頂開一條縫隙!冷風(fēng)灌入!
繼續(xù)用力!縫隙足夠身體鉆出!雙手扒住窗框,奮力攀爬!上半身探出窗外。
低頭看——地面三米多高!她雙手用力一撐,身體猛地向外翻!風(fēng)聲呼嘯!“噗通!
”身體摔落松軟泥地!沖擊力震得五臟六腑移位,左腿膝蓋和肩膀劇痛。她死死咬住嘴唇,
蜷縮不動,捕捉動靜。萬籟俱寂。她掙扎爬起,膝蓋刺痛。環(huán)顧四周——農(nóng)家后院。
院墻角落,靠墻放著一把長柄鐮刀!木柄深褐,刀身狹長彎曲,泛著幽光。林蟬沖過去,
一把抓住鐮刀木柄。沉重、冰冷、堅實,力量感壓倒了疼痛。她拖著傷腿,
移動到坍塌的院墻缺口,一頭扎進無邊無際的玉米林。玉米葉邊緣鋒利,
瞬間劃開手臂和小腿無數(shù)血口。腳下泥土松軟黏膩。她用鐮刀當拐杖支撐,
同時撥開擋路玉米桿,艱難跋涉。不停變換方向,盡量不折斷植株。
喘息聲、鐮刀撥葉聲、皮膚刺痛感交織。不知多久。呼吸急促,汗水浸透衣服。
膝蓋鈍痛加劇。腳下觸感突然變硬!一小片被踩踏得寸草不生的地面!
散落著煙頭和空礦泉水瓶!危險!“汪!汪汪汪!”兇暴犬吠炸響!
緊接著是刺眼的手電光柱穿透黑暗,瘋狂掃射!男人粗魯呵斥和雜亂腳步聲!“操!
那邊有動靜!快!”“媽的,那娘們跑了!放狗!快追!”“汪汪汪——!”惡犬咆哮更近!
林蟬不再隱藏,直起身,雙手緊握鐮刀,朝著前方玉米桿狠狠劈砍!“唰!唰!唰!
”斷莖碎葉飛濺!她拖著傷腿瘋狂劈砍沖刺!身后手電光緊咬!惡犬咆哮和叫罵聲逼近!
“站?。〕翩蛔?!”一道黑影兇悍撲出!帶著腥風(fēng)!獠牙寒光直撲小腿!林蟬本能側(cè)身,
鐮刀橫檔,刀刃向外!“嗷嗚——!”凄厲慘嚎!狼犬爪子拍在木柄,刀尖劃過前腿!
溫熱液體濺到手背!狼犬吃痛翻滾嗚咽。林蟬毫不停留,繼續(xù)劈砍狂奔!“媽的!
敢傷老子的狗!”男人怒吼近在咫尺!“你跑不了!”追兵幾步之遙!林蟬沖出玉米地!
一條灌溉水渠橫亙前方!渠對面是更茂密的玉米地!渠寬兩米,渠底淺淺泥水。機會!
她沖到渠邊,縱身一躍!“噗通!”砸進渠底爛泥漿!泥水沒腰!嗆了幾口腥臭泥水。
渠底淤泥深厚黏膩,拽住雙腿!“站?。 薄翱茨阃呐?!”疤臉老拐和麻桿沖到渠邊!
手電光柱籠罩林蟬!疤臉獰笑,直接跳下渠!林蟬眼中爆出瘋狂狠厲!
她深陷淤泥的身體猛地向上彈起!雙手緊握鐮刀,由下而上,
朝著疤臉踏在渠邊的腳踝狠狠揮去!刀刃撕裂空氣!“噗嗤——!”利刃切入皮肉悶響!
“啊——?。?!”疤臉撕心裂肺慘嚎!身體撲倒!腳踝處深可見骨傷口!鮮血狂涌!
他抱著斷腿在泥地瘋狂翻滾哀嚎!麻桿瞬間驚呆!臉上兇狠僵住,轉(zhuǎn)為震驚恐懼!
下意識后退!林蟬一擊得手!毫不回頭!手腳并用爬上岸,撲進對面玉米林!
再次揮舞鐮刀劈砍!身影被吞沒。
身后只剩疤臉凄厲變調(diào)的哀嚎和麻桿驚恐呼喊:“老…老四!你的腳!血…好多血!
”“快來人??!那賤人…她砍了老四!她跑了!”混亂聲交織回蕩。天光掙扎透出云層。
林蟬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揮舞鐮刀,拖著幾乎失去知覺的傷腿向前挪動,摔倒,爬起。
泥漿干涸結(jié)塊,和血口黏連。鐮刀木柄被汗水泥血浸透滑膩。她不敢停。終于沖出玉米林。
一條蜿蜒黃土路出現(xiàn)。路盡頭,幾座低矮房屋輪廓。路!希望注入枯竭身體!
她踉蹌踏上黃土路。堅硬路面硌著磨破沾血赤腳?!巴煌煌弧辈裼蜋C轟鳴聲傳來!
一輛破舊藍色農(nóng)用三輪車搖搖晃晃駛來!林蟬撲到路中央,揮舞雙臂嘶喊:“停車!救命!
救救我——!”刺耳剎車聲!塵土飛揚。開車的老農(nóng)王老栓被嚇壞,驚恐地想倒車逃離!
林蟬撲到駕駛座旁,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報警!快!幫我報警!我被拐賣了!
