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的地下管網(wǎng)檢修通道里,死寂得如同墳?zāi)?。只有渾濁的污水在腳邊不遠處緩緩流淌,發(fā)出單調(diào)的嗚咽。
碎裂的通訊器零件散落在冰冷潮濕的地面上,屏幕上那個冰冷的笑臉符號,如同凝固的嘲諷,烙印在黑暗中。
張伯佝僂著背,靠坐在冰冷的混凝土墻壁上,粗重的喘息聲在狹窄的空間里回蕩。
他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堆碎片,瞳孔深處翻涌著刻骨的痛楚、被羞辱的暴怒,以及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
那聲“父親大人”的稱呼,像淬毒的匕首,精準地刺穿了他心底最深的瘡疤。
他攥緊的拳頭,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顫抖著,手背上那道在貨場搏斗中留下的、剛剛結(jié)痂的傷口,再次崩裂開,滲出暗紅的血珠。
“咳……咳咳……”林默蜷縮在另一邊,捂著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全身的劇痛,喉嚨里涌上濃重的血腥味。
枯竭期的空乏如同黑洞,瘋狂吞噬著她殘存的體力。
手臂上,“共鳴枷鎖”的暗紫色烙印在神經(jīng)穩(wěn)定劑的壓制下,光芒黯淡了許多,但那冰冷的束縛感依舊如影隨形,如同無形的鎖鏈纏繞著她的靈魂。
她看著張伯瞬間蒼老頹敗的背影,心中涌起巨大的酸澀和無力感。韓明遠……太狠了!
他不僅是在追殺,更是在用最殘忍的方式,凌遲著張伯的心!
“張伯……”林默的聲音嘶啞虛弱,
“我們……得離開這里……他……他肯定還有后手……”
張伯的身體猛地一震!仿佛被從噩夢中驚醒。
他緩緩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里,那翻騰的痛苦和憤怒被強行壓下,重新凝聚成一種近乎凝固的、冰冷的決絕。他撐著墻壁,艱難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軀在昏暗中投下沉重的陰影。
“走。”他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他走到林默身邊,蹲下身,動作比之前更加小心,卻也更顯沉重。
他再次將林默背起,那寬闊的脊背,此刻卻像承載著千鈞重擔(dān),微微顫抖著。
他們沿著檢修通道深處摸索前行。通道蜿蜒曲折,岔路眾多,彌漫著濃重的霉味和鐵銹氣息。
張伯憑借著老兵的直覺和對城市地下脈絡(luò)的熟悉,選擇著最隱蔽、最復(fù)雜的路徑。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盡量不發(fā)出任何聲響。
林默伏在他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肌肉的緊繃和心跳的沉重,如同擂鼓般敲擊著她的耳膜。
長時間的奔逃、巨大的精神沖擊、以及強行壓制傷勢,讓張伯的體力急劇消耗,他的呼吸越來越粗重,腳步也漸漸變得虛浮不穩(wěn)。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隱約出現(xiàn)一絲微弱的光線。
是一個向上的維修梯井,井蓋虛掩著,透下些許城市夜晚的微光??諝庵袕浡拿刮兜诵?,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更刺鼻的、混合著垃圾和劣質(zhì)油煙的味道。
他們似乎來到了城市邊緣某個廢棄工廠區(qū)的后巷。
“上去……找個地方……處理傷口……”張伯喘息著,聲音帶著明顯的疲憊和虛弱。
他放下林默,讓她靠墻坐下,自己則扶著冰冷的墻壁,劇烈地咳嗽了幾聲,臉色愈發(fā)蒼白。
他抬頭,警惕地觀察著梯井上方的情況,渾濁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
就在這時!
“嗡——!”
一陣極其微弱、卻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動毫無征兆地從通道深處傳來!緊接著,一股冰冷刺骨的殺意如同實質(zhì)的寒風(fēng),瞬間席卷了整個狹小的空間!
林默的心臟驟然縮緊!是“影”!禿鷲組織最神秘、最致命的清道夫!他追來了!
張伯渾濁的眼中爆射出駭人的精光!他猛地轉(zhuǎn)身,將林默死死護在身后!那把老舊的改裝手槍瞬間拔出!槍口指向能量波動傳來的方向!
黑暗中,一個穿著深灰色、如同融入陰影般作戰(zhàn)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浮現(xiàn)。
他臉上戴著覆蓋半張臉、毫無表情的金屬面具,只露出一雙冰冷的、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眼睛。
他手中握著一柄造型奇特、如同螳螂臂刃般的短武器,尖端閃爍著幽藍色的電弧。
“影”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掃過林默手臂上那若隱若現(xiàn)的暗紫色烙印,面具下的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勾動了一下,如同冰冷的嘲諷。隨即,他的目光鎖定在張伯身上,那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zhì)般壓迫而來!
“砰!砰!”
張伯沒有絲毫猶豫!槍口火光乍現(xiàn)!兩顆子彈帶著尖嘯射向“影”的頭部和心臟!
“影”的身體以一種違反物理法則的速度和角度瞬間側(cè)移!子彈擦著他的衣角射入后方的混凝土墻壁,濺起一串火花!
他手中的螳螂臂刃如同毒蛇吐信,帶著幽藍的電弧,直刺張伯的咽喉!速度快得只剩一道殘影!
