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天空競技場的那天,陽光刺眼。琉克莉婭背著輕便了許多的行囊,大部分東西寄存在了競技場,正準(zhǔn)備踏上尋找獵人考試的漫漫長路,手腕上的通訊器卻意外地震動起來——一封新郵件,發(fā)件人:金·富力士。
距離上一次收到金的回復(fù),已經(jīng)整整過去了一年。郵件內(nèi)容一如既往地簡潔,帶著金特有的風(fēng)格:
莉婭,抱歉失聯(lián)。被困在一個時間流速詭異的遺跡里了(解釋起來太麻煩,總之出來發(fā)現(xiàn)外面過了一年!)。聽說你要去考試了?干得漂亮!
考場:巴托奇亞共和國·鹿特丹港,“黑鯨旅店”。接頭暗號:“鯨魚島的魚王游向何方?” 答:“在獵人的心湖里。”
加油!別死了??纪暧浀寐?lián)系我?!?/p>
琉克莉婭盯著屏幕,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時間流速詭異的遺跡?這種理由騙鬼呢!她太了解金了,這家伙絕對是沉迷于某個新發(fā)現(xiàn)的遺跡,把回郵件這事兒徹底拋到九霄云外去了!不過……看著郵件里準(zhǔn)確無誤的考試地點(diǎn)和接頭暗號,還有那句“干得漂亮”,她心里那點(diǎn)被放鴿子的怨氣又消散了大半。金這家伙,雖然不靠譜,但對她的承諾倒是記得清楚。
“真是的……”她低聲嘟囔,“對小杰就留個破包裹,對我倒是年年生日禮物不斷,連考試情報都這么貼心……到底誰才是你親生的???”她無奈地?fù)u搖頭,心里卻劃過一絲暖流。也許真像她猜的那樣,金這家伙對女兒(雖然她不是)和兒子的態(tài)度就是天壤之別?算了,反正她對小杰也是掏心掏肺的好,算是替金還債了。
撥通家里的電話,幾乎是瞬間就被接起。
“姐姐!”小杰充滿活力的聲音幾乎要沖破聽筒,背景里似乎還有翻書的聲音。
“小杰?今天沒去森林?”琉克莉婭有些意外。
“在嬸嬸家學(xué)習(xí)呢!”小杰的聲音立刻帶上了一點(diǎn)“痛苦”的腔調(diào),“認(rèn)識了好多字,但是意思老是搞混!嬸嬸好嚴(yán)格哦……不過!”他語氣又高昂起來,“為了以后能和姐姐一起去探險,我會努力的!姐姐找到考試的地方了嗎?”
琉克莉婭嘴角揚(yáng)起:“嗯,找到了,多虧了……嗯,一個‘朋友’幫忙。明天就去參加考試!”
“太棒了!姐姐加油!你一定可以考上的!我相信你!”小杰的鼓勵總是那么純粹而有力。
“謝謝小杰!”琉克莉婭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
電話很快被時砂夫人接了過去,又是一連串的關(guān)切轟炸: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有沒有按時吃飯?錢夠不夠用?考試千萬注意安全,考不過也沒關(guān)系……
“媽媽,我很好,真的,還長高長胖了呢!”琉克莉婭耐心地一一回應(yīng),聽著母親熟悉的嘮叨,仿佛又回到了鯨魚島那個溫暖的家,她最后安撫道,“安心啦,我會考過的!等我好消息!”
結(jié)束了通話。
聽家人的聲音是她最好的充電方式。
……
根據(jù)金的指示,琉克莉婭很快找到了“黑鯨旅店”。這是一棟看起來有些年頭的建筑,風(fēng)格粗獷,帶著港口城市特有的煙火氣。
她推門而入,大廳里人聲嘈雜,一股混雜著啤酒、煙草和海鮮的味道撲面而來。
“您好~有什么能幫助您的?”前臺是個精神干練的小伙子。
“我想要一個單間,住一晚?!绷鹂死驄I遞上證件。
她知道這里是考試入口,但考試明天才開始,養(yǎng)精蓄銳更重要。至于大廳里的喧鬧和角落里幾道明顯不懷好意的審視目光?她早已學(xué)會視而不見。離開鯨魚島后的經(jīng)歷,讓她深刻理解了“少管閑事”的生存法則。
“好的,402房?!鼻芭_利落地辦好手續(xù)。
房間隔音一般,樓下的吵鬧聲隱隱傳來。琉克莉婭充耳不聞,簡單洗漱后便盤膝坐在床上,調(diào)整呼吸,讓金教導(dǎo)的靜心法門撫平心緒,為明天的未知挑戰(zhàn)積蓄力量。
第二天清晨,琉克莉婭準(zhǔn)時下樓退房。走到前臺,她壓低聲音,說出了那個奇特的暗號:“鯨魚島的魚王游向何方?”
