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李越那張死灰色的臉,心里說不出的痛快。
這就是現(xiàn)實(shí),這就是耳光。
響亮且滾燙,只讓我揚(yáng)眉吐氣!
我沒再看他,那副喪家之犬的模樣,多看一眼都臟了我的眼睛。
我的目光轉(zhuǎn)向了那位真正懂行的劉老。
我清了清嗓子,刻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一些。
“劉老?!?/p>
“您是行家,您給掌掌眼,這東西,現(xiàn)在能值個什么價?”
劉老此刻已經(jīng)完全從剛才的震撼中平復(fù)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尋得知音般的欣賞。
他看我的眼神,不再是看一個晚輩,一個賣家。
而是在看一個同樣愛惜寶貝的同道中人。
“小友,你這尊香爐器型周正,釉色純粹,刻花流暢,火氣盡退,卻又神光內(nèi)斂?!?/p>
“這種品相,別說是在市面上,就算是在各大博物館的庫房里,都找不出幾件能與之媲美的?!?/p>
“它已經(jīng)不能簡單地用珍品來形容了,這是傳世的重器,是孤品!”
劉老每說一句,李越的臉色就更白一分。
我的心也跟著往上提一分。
我強(qiáng)忍著激動,等著他最后的宣判。
劉老放下香爐,鄭重地看著我,伸出了一只手掌。
“小友,老夫我也不跟你繞彎子?!?/p>
“這東西我個人很喜歡?!?/p>
“五十萬,我私人收了,就當(dāng)是了卻我一樁心愿,如何?
轟!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血液仿佛在這一瞬間凝固,然后又以百倍的速度,轟然沖向四肢百??!
五十萬!
那是什么概念?
我大學(xué)四年辛辛苦苦攢下的生活費(fèi),加上我爸媽給的,全部加起來也不到五萬塊。
為了湊齊那半年的房租,我掏空了身上最后一點(diǎn)積蓄。
可現(xiàn)在,就這么一個我花一千塊收來的破爛,轉(zhuǎn)手就能變成五十萬?
我的呼吸一下子就變得急促起來,眼前甚至都有些發(fā)黑。
財富的沖擊,遠(yuǎn)比屈辱的耳光,來得更加猛烈!
“劉老!”一聲尖銳的嘶吼,打斷了我的狂喜。
是李越!
他再也繃不住了,那張斯文的臉皮被徹底撕爛,露出了底下最丑陋的急切與貪婪。
“您這是干什么!”李越幾步?jīng)_到劉老面前,語氣里帶著毫不掩飾的埋怨和質(zhì)問。
“您別忘了,您是我琉璃齋請來的大掌柜,是幫我掌眼的!”
“這東西是在我的店里,你怎么能當(dāng)著我的面截胡!”
他的聲音又氣又急,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
劉老被他這么一吼,臉上也有些掛不住,眉頭一皺,但很快又舒展開來。
畢竟是見過大風(fēng)大浪的人,劉老只是干笑了兩聲,便趕忙開口解釋。
“呵呵,李總,你別急嘛?!?/p>
“老夫我這不是看到好東西,一時心喜,動了癡念嘛?!?/p>
他沒再跟李越糾纏,而是轉(zhuǎn)過頭,將目光重新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眼神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當(dāng)然,買賣這種事,還是要看賣家的意思?!?/p>
“全憑這位小友自己定奪?!?/p>
一瞬間,皮球又被踢回到了我的腳下。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我。
我看著劉老,老人家雖然剛才有點(diǎn)不地道,想撿個漏,但至少,他從頭到尾都保持著對我和這件東西的尊重。
我又看了看李越,腦子里,瞬間閃過他剛才那副高高在上、指著我鼻子罵我是騙子、是垃圾的嘴臉。
該怎么選?
這還用選嗎?
我甚至連一秒鐘的猶豫都沒有,便對著劉老,鄭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劉老,我信您的人品,也信您的眼光?!?/p>
“就按您說的,五十萬,這尊香爐歸您了?!?/p>
我的話,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越的理智,徹底崩斷了。
“你他媽……”
他一句臟話脫口而出,但又硬生生憋了回去,一張臉因?yàn)閼嵟颓瓒鴦×业嘏で?/p>
他死死地瞪著我,像是要用眼神把我生吞活剝。
在我的注視下,李越猛地吸了一口氣,強(qiáng)行壓下那股滔天的怒火。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掃過,忽然,迸發(fā)出一絲惡毒的精明。
“六十萬!”