后面…后面有人在追我!他們要殺我!”她舉起滴血的鐮刀,“你看!我砍傷了一個!快!
求你了!報警!打110!”王老栓被震住??粗窒s臉上的淚痕泥血,手臂的割傷,
帶血的鐮刀……驚恐被震驚憐憫取代。“拐…拐賣?”他聲音發(fā)顫,
渾濁眼里充滿憤怒和后怕。他不再猶豫,掏出老舊直板手機,手指顫抖著按數(shù)字?!拔?!
110嗎?110!”王老栓對著手機吼,“快來人!俺在王家洼往東…東頭大車路這兒!
路邊!有個閨女!被拐賣的閨女跑出來了!渾身是血!說后頭有人追她!
她…她還砍傷了人販子!你們快來吧!快??!”電話接通。緊繃的神經(jīng)斷裂。
巨大的疲憊、恐懼、疼痛將她淹沒。眼前發(fā)黑。她雙腿一軟,順著輪胎滑坐下去,癱倒路邊。
鐮刀“哐當”脫手。冰冷泥土傳來刺骨寒意。林蟬蜷縮顫抖。王老栓跳下車,
脫下深藍色舊外套,小心翼翼蓋在她身上?!伴|女,別怕!別怕?。【祚R上就來!
”他搓著手,焦急踱步,警惕地望向玉米地。時間緩慢爬行。林蟬裹著粗糙溫暖的外套,
眼睛死死盯著玉米林。警笛聲隱約傳來!“嗚——嗚——嗚——”由遠及近,越來越響!
林蟬猛地抬頭!道路盡頭,閃爍的紅藍光芒刺破晨霧疾速駛來!兩輛警用越野車!
王老栓激動地指著:“來了!來了!閨女!警察來了!”警車卷起塵土停下。車門打開,
幾名警察迅速下車。為首的江警官,身材魁梧,國字臉,眼神銳利。
他第一眼看到林蟬和她身邊帶血的鐮刀,瞳孔驟縮,臉上籠罩肅殺寒霜?!熬褪撬?!
警察同志!”王老栓急切解釋,“被拐賣的!剛從那玉米地里逃出來!說后頭還有人追!
”江警官蹲到林蟬面前,聲音平穩(wěn)有力:“姑娘!我們是警察!別怕!你安全了!告訴我們,
追你的人在哪?里面什么情況?”林蟬張了張嘴,發(fā)不出聲音。眼淚洶涌沖出。
她抬起顫抖的手,指向玉米林深處。手臂傷口清晰可見。就在這時!“砰——!
”沉悶爆響從玉米林深處傳來!一股翻滾黑煙沖天而起!火光隱現(xiàn)!江警官臉色劇變,
猛地起身厲吼:“有情況!所有人注意!一組警戒!二組呼叫增援和消防!封鎖區(qū)域!快!
”警員迅速行動。林蟬望著那片黑煙火光,下意識用冰冷沾血的手指整理了一下破爛衣領(lǐng)。
警車紅藍爆閃的光芒切割著她泥污的臉龐,映亮腳邊鐮刀彎曲的刀鋒。刃口上,
暗紅血痕混著泥漿,凝成粘稠釉質(zhì)。
江警官銳利的目光掃過林蟬傷痕累累的手臂和那把帶血的鐮刀,
最后落在她沾滿泥污卻異常清亮的眼睛上。他蹲下身,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蓋過了遠處隱約的嘈雜:“姑娘,你叫什么?”“林…林蟬。”聲音嘶啞干澀。“林蟬,
”江警官重復(fù)了一遍,像在確認一個重要的坐標,“你做得很好?,F(xiàn)在,告訴我,
里面除了追你的人,還有誰?像你一樣被困的,有嗎?”他的問題直接切中核心,
目光緊鎖著她,不放過任何一絲細微的反應(yīng)。林蟬的呼吸急促起來,
她努力回憶著被拖進土屋時驚鴻一瞥的景象,
抖:“西…西邊那間屋子…門縫里…好像…好像有雙眼睛…很小…像…像個孩子…”“孩子?
” 江警官的眉頭瞬間擰緊,像壓上了一塊巨石。他猛地站起身,對著通訊器低吼,
聲音如同淬火的鋼鐵:“指揮中心!江焰報告!王家洼目標區(qū)域,
確認至少一名成年男性重傷,一名同伙在逃!新情況:西側(cè)屋內(nèi)疑有未成年人被困!重復(fù),
疑有未成年人!請求特警、醫(yī)療、消防全速支援!封鎖所有出口!快!
”命令如同投入平靜水面的巨石,在場的警員神色更加凝重,動作也帶上了更強烈的緊迫感。
“頭兒!” 一個年輕的警員小周指著玉米地深處翻滾的濃煙,聲音緊繃,
“火勢好像更大了!煙里好像…好像有東西在動!”幾乎同時,玉米地邊緣的秸稈劇烈晃動!
一個瘦高的身影(麻桿)連滾帶爬地沖了出來,滿臉煙灰,神色驚恐到扭曲,
手里赫然揮舞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剔骨刀!他一眼看到路邊的警車和警察,非但沒有停下,
反而像受驚的野獸,嘶吼著,揮舞著尖刀。
不管不顧地朝著癱坐在地上的林蟬和王老栓的方向猛沖過來!顯然是想劫持人質(zh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