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懶洋洋地灑在鯨魚島的海灘上,咸濕的海風(fēng)帶著特有的寧靜穿過小小的村落。
五歲的琉克莉婭·時砂正全神貫注地盯著鄰居小姐姐靈巧的手指,彩色的細(xì)繩在她指尖翻飛,變幻出“面條”、“小橋”和“降落傘”——她們在玩翻花股。
“莉婭,該你了!看你能不能翻出‘星星’!”小姐姐笑著鼓勵。
琉克莉婭的小胖手笨拙地勾著繩子,眉頭緊鎖,小臉憋得通紅?!斑怼@個好難……??!又散了!”她沮喪地嘟著嘴。
就在這時,一聲穿透力極強(qiáng)的怒吼如同平地驚雷,瞬間撕碎了午后的寧靜,從隔壁米特家的方向傳來:
“金·富力士!你個混賬王八蛋!最好永遠(yuǎn)都別給我滾回來了!聽見沒有?!永遠(yuǎn)!”
聲音里飽含的憤怒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受傷,讓正在翻花股的小姐姐手指一抖,繩子徹底亂了套。琉克莉婭更是嚇得一哆嗦,差點從沙發(fā)上滾下來。
“哇!”琉克莉婭捂著小心臟,大眼睛里滿是驚詫和好奇,“米特姐姐……好兇哦!”米特姐姐在她印象里總是溫柔又耐心,會給她甜甜的糖果,會幫她梳漂亮的辮子,這樣震怒的樣子,她從未見過。
“金?”鄰居小姐姐也是一臉茫然,低聲自語,“金是誰?島上還有這個人嗎?”她比琉克莉婭大不了幾歲,對十幾年前就離開島的金同樣毫無印象。
強(qiáng)烈的好奇心像小貓爪一樣撓著琉克莉婭的心。米特姐姐對她那么好,現(xiàn)在聽起來這么生氣、這么難過,她是不是該去看看?也許自己能幫上忙呢?比如……給她一顆自己珍藏的、最甜的波子糖?
“姐姐,”琉克莉婭扭著小屁股從沙發(fā)上爬下來,帶著點歉意和決心,“我不玩啦,我要去看看米特姐姐怎么了?!?/p>
小姐姐理解地點點頭,幫她整理了下蹭歪的衣角:“嗯,去吧,小心點哦。米特姐姐現(xiàn)在可能……嗯……像噴火的龍一樣?!?/p>
琉克莉婭邁著小短腿剛跑出自家院門,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哇”了一聲。米特家小小的院門外,簡直成了村里的臨時集會點!村長爺爺拄著拐杖站在最前面,眉頭緊鎖;隔壁的烘焙坊胖嬸嬸手里還捏著半塊沒揉完的面團(tuán);釣魚高手健次郎叔叔叼著煙斗,煙都沒點;還有好幾位平時喜歡在樹蔭下喝茶聊天的爺爺奶奶們,全都伸長了脖子,臉上寫滿了關(guān)切和……濃濃的好奇。
“嘖,這動靜,準(zhǔn)是金那小子又捅什么簍子了!”健次郎叔叔吐出一口并不存在的煙圈,語氣篤定。
“唉,米特這孩子……從小就被那野猴子似的金氣得夠嗆。這都多少年沒消息了,突然又……”胖嬸嬸憂心忡忡地用沾滿面粉的手擦了擦圍裙。
“可不是嘛,”一位頭發(fā)花白的奶奶接口,“金那小子,打小就皮得上房揭瓦,主意又正,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當(dāng)年說走就走,米特那會兒哭得多傷心啊……”
“村長爺爺?”琉克莉婭怯生生地扒著自家院墻的籬笆,小聲叫道。
“哎喲,是小莉婭!”村長爺爺聞聲轉(zhuǎn)頭,布滿皺紋的臉上擠出一個和藹但難掩焦慮的笑容。他沖琉克莉婭招招手,“來來來,好孩子,幫爺爺個忙?!?/p>
琉克莉婭小跑過去,仰著小臉:“爺爺?”
“莉婭啊,”村長爺爺彎下腰,壓低聲音,眼神瞟向米特緊閉的家門,“你進(jìn)去看看米特姐姐,好不好?問問她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大家伙兒都擔(dān)心著呢,可她現(xiàn)在這火氣……我們怕進(jìn)去添亂?!彼嗣鹂死驄I柔軟的頭發(fā),“你最乖了,米特姐姐最喜歡你,不會兇你的。”
“對對對,”胖嬸嬸趕緊附和,也蹲下來,帶著面粉香的手輕輕拍了拍琉克莉婭的背,“莉婭不怕,米特阿姨再生氣也不會對小孩子發(fā)火的。我們就是想知道她遇到啥難處了,知道了才能想辦法幫她呀,對不對?”
