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大會測出千年難遇的極品靈根,掌門摸著胡子眼睛放光。
可當他們報出三萬上品靈石學費時,我扭頭就走?!皫煾刚f我骨骼清奇,
修仙浪費錢不如回家種紅薯。”長老罵我玷污大道:“哪有三萬靈石還當什么修士?
”我卻在藏經(jīng)閣發(fā)現(xiàn)百寶樓的秘傳玉簡:先修煉,分期付款!
師兄看見我簽契約倒抽冷氣:“知道還不上會如何?”“精血枯竭,氣運耗盡,
筋骨作價抵債。”當晚催債咒印爬上我的額頭閃閃發(fā)光。大師兄從垃圾堆里抬起頭:“喲,
新韭菜?”廣場上的喧囂像隔著一層厚厚的牛皮紙,悶悶地敲打著我的耳膜。
測靈臺上爆出的七彩光柱,亮得幾乎要戳瞎人的眼睛,那是頂級天靈根降世的宣言。
我站在光柱中央,那光芒溫馴地纏繞著我,毫無保留地訴說它對我的青睞。四周轟隆一片,
山呼海嘯般的驚嘆與歡呼聲浪撲面涌來。離我最近的一個外門弟子,激動地跺著腳,
嘶聲力竭地喊著,唾沫星子都快噴到我臉上:“天靈根!真真正正的天靈根!老天爺開眼??!
!”他臉上通紅,不知道是累的還是興奮的。高臺上,幾位素來威嚴持重的長老們,
此刻竟也有些失態(tài),眼神灼灼如燒紅的烙鐵,牢牢釘在我身上。“道祖在上!
”青袍的白須老者,大概是掌門,手掌撫須的動作微微發(fā)顫,
臉上每一道皺紋都仿佛要盛開出鮮花?!疤煊游倚熳冢 彼曇魩е还刹灰撞煊X的沙啞,
“百年…不,千年氣運加身!孩子,你有大道宏途??!
”他視線掃過我洗得發(fā)白、袖口還有個小補丁的粗布衣衫時,只略微停頓了萬分之一剎那,
便又恢復了那種發(fā)現(xiàn)絕世奇珍的熾熱。旁邊一位紫袍長老附和,
臉上卻只擠出僵硬的笑:“大造化!大造化!”我僵立在熾熱的光柱里,
臉上大概是擠出了點笑。四周涌來的激動、羨慕、甚至一絲妒意形成粘稠的氣場,
緊緊裹住我。心頭那一點本能的雀躍,如同投入冰水的微弱火苗,嗤啦一聲,徹底熄滅了。
什么天靈根?不過是另一個被生活反復鞭打、耗盡了所有幻想后,殘留的、冰冷軀殼。終于,
掌門清越的聲音暫時壓過了喧囂:“肅靜!”他目光溫和地落在我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我張嘴,喉頭卻像堵了團干稻草。用力清了清嗓子,才擠出沙啞的音調(diào):“陳省。
”省錢的省。老家爹娘起名時,對這塵世最大的祈愿,大概就是我能“省”一點?!昂?,
陳??!”掌門含笑點頭,越看越滿意,“你可愿拜入我玄天宗,傳承道法?”他話音落下,
另一位紫袍長老立刻接口,聲音溫和卻不容置疑:“宗門對天靈根弟子一向優(yōu)渥。
、筑基法陣租賃費、聚靈洞府十年基礎(chǔ)包、核心真?zhèn)魇诘滥曩骸y(tǒng)稱為‘筑基啟智資材費’,
合計三萬上品靈石,即可入我神丹峰門下。”他臉上掛著一絲悲憫,“孩子,
此費已是宗門體恤天驕,減免九成后的數(shù)目了?!比f上品靈石?這幾個字砸進耳朵的瞬間,
我感覺腳下踩著的不是堅硬的玉白石臺,而是一塊急速融化的薄冰。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凍結(jié)了一瞬,隨即狠狠倒灌回心臟,砸得它沉悶生疼。
臉上那點強行堆起的茫然與興奮,轟然垮塌,露出底下空洞的蒼白?!啊?、多少?