前臺小伙子眼神微動,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低聲道:“在獵人的心湖里。請跟我來?!彼I(lǐng)著琉克莉婭走向一部不起眼的貨運(yùn)電梯,按下了一個沒有標(biāo)注的、顯示為“-4”的按鈕。
電梯發(fā)出沉悶的嗡鳴,急速下墜,失重感讓琉克莉婭微微皺眉。當(dāng)電梯門“?!币宦暣蜷_時,眼前的景象讓她呼吸一滯。
這是一個巨大、冰冷、如同地下倉庫般的空間。
慘白的燈光從高處打下,照亮了空氣中漂浮的塵埃。
此刻,這里已經(jīng)聚集了一百多人。他們形態(tài)各異:有肌肉虬結(jié)的壯漢,有眼神陰鷙的殺手,有穿著奇裝異服的怪人,甚至還有幾個看起來比她年紀(jì)還小的孩子。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焦躁、懷疑和毫不掩飾的惡意,如同即將沸騰的油鍋。
琉克莉婭剛踏出電梯,一個身材矮胖、笑容油膩、穿著花哨襯衫的中年男人就熱情或者說過于熱情地湊了上來,手里還拿著幾罐果汁。
“嗨!新面孔??!一看你就是第一次來參加獵人考試吧?”他咧開嘴,露出黃牙,“我叫東巴,我可是參加了足足30次獵人考試的老前輩了!經(jīng)驗(yàn)豐富得很!來來來,喝罐果汁放松一下?考試還沒開始呢!”
琉克莉婭的目光掃過東巴那虛假的笑容和他遞過來的、密封完好的果汁罐。在天空競技場摸爬滾打的經(jīng)驗(yàn),讓她瞬間捕捉到了對方眼底深處那抹算計(jì)和幸災(zāi)樂禍。
惡意,幾乎撲面而來。
她面無表情,甚至沒有看東巴遞來的果汁一眼,只是冷淡地回了句:“不用,謝謝?!比缓蟊銖街崩@過他,無視了對方瞬間僵住的笑容和周圍幾道看好戲的目光,走向一個相對空曠、靠近墻壁的角落,安靜地抱臂站立,像一株在喧囂中兀自沉靜的植物,默默觀察著全場。
“切!不識好歹的小鬼!”東巴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啐了一口,臉上的假笑瞬間消失,換上陰狠,“等著瞧,有你好受的!”他轉(zhuǎn)身,又去尋找下一個看起來“好騙”的目標(biāo)。
又等了約莫半小時,電梯沒有再開啟。沉重的腳步聲響起,一個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穿著黑色風(fēng)衣的男人走到了場地中央的高臺上。他目光如鷹隼般掃過下方,嘈雜的現(xiàn)場瞬間安靜下來,落針可聞。無形的壓力彌漫開來。
“我是第一場測試的考官,薩茨。”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穿透力,“本次獵人考試,報名人數(shù)187人。目前到場人數(shù)……160人?!彼D了頓,冰冷的目光掃過人群,仿佛在說:那消失的27人去了哪里,你們心里清楚。
“測試現(xiàn)在開始?!?/p>
隨著他的話音,幾個穿著工作人員制服的人推上來一個巨大的、漆黑的金屬箱子。箱子正面有一個僅容手臂伸入的圓洞,黑黢黢的,深不見底。
“規(guī)則很簡單。”薩茨指向黑箱,“按號碼順序,依次將手伸入這個盒子,堅(jiān)持30秒不抽回,就算通過。放棄、提前抽回手、或無法堅(jiān)持者,淘汰?!?/p>
“哈?就這么簡單?”
“搞什么?比膽量?”
“這也太兒戲了吧?獵人考試就這?”
人群里響起一陣不滿和輕視的議論聲。這測試聽起來毫無難度。
第一個上場的1號是個身材魁梧的光頭大漢,他嗤笑一聲,大大咧咧地走到黑箱前,毫不猶豫地將粗壯的手臂捅了進(jìn)去!