琉克莉婭看看村長爺爺,又看看周圍一張張充滿鼓勵和期待的臉,一種小小的、被賦予重任的使命感油然而生。她用力點點頭,小胸脯一挺:“嗯!莉婭去看看!”
她深吸一口氣,像個小勇士一樣,推開米特家虛掩的院門,躡手躡腳地蹭到屋門口,扒著門框,小心翼翼地探進(jìn)去半個小腦袋。
屋內(nèi)的景象讓琉克莉婭驚訝地張大了小嘴。
只見米特姐姐正手忙腳亂地抱著一個……一個小嬰兒!?那個小包裹在她懷里扭動、掙扎,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小貓似的嘹亮哭聲。米特額前的碎發(fā)都被汗水打濕了,臉上又是淚痕又是怒容,看起來狼狽極了。她一邊笨拙地?fù)u晃著懷里的“小包裹”,一邊咬牙切齒地繼續(xù)咒罵:“金·富力士!你這個不負(fù)責(zé)任的混蛋!丟下這么個小麻煩就跑……你等著!別讓我逮到你!”
“米……米特姐姐?”琉克莉婭小聲地開口,聲音帶著點不確定的顫抖。眼前的情景和她偷偷看媽媽追的偶像劇片段瞬間重合:英俊但壞壞的男主角(金?),拋棄了可憐的女主角(米特姐姐?)和他們的孩子(這個小包裹?)!天哪!或者……或者更可怕!像爸爸看的《法治在線》里演的,有人偷了別人家的小寶寶?米特姐姐在跟壞人搏斗搶回來的?那壞人會不會還藏在屋里?琉克莉婭嚇得立刻縮回腦袋,只露出一雙驚恐的大眼睛。
“莉婭?”米特聞聲抬頭,看到門框邊那雙充滿恐懼和混亂想象的大眼睛,再看看自己懷里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嬰兒,一股巨大的疲憊和煩躁涌上心頭,但更多的是哭笑不得,“別在那兒瞎想!快進(jìn)來!什么渣男拋棄妻子、偷小孩……你這小腦袋瓜里都裝了些什么肥皂劇啊!”她沒好氣地,但聲音因為嬰兒的哭聲而不得不拔高。
“???我說出來了?”琉克莉婭臉一紅,不好意思地絞著手指,慢吞吞地挪進(jìn)來。好奇心終于壓過了恐懼,她踮著腳尖湊近米特,仔細(xì)打量著那個哭得小臉通紅、皺成一團(tuán)的小生命?!懊滋亟憬?,他……他是誰呀?為什么哭得這么可憐?像……像餓了的小海鷗?!?/p>
“他叫小杰。金的……兒子。”米特提到“金”這個名字時,后槽牙似乎都在摩擦,“至于為什么哭?天知道!也許是餓了?也許是尿了?也許是覺得抱著他的阿姨像個噴火的怪獸?”她自嘲地苦笑,動作依然僵硬,顯然對照顧嬰兒毫無經(jīng)驗?!岸脊帜莻€該死的金!像丟垃圾一樣把他丟在門口,留了張破紙條就消失了!下次見到他,我非把他的腿打斷不可!”
琉克莉婭沒太聽懂“丟垃圾”和“打斷腿”的嚴(yán)重性,她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個叫“小杰”的小嬰兒吸引了。他的哭聲弱了一點,濕漉漉的大眼睛睜開了一條縫,又黑又亮,像兩顆浸在海水里的黑曜石。琉克莉婭忍不住做了個她最拿手的鬼臉——皺鼻子、吐舌頭、翻白眼。
奇跡發(fā)生了。
小杰的哭聲戛然而止。
那雙黑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琉克莉婭扭曲的小臉,幾秒鐘后,一絲懵懂的笑意在他臉上漾開,接著變成了“咯咯”的、奶聲奶氣的笑聲。
“呀!姐姐你看!他不哭了!他笑了!”琉克莉婭驚喜地跳起來,指著小杰,像是發(fā)現(xiàn)了世界上最了不起的秘密。
米特也愣住了,看著懷里破涕為笑,雖然臉上還掛著淚珠的小嬰兒,緊繃的神經(jīng)瞬間松弛了大半,長長舒了口氣,感覺比打跑了一群搗亂的猴子還累?!爸x天謝地……莉婭,你真是個小福星!”她感激地看向琉克莉婭。
琉克莉婭被夸得有點飄飄然,責(zé)任感爆棚:“姐姐!我媽媽還留著好多好多我小時候用的東西呢!小毯子、小衣服、小奶瓶!我去找我媽媽,讓她都拿出來給小杰用!”她興奮地原地轉(zhuǎn)了個圈,小裙子飛起來。
“真的嗎?那太好了!”米特疲憊的臉上終于露出一點真心的笑容,“那我就替小杰謝謝莉婭了!你真是個好姐姐!”