”喉嚨緊得像是剛剛吞下一整塊沒煮熟的鐵礦石。“三萬,上品靈石。
”紫袍長老字正腔圓地又重復了一遍,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理所當然。
周遭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我能清晰地看見掌門嘴角的笑容微微僵滯了剎那。臺下,
那些前一瞬還因為我的靈根而瘋狂歡呼的同齡人,表情此刻在極速變換。羨慕一點點褪去,
幸災樂禍與赤裸裸的憐憫開始探頭探腦?!叭f上品靈石?”一個油滑的聲音拔高了調(diào)門,
格外刺耳,“喲,這位未來的‘真?zhèn)鲙熜帧?,您這是被歡喜沖昏了頭?還是不識數(shù)啦?
”哄笑聲稀稀拉拉地響起,像一群蒼蠅嗡嗡作響。另一個聲音故作“好意”地提醒:“傻子,
沒靈石還想走修仙道?趁早回你那土坷垃里種地去吧!”刺耳的話語如同淬了冰水的鞭子,
一下下抽打在我脆弱的神經(jīng)上。掌心被指甲深深嵌進去,滲出一點溫熱粘膩。我猛地閉上眼,
再睜開時,眼底那點掙扎的光芒徹底熄滅,只剩下被反復磋磨后的渾濁與木然?!瓣愂??
”掌門的聲音依舊溫和,但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催促。我抬起頭,不再看任何人,
徑直望向他那雙沉淀著歲月卻不見世俗塵埃的眼睛,
聲音干澀得如同碎石摩擦:“…多謝掌門、長老厚愛?!蹦锹曇魡〉梦易约憾寄吧?。
臺下頓時安靜了不少,所有視線都聚焦過來?!翱砂车f過?!蔽衣?,
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喉嚨里往外摳,帶著一種近乎執(zhí)拗的土氣,一種自暴自棄般的粗糙,
“俺骨頭輕,身子薄,天生就不是那塊能扛三座大山的料子。
”說到“骨頭輕、身子薄”的時候,我微微抬了抬自己細瘦的胳膊。
“種紅薯…俺爹娘在地里刨的實在,好歹…餓不死。” 最后三個字,輕得幾乎聽不見,
卻像塊生鐵砸在所有人心上。四周死寂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清晰可聞?!胺潘粒?/p>
”那紫袍長老的臉瞬間如同被人迎面潑了一盆滾油,紫脹起來,額頭青筋突突跳動,
眼中射出難以置信的怒火。“黃口小兒!滿口荒唐!大道在前,豈容你這等市井賤語玷污?。?/p>
”他簡直氣得發(fā)抖,“堂堂玄天宗神丹峰,收你入門是天大的恩典!你還嫌貴?
三萬上品靈石還嫌貴?!嗤!沒有這個身家底子,你趁早斷去癡心妄想!修士?!
你也配想那等清貴身份???”聲音尖利得幾乎要劈開空氣,回響在寂靜的廣場上,
更顯得我的沉默卑微渺小。高臺上其他長老臉上,那點殘存的溫和也徹底消失,
變成了純粹的漠然?;蛟S還有些許被冒犯的惱怒。掌門白須微動,似乎想說什么,
最終只是揮了揮手,示意身邊的執(zhí)事處理。兩個藍衣執(zhí)事板著臉走了過來,
其中一人動作帶著嫌惡,像拂去沾在袖子上的一點灰塵,對著我伸出了手,
但絕不觸碰:“測試既畢,無關(guān)人等,速速離去!”聲音公事公辦,毫無溫度。無所謂了。
真的無所謂了。在那些或鄙夷、或憐憫、或嘲弄的視線交織中,
我像一個被丟開的破舊草簍子,沉默地轉(zhuǎn)過身。
那束方才曾為我而閃耀、此刻卻只剩下冰冷意味的測試靈光,
在我轉(zhuǎn)身離開測靈臺范圍的一剎便悄無聲息地熄滅了,仿佛抽走了最后一口氣。
人群自覺分開一條縫隙,讓我通過,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被扒干凈丟出角斗場的可憐蟲。
他們的目光粘在背上,帶著砂礫的粗糲感,像要刮下一層皮。身后,
紫袍長老氣急敗壞的余音仍在盤旋:“不知天高地厚!泥腿子也想摸大道門檻?