“啊——?。。 ?/p>
就在他的手臂完全沒入黑暗的瞬間,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慘叫猛地爆發(fā)!緊接著是令人牙酸的撕扯聲和血肉模糊的噴濺聲!鮮紅的液體如同潑墨般從洞口飆射而出,濺滿了箱體和附近的地面!1號壯漢臉上的不屑瞬間被極致的痛苦和恐懼取代,他雙眼翻白,龐大的身軀如同被抽空了骨頭,軟軟地癱倒在地,左臂肩膀處一片血肉模糊,仿佛被什么猛獸狠狠撕咬過!
“淘汰?!彼_茨的聲音毫無波瀾,仿佛只是宣布踩死了一只螞蟻。
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了整個地下空間!
剛才的輕視和議論聲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牙齒打顫的聲音。濃重的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刺激著每個人的神經(jīng)。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所有考生。
第二個、第三個……接連有人走到黑箱前,卻連伸手的勇氣都沒有,顫抖著選擇了放棄,臉色慘白地被工作人員帶離。
也有人鼓起勇氣伸了進(jìn)去,但往往堅(jiān)持不到十秒,就在難以想象的劇痛或恐懼的幻象中慘叫著抽回手臂,手臂上雖無1號那般恐怖的撕裂傷,但也布滿了細(xì)密的、仿佛被無數(shù)小獸啃噬過的血痕,精神更是瀕臨崩潰。
“淘汰!”“淘汰!”“淘汰!”薩茨冰冷的聲音如同喪鐘,一次次敲響。
琉克莉婭站在角落,默默觀察著。她的心跳也因那血腥的開場而加速,但金多年的訓(xùn)練和天空競技場的生死搏殺讓她強(qiáng)行壓下了恐懼。她注意到,并非所有人都會遭受物理傷害。
這個盒子里的“東西”,似乎能感知并放大每個人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或制造幻象,或施加真實(shí)的痛苦。1號的慘狀,或許是因?yàn)樗旧韼е鴱?qiáng)烈的挑釁和惡意?而后面那些精神崩潰的,則是被恐懼本身擊垮了。
終于,輪到了185號的琉克莉婭。
她深吸一口氣,排空雜念,走到那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黑箱前。洞口殘留的血跡尚未干涸。她沒有猶豫,平靜地將自己的右手緩緩伸入了那片冰冷的黑暗之中。
觸感……出乎意料。
里面并非預(yù)想的利齒或刀鋒,而是……毛茸茸的、溫?zé)岬?、甚至有些柔軟的觸感?仿佛摸到了一只大型動物的皮毛。
這個觸感瞬間喚醒了琉克莉婭的記憶。在鯨魚島的森林里,在島湖旁,她和小杰曾無數(shù)次撫摸過受驚的動物,安撫它們的情緒。對動物,她有著天然的親和力,那是源自內(nèi)心的平和與善意,而非征服的欲望或恐懼。
‘別怕……’ 琉克莉婭在心中默念,手指下意識地輕輕梳理著那濃密而微微顫抖的毛發(fā),動作輕柔而充滿安撫的意味。她能感覺到皮毛下緊繃的肌肉,以及一種狂躁不安的情緒?!疀]事的……安靜下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琉克莉婭屏息凝神,全身心地投入到這無聲的安撫中。她仿佛不是在面對一個制造恐懼的怪物,而是在安撫一個受驚的伙伴。
內(nèi)心的溫柔如同溫暖的溪流,透過她的指尖傳遞過去。
30秒,轉(zhuǎn)瞬即逝。
琉克莉婭平靜地抽回手臂。
她的手臂完好無損,甚至連一絲紅痕都沒有。
只有指尖殘留著幾根細(xì)軟的、不知名生物的黑色毛發(fā)。
薩茨的目光落在琉克莉婭平靜無波的小臉上,又掃過她光潔的手臂,眼中閃過一絲極其細(xì)微的訝異,隨即化為一絲幾不可察的贊許。他點(diǎn)點(diǎn)頭:“185號,通過?!?/p>
琉克莉婭微微頷首,默默退回到角落。她能感覺到周圍投來各種復(fù)雜的目光——驚訝、探究、忌憚,甚至還有東巴那掩飾不住的嫉恨。
當(dāng)最后一名考生同樣慘叫著失敗,被淘汰后,薩茨宣布:“第一場測試結(jié)束。通過者,44人?!?/p>
他沒有任何廢話,轉(zhuǎn)身便離開了場地,留下滿地狼藉和一群驚魂未定的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