“小杰……弟弟!”琉克莉婭開心地重復(fù)著這個名字,又湊近小杰做了幾個鬼臉,逗得小家伙咯咯直笑。玩了一會兒,她才想起自己的“重要使命”,轉(zhuǎn)身像一陣小旋風(fēng)似的朝門外跑去。“我馬上回來!”
沖出米特家院門時,琉克莉婭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米特家的屋頂——她想看看有沒有海鳥飛過。然而,就在那一瞥之間,她清楚地看到,在夕陽的余暉下,米特家陡峭的茅草屋頂脊線上,赫然蹲著一個白色的身影!
那身影裹著層層疊疊的白色布條,像個…像個故事書里的木乃伊!但比木乃伊更詭異的是,那個身影似乎正微微側(cè)著頭,視線精準(zhǔn)地投向米特家的院內(nèi),或者說,投向剛剛跑出來的自己?就在琉克莉婭驚愕的目光與之接觸的剎那,那白色身影如同被驚動的幽靈,“嗖”地一下,憑空消失了!快得仿佛只是琉克莉婭的錯覺。
“??!”琉克莉婭倒抽一口冷氣,心臟砰砰狂跳。木乃伊?偷窺狂?是米特姐姐罵的那個“金”的同伙嗎?還是……來偷小杰的壞人?巨大的恐懼和擔(dān)憂瞬間攫住了她。她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掉頭又沖回了米特家,用盡全身力氣大喊:
“米特姐姐!不好了!房頂上!有個白色的木乃伊偷窺狂!我看到了!他剛才在看你們家!會不會是……會不會是那個‘金’派來的壞人?!他想偷小杰?!”她的聲音因為緊張和奔跑而尖利,帶著哭腔。
正抱著小杰輕輕搖晃的米特臉色劇變。“什么?!”她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把懷里的小杰往琉克莉婭懷里一塞,“莉婭!抱好他!千萬別動!”話音未落,她已經(jīng)像離弦之箭一樣沖出了家門,順手抄起了門邊放著的一根晾衣竿。
“誒?!姐、姐姐!”琉克莉婭猝不及防,懷里突然多了一個軟乎乎、熱烘烘的小生命。她整個人瞬間僵住了,像一尊被點了穴的小石像。她從來沒抱過小嬰兒啊!兩只小胳膊僵硬地環(huán)著襁褓,一動不敢動,生怕自己一動,這個脆弱的小東西就會像肥皂泡一樣碎掉?!拔摇覜]抱過小寶寶啊……姐姐,你快回來,好不好?”她帶著哭腔小聲哀求,眼睛死死盯著懷里的小杰。
小杰似乎感受到了抱他人換了,也感受到了琉克莉婭的僵硬和恐懼。他停止了笑聲,睜著那雙純凈無垢的黑色大眼睛,好奇地、一眨不眨地看著琉克莉婭驚恐的小臉。
就在琉克莉婭快要被這無聲的注視逼得崩潰時,懷里的小杰突然毫無征兆地打了個小小的、明顯的哆嗦。緊接著,一股溫?zé)岬?、帶著特殊氣味的暖流,毫無阻礙地穿透了薄薄的襁褓布料,洶涌地浸透了琉克莉婭胸前的衣襟!
“呀——!”琉克莉婭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溫?zé)岢睗竦挠|感,并且,那清晰的“滴滴答答”水聲落在她腳邊的木地板上,像小錘子一樣敲碎了她最后一絲僥幸。
完了。
被尿了。
被一個小嬰兒……尿了一身!