滑天下之大稽!”隨即他轉(zhuǎn)向后面等待測試的弟子,聲音陡然拔高,
充滿了某種“殺雞儆猴”的快意,“下一個!莫要被那朽木壞了心智!
”我拖著灌了鉛一樣的腿,一步步走向下山那條被磨得光滑的青石長階。太陽滾燙,
曬得石頭都滋滋冒著熱氣。
那廣場上的喧囂、靈氣運轉(zhuǎn)的嗡鳴聲、掌門假裝的溫和和長老毫不客氣的斥責,
就像一群嗡嗡吵鬧沒完沒了的蜜蜂,固執(zhí)地鉆在耳朵孔里,怎么趕也趕不走。三萬上品靈石。
一個足以讓鄉(xiāng)野農(nóng)夫瞬間瘋癲或者干脆抹脖子的數(shù)字。爹娘種一輩子地,
攢下的那幾十塊下品靈石,被我小心地裹在貼身粗布里帶出來,
指望著能換個仙門收留當個記名弟子,混口吃的。誰曾想?一陣強烈的暈眩感襲來。
我趕緊扶住旁邊一塊被曬得滾燙的山石,粗糙的石面硌著手心。胸口那股堵了無數(shù)次的濁氣,
沉甸甸地往下墜。種紅薯?是啊,家里那幾畝薄田里的紅薯,
好歹知道自己的命數(shù)——能填飽一冬天的肚子。玄天宗?神丹峰?大道?呸。窮鬼想都別想。
這念頭像根燒紅的鐵釘,猛地楔進腦子里。冰冷的絕望終于緩慢而堅定地沉到了底,
心湖里連最后一點不甘的漣漪都被壓平了。我深吸一口滾燙的空氣,喉嚨里干得冒煙。走吧,
趕緊走。離開這個賣夢比石頭還貴的地方。剛往下邁出一只腳?!拔梗∏懊娴?,傻愣著干嘛?
擋路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從背后高處傳來,帶著修士特有的傲慢腔調(diào)。
同時一股不容抗拒的柔力猛地推在我背上。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撲,重心頓失。
腳下臺階光滑如新冰,倉促間根本找不到著力點。
眼角的余光只瞥見一個穿著內(nèi)門弟子服飾的年輕身影,鼻孔朝天,似乎嫌我擋了道。完了!
這一下摔下去,怕不是要滾成個葫蘆,徹底斷了回家的路!慌亂中,我手腳亂舞,
試圖抓住什么。腰臀不知撞在何處,尖銳的痛楚伴隨著一聲悶響炸開。眼前一花,
整個人朝著側(cè)旁一片稀疏怪石和茂盛雜草構(gòu)成的斜坡栽了下去!
“嘩啦——”身體撞斷了幾根枯枝,帶起一片塵灰。好在坡不算陡峭,
后背撞上一塊相對平坦的石頭后,翻滾的勢頭總算停住了。我趴在石頭上,灰頭土臉,
半邊臉蹭到泥里,嘴里一股鐵銹味兒。屁股疼得厲害,大概是撞青了一大塊。真倒霉!