張伯瞳孔驟縮!他猛地后仰,同時抬起手臂格擋!動作迅猛,但枯竭的身體終究慢了一線!
“嗤啦——!”
螳螂臂刃的尖端擦過張伯抬起的手臂!鋒利的刃口瞬間撕裂了工裝布料!
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猛地綻開!鮮血瞬間噴涌而出!
“呃啊——!”劇痛讓張伯悶哼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蹌!手中的槍險些脫手!
“影”一擊得手,動作毫不停滯!另一只手臂如同鞭子般甩出,帶著凌厲的風(fēng)聲,狠狠砸向張伯的太陽穴!
張伯強忍劇痛,猛地低頭閃避!沉重的拳風(fēng)擦著他的頭皮掠過!
他順勢一個翻滾,拉開距離,同時抬槍再次射擊!
“砰!砰!”
“影”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飄忽不定,子彈再次落空!
他如同附骨之蛆,再次逼近!螳螂臂刃劃出致命的弧線,直取張伯的腰腹!
張伯奮力格擋!槍身與臂刃碰撞,發(fā)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巨大的力量震得他手臂發(fā)麻!
舊傷崩裂的劇痛和失血帶來的眩暈感如同潮水般涌來!他的動作不可避免地慢了下來!
“影”抓住破綻,一腳如同鋼鞭般狠狠踹在張伯的胸口!
“嘭!”
沉悶的撞擊聲響起!張伯如同被高速行駛的卡車撞中,魁梧的身軀猛地向后倒飛出去!
重重地撞在冰冷的混凝土墻壁上!墻壁發(fā)出一聲悶響!他口中噴出一口鮮血,眼前一黑,身體軟軟地沿著墻壁滑落,手中的槍脫手飛出,掉落在遠處的水洼里!
“張伯——!”林默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枯竭期的身體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張伯遭受重創(chuàng)!
催化劑的躁動在絕望和憤怒下瘋狂翻騰!金色的電弧在眼底狂閃!手臂上的暗紫色烙印劇烈搏動起來!
“影”冰冷的視線轉(zhuǎn)向林默,螳螂臂刃緩緩抬起,幽藍的電弧在尖端跳躍,如同死神的鐮刀。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咻——!”
一道尖銳的破空聲撕裂空氣!一枚閃爍著暗紅色光芒、如同微型導(dǎo)彈般的金屬梭,帶著刺耳的尖嘯,從通道深處電射而來!目標(biāo)直指“影”的后心!
“影”的反應(yīng)快如閃電!他猛地側(cè)身!螳螂臂刃反手格擋!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火花四濺!“影”被巨大的沖擊力震得向后滑退數(shù)步!螳螂臂刃上竟然出現(xiàn)了一道細微的裂痕!
通道深處,一個穿著黑色風(fēng)衣、身形挺拔的身影緩緩走出。
昏暗的光線下,他臉上那張標(biāo)志性的金絲眼鏡反射著冰冷的光澤。韓明遠!
他手中握著一把造型流暢、槍口還冒著淡淡青煙的銀色手槍,槍口正對著“影”。
“誰允許你……動我的容器?”韓明遠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冰冷威壓,如同極地寒風(fēng)刮過狹窄的通道。
“影”的身體瞬間繃緊!那雙冰冷的眼睛里,第一次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名為忌憚的光芒。
他緩緩收起螳螂臂刃,對著韓明遠的方向,微微躬身,動作僵硬而順從,隨即身影如同融入墨汁般,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通道的陰影深處,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韓明遠的目光掃過地上昏迷不醒、口鼻溢血的張伯,眼神中沒有絲毫屬于兒子的關(guān)切,只有一種冰冷的評估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厭煩。
他的視線最終落在蜷縮在地、臉色慘白、眼中充滿驚駭、憤怒和絕望的林默身上。
他的目光在林默手臂劇烈搏動的烙印上停留片刻,鏡片后的眼神深邃難測。他邁步,緩緩走到林默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共鳴枷鎖的烙印……活性比預(yù)期更高。”他聲音平淡,像是在陳述一個實驗數(shù)據(jù),
“看來,‘枯竭期’和‘催化劑’的雙重壓制,反而刺激了你的精神韌性和異能的……適應(yīng)性進化?”
他蹲下身,冰冷的指尖無視林默的顫抖和抗拒,輕輕拂過她手臂上那道深可見骨、被污水浸泡得發(fā)白的傷口邊緣。
動作輕柔,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審視感。
“真是……令人驚喜的樣本?!表n明遠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弧度,如同發(fā)現(xiàn)了稀世珍寶的收藏家,
“你的價值……遠超我的預(yù)估?!?/p>
他站起身,目光掃過昏迷的張伯,眼神中沒有絲毫波瀾。
“清理現(xiàn)場。”他對著空氣淡淡吩咐了一句,隨即轉(zhuǎn)身,身影消失在梯井上方的黑暗中。
通道內(nèi),只剩下林默粗重的喘息聲,張伯微弱的呻吟,以及濃重的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
冰冷的絕望如同潮水般涌來。她看著昏迷不醒、氣息奄奄的張伯,看著自己手臂上那如同詛咒般搏動的烙印,看著韓明遠消失的方向……
她不是獵物。
她是……被精心挑選、被嚴密監(jiān)控、被評估價值的……囚籠中的樣本!
而守護她的山岳,已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