巨大的委屈、驚慌失措和瞬間濕透的不適感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琉克莉婭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聲放聲大哭起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混著胸前濕漉漉的痕跡?!皢鑶鑶琛殞毮蛄宋乙簧怼滋亟憬?,你快回來啊!哇啊啊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又不敢亂動,只能像個可憐的小樹樁一樣杵在原地,任由眼淚和……呃……小杰的“饋贈”一起流淌。
懷里的小杰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高分貝大哭嚇懵了。他先是愣了幾秒,小嘴一癟,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迅速蓄滿了淚水,隨即也加入了嚎啕大哭的行列。一時間,米特家小小的客廳里,二重哭奏鳴曲響徹云霄。
當(dāng)米特提著晾衣竿,氣喘吁吁、一無所獲地跑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慘烈”的畫面:琉克莉婭像只被暴雨淋透、又被遺棄的小狗,站在原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胸前濕了一大片;而她懷里的小杰更是哭得小臉紫漲,手腳亂蹬。
“天哪!莉婭!小杰!”米特慌忙扔掉棍子沖過去,一把將哭鬧的小杰接過來,另一只手心疼地想把琉克莉婭也攬進(jìn)懷里安慰。
“別、別碰我!”琉克莉婭抽抽噎噎地后退一步,指著自己濕透的胸前,哭得直打嗝,“尿……尿……小寶寶尿的……嗚哇……”
米特這才注意到琉克莉婭胸前的“地圖”和地上的水漬,瞬間明白了剛才發(fā)生了什么。巨大的愧疚和自責(zé)如同巨石般砸向她。她看著哭得可憐兮兮的一大一小,眼圈也紅了,一邊笨拙地輕拍安撫懷里的小杰,一邊語無倫次地開始念叨:
“對不起!莉婭對不起!都是姐姐的錯!姐姐不該把你一個人丟下!更不該把小杰塞給你……都是金那個天殺的王八蛋!不是他像個幽靈一樣丟下孩子就跑,我也不會這么生氣!我不生氣就不會聽到你說有可疑人就沖出去!我不沖出去,小杰就不會尿在你身上!小杰不尿在你身上,我們可愛的莉婭就不會哭得這么傷心……嗚嗚……都是金的錯!莉婭不哭,都是姐姐不好……” 她越說越激動,聲音哽咽,自責(zé)的淚水也涌了出來,反而把懷里剛止住點哭的小杰又嚇得開始抽噎。
琉克莉婭被米特這瘋狂自責(zé)加“念經(jīng)”的模式給震住了。她呆呆地看著米特姐姐一邊掉眼淚一邊語速飛快地數(shù)落那個叫“金”的人,甚至忘了自己還在哭,只是不停地打著哭嗝,胸前的濕冷感提醒著她剛才的“災(zāi)難”。
過了好一會兒,米特的情緒才在反復(fù)的深呼吸中稍微平復(fù)下來。小杰也在她懷里重新安靜下來,抽噎著睡著了。
“莉婭……”米特看著像小花貓一樣的琉克莉婭,心疼極了,“姐姐幫你洗洗,再送你回家好不好?真是對不起……”
琉克莉婭搖搖頭,雖然委屈還在,但看到米特姐姐紅紅的眼睛,還有懷里那個睡著后顯得特別無害的小杰,心里的氣也消了大半。她只想趕緊回家找媽媽?!安弧挥昧私憬?。我自己能回去?!彼亲?,帶著濃濃的鼻音,“你……你要看好小杰弟弟哦?!?說完,她低著頭,噔噔噔地快步跑出了米特家,小小的背影透著一股倔強(qiáng)和急于逃離“案發(fā)現(xiàn)場”的狼狽。
這次,因為胸前濕冷的衣服緊貼著皮膚,難受極了,琉克莉婭只顧著埋頭往家沖,再也沒有心思抬頭去看房頂或者任何可疑的東西。她只想快點撲進(jìn)媽媽香香軟軟的懷抱。
然而,就在她跑遠(yuǎn)后,那個白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再次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米特家的屋脊最高處。他靜靜地看著那個小小的、快速移動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兜帽下的陰影中,似乎有一絲極淡的、難以察覺的弧度在嘴角浮現(xiàn),隨即,身影再次融入陰影,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媽媽——!” 琉克莉婭一頭撞開家門,帶著哭腔的喊聲把正在整理曬干草藥的時砂夫人嚇了一跳。
“莉婭?!” 時砂夫人一回頭,看到女兒哭得眼睛紅腫,小臉臟兮兮,胸前還濕了一大片,散發(fā)著可疑的氣味,嚇得趕緊放下手中的藥草,沖過來一把抱住她,“天哪!寶貝!這是怎么了?摔跤了?掉水里了?誰欺負(fù)你了?”