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越見自己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臉上那股氣急敗壞瞬間褪去,重新?lián)Q上了一副志在必得的得意。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嘴角勾起一抹自以為是的弧度。
“小子,我出六十萬?!?/p>
“比劉老多十萬塊,怎么樣?”
“拿著這錢,夠你在老家蓋一棟小樓,娶個媳婦了?!?/p>
“這機(jī)會,可不是天天都有,你可要想清楚了?!?/p>
那副嘴臉,那副施舍的語氣,和剛才一模一樣。
他以為錢能買到一切,能買回他的面子,能讓我像條狗一樣,乖乖地把東西賣給他。
可惜,他想錯了。
我懶得再看他一眼,直接把他當(dāng)成了空氣,轉(zhuǎn)身面向劉老,臉上帶著誠懇的微笑。
“劉老,咱們是現(xiàn)在就去轉(zhuǎn)賬嗎?”
“還是您有什么別的章程?”
我的無視,比任何話語都更加尖銳。
李越的得意僵在了臉上,他大概以為我沒聽見,再度開口提醒。
“喂,小子,我跟你說話呢!”
“六十萬,你耳朵聾了嗎,能多賣十萬塊!”
“你他媽別給臉不要臉!”
我終于緩緩地轉(zhuǎn)過身,看著他,笑了。
那笑容里,帶著徹骨的冰冷和不加掩飾的嘲諷。
我慢條斯理地開口到:“李老板,你剛才不是說,我渾身上下加起來,超不過二百塊錢嗎?”
“怎么,現(xiàn)在肯花六十萬,買一個窮光蛋手里的東西了?”
李越的臉色,瞬間煞白。
我沒給他喘息的機(jī)會,繼續(xù)說道。
“你剛才不是還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是騙子,是垃圾嗎?”
“怎么,你李大老板,什么時候開始喜歡花大價錢,從垃圾手里買東西了?”
“還是說,你這琉璃齋,就是個垃圾回收站?”
“李老板,你剛才說的話,我都替你記著呢。”
“你說我這種人,怎么可能會有元代重器?”
“你說用腳指頭想想都知道是假的?!?/p>
“現(xiàn)在我想問問你,你的腳指頭還好嗎?”
“疼不疼?”
我的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
李越的身體,開始控制不住地發(fā)抖。
他指著我半天,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嘴角的笑意更濃了,往前走了一步,湊到他耳邊,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輕地說。
“六十萬,確實(shí)很多?!?/p>
“但你的錢太臟,我嫌惡心。”
說完,我退后一步,不再理會這個已經(jīng)快要?dú)獾奖ǖ哪腥恕?/p>
重新看向劉老,一臉歉意:“劉老,不好意思,讓您見笑了?!?/p>
劉老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欣賞,他擺了擺手,哈哈大笑起來。
“無妨,無妨!”
“小友快人快語,性情,中人,老夫我喜歡!”
“走,咱們現(xiàn)在就去銀行,錢貨兩清!”
“好!”
我干脆利落地應(yīng)下,跟著劉老,在李越那幾乎要?dú)⑷说哪抗庵?,和李月萍一起走出了琉璃齋的大門。
外面的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渾身的毛孔都透著舒暢。
直到坐進(jìn)銀行的VIP室,看著手機(jī)短信上那一長串的零,我還有些恍惚。
交易完成,我和劉老互換了聯(lián)系方式,他拍著我的肩膀,說以后有好東西,一定要先想著他。
從銀行里走出來,我看著身邊的李月萍,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愧疚。
她是為了幫我,才帶我去找李越。
結(jié)果,卻鬧成這樣,把她的朋友得罪了個底朝天。
“月萍。”我停下腳步,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
“今天對不起啊,讓你為難了?!?/p>
李月萍沒有說話,也停了下來,就那么靜靜地看著我。
陽光下,她的睫毛很長,眼睛很亮。
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同情和擔(dān)憂,而是多了一些我看不懂的東西。
就在我被她看得心里發(fā)毛的時候,她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那笑容,像是一朵盛開的百合。
她歪著頭,看著我,嘴角帶著一絲俏皮的玩味。
“道什么歉?!?/p>
“秦飛,我突然發(fā)現(xiàn),你好像也沒那么差嘛。”
“至少今天的表現(xiàn),還算是個男人了?!?/p>
“不過,你發(fā)了這么一筆財,是不是也應(yīng)該請我吃頓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