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洋擰干熱乎乎的毛巾，掛回發(fā)黑發(fā)亮的竹制洗臉架上，一邊用冷水拍打臉頰醒神，一邊自然地回應(yīng)。
“可不就得早點兒起？得趕緊想法子掙錢還債啊，不然……不然心里總懸著塊大石頭，不踏實?！?/p>
他用毛巾抹干臉上的水珠，走到廚房門口，探身往里嗅了嗅鍋里的香氣。
“老婆，面煮好了沒？”
沈玉玲狐疑地看著他這副勤快模樣，總覺得透著一股不真實。
她用長筷子攪了攪鍋里翻滾的白面條，語氣平淡：“還得煮會兒，硬了嚼不動?！?/p>
“那成！趁這功夫我出去活動活動筋骨?！?/p>
周海洋點點頭，轉(zhuǎn)身踱步到小小的院子里。
他的目光落在院墻根底下堆著的那小半人高的碎磚頭上。
昨天就是這堆破爛玩意兒，差點把青青的小腦袋瓜給開了瓢！
想到這個他心頭不由的一陣后怕。
行，就它了！
周海洋立即捋起袖子，搬開那些礙事的農(nóng)具，準備把這堆潛伏的“炸彈”清理干凈。
片刻后，粗重的喘氣聲和腳步聲由遠及近。
胖子那圓滾滾的身影出現(xiàn)在院門口，圓臉跑得通紅，豆大的汗珠子順著胖乎乎的臉頰往下淌。
他一手提著個大水桶，里面叮當(dāng)作響。
塞滿了夾子、沙鏟、皮手套、捆扎帶子這些趕海的家伙什。
準備得倒是相當(dāng)齊全，儼然一個老把式。
周海洋這時也剛好把最后幾塊爛磚頭清到了墻角規(guī)整好，拍了拍手上的灰土，三兩口就把碗里溫乎的面條吸溜干凈。
“胖子，夠早??！”
周海洋抹抹嘴，順手抄起墻角自己那套簡陋許多的趕海工具。
一把銹跡斑斑的小鐵鏟和一個舊魚簍。
“嘿嘿，不趕早，好東西可都讓別家撿跑了?！?/p>
胖子嘿嘿笑著，拿胖手背抹了把汗。
“行，走著！”
周海洋把魚簍背在肩上，就準備跟胖子出發(fā)。
沈玉玲端著碗，倚在廚房門口，說道：“待會兒我收拾好碗筷，就去爸媽那邊幫織漁網(wǎng)了，他們那邊接了好幾份急單，都催著要貨，估摸著得在那兒耗上一整天?！?/p>
她聲音低低的，帶著常年勞作的疲憊。
“嗯，路上慢點?！敝芎Ｑ簏c頭，神色復(fù)雜地停頓了一下，補充道，“那今天……我多下點力氣，爭取多撿些好貨?！?/p>
“回頭收拾干凈，給爸媽和大嫂那邊，都送些過去?！?/p>
他想著老父親周長河，年輕時風(fēng)里來浪里去，為生計熬壞了身子，落下個纏人的風(fēng)濕病根子，再也不能出海。
如今只能和老伴、閨女周瀟瀟窩在家里，手指翻飛地織著一片片漁網(wǎng)，掙那點辛苦錢，
日子過得同樣緊巴巴。
重生回來一天了，心里的思念和愧疚早就在翻騰，是該去給二老磕個頭，瞧瞧妹子了。
沈玉玲聽了這話，嘴角微不可察地撇了撇，根本沒往心里去，甚至隱隱覺得這話聽著有點不踏實。
說多撿就能多撿？
真當(dāng)那大海是自家炕頭堆的咸魚干，想拿多少拿多少？！
她暗自腹誹，卻沒潑冷水，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周海洋沒留意到妻子這細微的反應(yīng)，彎腰朝閨女揮了揮手，口里溫柔的囑咐道：
“青青，在家要乖乖聽媽媽的話，別到處亂跑。等爸爸晚上回來，給你做香噴噴的海鮮！”
“嗯嗯！”
青青卻沒有那么多的小心思，把小腦袋點得像小雞啄米，大眼睛亮晶晶地瞅著爸爸，脆生生的說道：“青青可乖啦！爸爸多撿點皮皮蝦呀……”
小丫頭昨天才嘗過一次那緊實鮮甜的滋味，這會兒小舌頭已經(jīng)忍不住開始咂吧，回味著滿嘴的鮮美。
“好嘞！記下了，撿大個兒的！”周海洋響亮地應(yīng)了聲，看著女兒甜甜的笑臉，心里也暖呼呼的。
他轉(zhuǎn)身和提著沉重水桶，肚子顫巍巍的胖子并肩，踏著初升的朝霞，朝著遼闊的大海走去。
路上，胖子捏著疊了好幾層，汗津津的雙下巴，豆大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上上下下打量著周海洋，像是要看出朵花來。
憋了半天，他終于忍不住“嘖嘖”出聲：“海洋哥，你這……變化可真夠大的??！我都快認不出來了，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海洋哥嗎？該不會……”
他煞有介事地湊近了一點，壓低聲音，眼神帶著點鬼祟。
“該不會是……被海里啥東西附體了吧？”
周海洋瞥了他那擠眉弄眼的胖臉一眼，抬手就拍了下他那厚實的后頸肉，沒好氣地說：“滾蛋！啥附體不附體，你以為趕海撈鬼??？”
他臉上正經(jīng)了些，語氣帶上了一絲沉甸甸的責(zé)任感。
“不變不行啊，胖子?，F(xiàn)在不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那會兒了。家里有老婆孩子眼巴巴瞅著呢！”
“哪像你小子，油瓶倒了都不用扶，吃飽躺倒賽神仙?！?/p>
話語間那點調(diào)侃的意味，倒是熟悉的調(diào)調(diào)。
胖子臉上的肥肉劇烈地抖了抖，像是被這句話戳中了什么，故作惱怒地嚷嚷：“得！這回我確認了，絕對沒錯！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海洋哥！噎死人不償命！就知道埋汰俺這個光棍兒！”
他夸張地拍拍自己圓鼓鼓的肚子，發(fā)出“啪啪”的悶響。
周海洋被他這副活寶樣逗樂了：“呵呵，不想讓我埋汰你？那簡單，麻溜兒的想法子攢倆錢兒，娶個婆娘進門！”
“管著你，念叨著你，省得你天天閑著發(fā)慌跟我這兒找抽！”
“娶婆娘？嗨！”胖子像是忽然被拔了氣的皮球，滾圓的肩膀一下子耷拉下來，粗壯的胳膊連帶著大水桶也顯得沉重了幾分。
他長長嘆了口氣，把一句“誰家閨女能瞧上俺這個又窮又胖的二溜子”的話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圓臉上掠過一絲真切的落寞和為難，甕聲甕氣道：“俺倒是想……可想頂啥用？”
“行了行了，大老爺們兒嘆啥氣！”
周海洋看不得他那霜打茄子的蔫巴樣，又重重地拍了拍他那厚實的胳膊。
那結(jié)實的手感，不由的讓他想起前世胖子曾舍命幫他的情誼。
他壓低了聲音，帶著鼓勵：“不就是錢鬧的嗎？別愁！跟哥走，哥帶你掙！哥幫你……娶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