在媽媽溫暖安全的懷抱里,琉克莉婭的委屈徹底爆發(fā)了。她抽抽噎噎、斷斷續(xù)續(xù)地把剛才在米特家發(fā)生的“驚心動魄”的事情說了出來:米特姐姐的怒吼,突然出現(xiàn)的小嬰兒小杰,自己神奇的“止哭”鬼臉,可怕的白色木乃伊,米特姐姐沖出去,然后……然后就是那場讓她“刻骨銘心”的“尿災(zāi)”……
“……嗚嗚……他就……就那樣……尿了我一身!熱乎乎的……濕透了……哇……” 說到傷心處,琉克莉婭又忍不住大哭起來。
時砂夫人聽得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她強(qiáng)忍著笑意,溫柔地拍著女兒的背:“哦,可憐的莉婭,真是受委屈了。好了好了,不哭了,媽媽在呢。”她抱著琉克莉婭走向浴室,“來,我們先洗個香噴噴的熱水澡,把這身‘小杰弟弟送的見面禮’洗掉,好不好?”
溫?zé)岬乃鳑_走了不適,媽媽溫柔的手和芬芳的泡泡浴露讓琉克莉婭的情緒漸漸平復(fù)下來。換上干凈柔軟的睡衣,被媽媽用大毛巾裹著抱到床上時,她的小嘴還是撅得老高。
“媽媽,我討厭小杰弟弟!”她氣鼓鼓地宣布,“他尿我!我再也不要把我的小熊玩偶和會唱歌的海螺分給他玩了!”
時砂夫人坐在床邊,用干毛巾輕輕擦拭女兒濕漉漉的頭發(fā),聞言忍不住笑了。她湊近女兒氣鼓鼓的小臉,神秘地眨眨眼:“莉婭,真的嗎?一點玩具都不分給可憐的小杰弟弟?”
“不分!他壞!” 琉克莉婭扭過小腦袋。
“可是呀,”時砂夫人的聲音帶著溫柔的回憶,“你知道嗎?在你剛出生的時候,大概也就和小杰現(xiàn)在差不多大,金叔叔——就是小杰的爸爸——也抱過你呢?!?/p>
“?。俊绷鹂死驄I驚訝地轉(zhuǎn)回頭。
“而且,特別特別巧的是,”時砂夫人忍著笑,刮了一下女兒的小鼻子,“我們的小莉婭呀,當(dāng)時也一點沒客氣,在金叔叔抱你的時候,也‘嘩啦’一下,送了他一份大大的、熱乎乎的‘見面禮’哦!把他的新衣服都弄濕透了!”
琉克莉婭的小臉?biāo)查g爆紅,像熟透的蘋果?!罢妗娴膯??”她羞得把臉埋進(jìn)媽媽的懷里,聲音悶悶的,“那……那也不能怪我?。∥夷敲葱?,又控制不了自己……”
“對呀!”時砂夫人笑著把女兒的小臉捧起來,看著她的眼睛,“你看,小杰弟弟也和你那時候一樣,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寶寶呀。他餓了會哭,不舒服了會鬧,想尿尿了也控制不住。他不是故意要尿你的,他只是太小了,就像當(dāng)年的莉婭一樣。所以,我們莉婭是大姐姐了,能原諒不懂事的小寶寶嗎?”
道理終于像暖流一樣流進(jìn)了琉克莉婭的心里。她想起小杰那雙純凈的黑眼睛,想起他對自己鬼臉露出的笑容。心里的那點小委屈和不甘,在媽媽溫柔的話語和這個“同病相憐”的故事里慢慢融化了。
她不好意思地絞著手指,小聲嘟囔:“那……那我就分給他一點點玩具好了……就一點點哦!我的小熊和海螺還是我的!”
“好,就一點點?!睍r砂夫人欣慰地親了親女兒的額頭,“莉婭真懂事。你休息會兒,媽媽去樓下倉庫找找看你小時候用的小衣服、小被子,一會兒整理好了,你親自給米特姐姐和小杰弟弟送去,好不好?”