喝涼水都塞牙縫!我暗罵一聲,撐著石頭,艱難地撐起身。拍打著身上的灰土,
一股怒火憋在心口,卻無處發(fā)泄。惹不起,躲也躲不起?準備爬回山路時,
眼角有什么東西在草葉縫隙里反射著太陽光,突兀地亮了一下。像是被埋了一半的碎玻璃。
鬼使神差地,我停下爬起來一半的動作,忍著臀部的酸痛,
扒開那片半人高的雜草叢和幾塊風化散落的碎石塊。不是碎玻璃。露出一角的,
是個光滑的器物?;覔鋼涞?,埋在泥土和腐葉下很久的樣子。形狀有點怪,
像個被踩扁了的玉環(huán),巴掌大小,邊緣殘缺了不少,坑坑洼洼的,表面還糊著泥。
直覺告訴我,這玩意兒不對勁。我把它從土里摳出來,分量不輕,像塊硬石頭。
在粗糙的衣角上蹭了兩下,露出底下瑩潤、但內(nèi)部似乎布滿裂痕的材質(zhì)。
隱約能看到一點淺淡到幾乎看不見的符紋痕跡。啥東西?某個內(nèi)門弟子丟棄的垃圾?
還是哪位前輩掉在這里的廢物?左右無人,只有山風吹過草葉的沙沙聲。
懷著一種自己也說不清是賊心不死,還是單純想找個出氣筒的念頭,
我攥緊了這塊殘缺的玉片,指甲下意識地往那最粗的一道裂紋邊緣狠狠掐了一下。
指尖猛地一痛!一點殷紅的血珠冒了出來,瞬間沁入那玉片的殘破紋路之中。死寂。
玉片毫無反應。我嗤笑一聲,果然是個破爛玩意兒。隨手想扔。嗡——手里的玉片猛地一震!
震得我掌心發(fā)麻!緊接著,那死氣沉沉、布滿蛛網(wǎng)般裂痕的玉質(zhì)內(nèi)部,
毫無征兆地亮起一層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血紅色光暈!像是被我的血突然激活了一般。
紅光如同活物,迅速在玉片僅存的表面上流淌勾勒。
幾個歪歪扭扭、帶著某種古老蠻荒氣息的暗紅色文字,憑空浮現(xiàn)在血色光暈之上。其中一個,
酷似草書“當”字。其形扭曲如鉤,透著股冰冷詭譎的意味。這字……我認得,
又不完全認得。在老家鎮(zhèn)上那間黑黢黢、什么見不得光買賣都敢做的“寶當樓”門額上見過!
那是鎮(zhèn)上唯一收“修行物件”的地方,
也是窮苦人被逼無奈抵押傳家之寶、最終被吞得骨頭渣都不剩的魔窟!
它怎么會在仙門的山道旁?!還……我的眼睛猛地瞪大,死死盯著那血色當字下方,
緊隨著浮現(xiàn)出的另外幾個更加潦草、仿佛用朱砂匆忙寫就的小字:“缺仙財?先開靈府!
無資費可貸!百寶樓秘傳!”先開靈府!無資費可貸!這八個血字,像燒紅了的烙鐵,
嗤啦一聲狠狠燙在我的神經(jīng)末梢上!心臟狂跳得要從喉嚨里蹦出來!百寶樓!
那個傳聞遍布九州大陸、專門吸納“修士資源”的巨商?它……它連開靈啟智都能貸?
真的假的?!一股強烈到眩暈的、摻雜著荒誕與孤注一擲的瘋狂熱流,
猛地沖垮了剛剛才沉積下去的死寂絕望!誰也別想決定我的路!靈石沒有?那就借!
管他什么天價利滾利!能活著沖進那道門,把那張刻薄的、掛著虛偽笑容的臉轟碎,
才是唯一的目標!我一骨碌爬起來,也顧不上屁股火辣辣的疼了。這荒坡半刻也不想多待!
手里攥著那微微溫熱、血光尚未散盡的殘破玉簡,像攥著最后一絲能點著這無邊暗夜的磷火。
坡上那繼續(xù)蜿蜒向下的光溜溜青石路盡頭——那里剛剛把我推下來的內(nèi)門弟子早已不見蹤影。
呸!此路不通,老子另尋蹊徑!我不再理會那通往“正道”的石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