“嗯!”琉克莉婭用力點頭,臉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看著女兒恢復(fù)活力,時砂夫人才放心地起身,輕輕關(guān)上房門,下樓去翻找倉庫了。
房間里安靜下來,只剩下窗外海浪溫柔的拍岸聲。琉克莉婭抱著膝蓋坐在床上,想著小杰,想著米特姐姐,想著那個討厭的金叔叔,還有……那個神秘的白色木乃伊。他到底是誰?為什么在米特姐姐家房頂上?他還會來嗎?
就在這時——
“噔、噔、噔?!?/p>
三聲清晰、帶著某種奇特韻律的輕叩聲,突兀地從陽臺的方向傳來。
琉克莉婭疑惑地抬起頭。是海鳥撞到玻璃了嗎?她好奇地滑下床,光著小腳丫跑到通往小陽臺的玻璃門前。夕陽的金輝透過玻璃,將門外的景象染上一層暖色。
門外空蕩蕩的,并沒有海鳥。
但是,在陽臺靠近欄桿的地面上,靜靜地躺著一個東西——一個包裝得極其精美的方形禮物盒!盒子是深邃的寶藍(lán)色,上面系著銀色的緞帶,打著一個復(fù)雜而優(yōu)雅的蝴蝶結(jié),在夕陽下閃著微光。它看起來那么精致,那么漂亮,與這個樸素的漁村小屋陽臺格格不入,像是童話里仙女送來的禮物。
“哇!”小孩子對禮物的天然喜愛瞬間沖淡了所有疑惑。琉克莉婭眼睛一亮,開心地拉開陽臺門,對她來說有點費力,小跑過去。她完全沒有思考禮物是誰送的、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滿心只有拆禮物的興奮。她用小手費力地解開那個漂亮的銀色蝴蝶結(jié),沒想到緞帶意外地順滑好解,然后迫不及待地撕開包裝紙。
盒蓋掀開,里面是一件折疊得整整齊齊的小洋裝。
琉克莉婭小心翼翼地將它拎起來。裙子是柔軟的奶油白色,領(lǐng)口和袖口鑲嵌著精致的、如同真正海浪泡沫般的蕾絲花邊。裙擺蓬松,上面用銀色的絲線繡著細(xì)小的、栩栩如生的貝殼和海星圖案。在夕陽的余暉下,那些銀線閃爍著夢幻般的光芒。
“好……好漂亮?。 绷鹂死驄I忍不住贊嘆出聲,小臉上滿是驚艷和喜愛。這簡直是她見過的最美的裙子!比媽媽給她買的任何一件都漂亮!她幻想著自己穿上它,像個小公主一樣轉(zhuǎn)圈圈的樣子。
就在這時,樓下倉庫方向傳來時砂夫人驚恐到變調(diào)的尖叫:
“莉婭——!別在陽臺上!危險!快回來??!”
聲音被距離和海風(fēng)削弱了一些,傳到三樓陽臺有些模糊不清。正沉浸在漂亮裙子里的琉克莉婭根本沒聽清媽媽在喊什么,只隱約聽到自己的名字和“陽臺”。
“媽媽?”她疑惑地抱著裙子,走到陽臺邊緣,想聽清楚媽媽在樓下喊什么?!皨寢屇阏f啥?”她踮起腳尖,努力朝樓下聲音傳來的方向探出身子,小手本能地抓住了冰涼的鐵藝欄桿。
“莉婭!危險!別往外探!快進(jìn)來!”樓下,時砂夫人剛從倉庫探出身,抬頭就看到女兒小小的身影正站在三樓陽臺邊緣,還試圖往外探看!她的心臟瞬間停跳,聲嘶力竭地大喊。
琉克莉婭似乎聽到了“危險”兩個字,但她更想看清媽媽焦急的臉。她努力地把小身子又往外探了一點,小小的腳尖幾乎懸空。肉乎乎的小手緊緊抓著欄桿,但欄桿對她來說還是有些高,有些滑。
“媽媽,我聽不清……”她一邊喊著,一邊再次用力踮腳,身體的重心不由自主地向前傾去——
就在這一瞬間!
那只抓著欄桿的小手,因為用力踮腳而汗?jié)竦氖中?,猛地一滑?/p>
失去支撐!
“呀——!”
一聲短促的驚呼被海風(fēng)吞沒。
樓下,時砂夫人目眥欲裂,眼睜睜看著那個穿著睡衣、抱著新裙子的、小小的、她視若生命的身影,如同斷了線的木偶,從三層樓高的陽臺邊緣,直直地墜落下來!
時間,在時砂夫人撕裂心肺的尖叫聲中,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