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偉考取全省理科狀元的消息,震動了整個金山縣。
不對。
是傳遍了整個巖臺市,乃至整個漢東??!
一個高二學生,提前一年參加高考,竟然以748分的逆天高分,一舉奪魁!
這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新聞,這簡直是近十年都未曾出現(xiàn)過的神話!
一時間,金山縣第一中學,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縣城高中,成了全省最炙手可熱的焦點。
省電視臺、市電視臺、各大報社的記者,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把小小的縣一中校門堵得水泄不通。
長槍短炮,各式采訪車,幾乎癱瘓了學校門口的交通。
校長劉國棟的辦公室電話,從早上查完成績那一刻起,就沒停過,燙得幾乎能煎雞蛋。
華清、燕京、復旦、交大……
全國所有能叫得上名號的頂尖學府,招生辦主任們都親自打來電話。
他們一改往日的矜持與高傲,開出了各種優(yōu)厚到令人瞠目結舌的條件,只求能將這位“神仙”狀元招入麾下。
“劉校長??!我是華清的王主任??!只要祁同偉同學肯來,專業(yè)任選!本碩博連讀!我們直接安排兩位院士帶他!不不不,再加一百萬獎學金!”
“劉校長!我們燕京給一百二十萬!外加一套燕京的公寓使用權!直到他博士畢業(yè)!”
劉國棟現(xiàn)在接電話,手都是抖的,臉上泛著紅光,像是喝了二斤白酒。
他這輩子,就沒這么風光過。
他看著那些以前連正眼都懶得瞧他一眼的名校招生辦主任,現(xiàn)在一個個在電話里,低聲下氣,好話說盡。
那感覺,比三伏天喝了冰鎮(zhèn)酸梅湯還舒爽。
當然,他也牢牢記著祁同偉當初的決定。
無論對方開出什么天價條件,他都挺著腰桿,用一種帶著炫耀和遺憾的復雜語氣,慢悠悠地回道:
“哎呀,李主任啊,真是不好意思。我們祁同偉同學呢,已經(jīng)決定了,就報考漢東大學政法系了?!?/p>
電話那頭,往往會傳來一陣長得能讓人窒息的沉默,隨后便是一聲聲的嘆息。
掛掉電話,劉國棟總會得意地哼上一句:“想挖我們漢東省的墻角?沒門!”
而此時,神話的主角祁同偉,卻正悠閑地坐在自家破舊的院子里,喝著母親剛從井里打水泡的涼茶,對外界的喧囂全然不管。
這一切,早就在他的預料之中。
對他來說,考個狀元,不過是他漫長復仇與逆襲計劃中,微不足道的第一步。
很快,各種實質(zhì)性的獎勵也接踵而至。
縣里獎勵了五萬。
市里獎勵了十萬。
省里更是直接批下來二十萬。
在這個普通工人一個月工資才幾百塊的年代,這筆錢,無疑是一筆能改變一個普通家庭命運的天文數(shù)字。
祁天賜和他老婆,看著存折上那一長串讓他們數(shù)了好幾遍的零,激動得好幾天都沒睡著覺。
老兩口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會兒笑出聲,一會兒又抹眼淚。
他們做夢也想不到,自己那個只會悶頭讀書,有些內(nèi)向的兒子,竟然能靠著筆桿子,掙來這么多錢。
而真正將這場“狀元”風波推向最高潮的,是巖臺市市長的親自到訪。
那一天,幾輛嶄新的黑色奧迪轎車,在警車閃爍的警燈開道下,浩浩蕩蕩地駛進了偏僻貧窮的祁家村。
整個村子都轟動了。
田里干活的,家里做飯的,全都扔下手里的活計,里三層外三層地跑到村口圍觀,伸長了脖子,像是看什么西洋景。
當看到巖臺市的一把手,那個只在電視新聞里見過的錢進市長,親自從打頭的轎車上下來時,所有人都驚得倒吸涼氣。
錢市長今年五十出頭,身材微胖,臉上總是掛著和煦的笑容,走起路來四平八穩(wěn),一看就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
他一進門,就完全無視了旁邊陪同的縣領導,徑直走到祁天賜面前,緊緊地握住了那雙布滿老繭和泥土的粗糙大手。
“老哥!恭喜你??!你給國家,給我們巖臺市,養(yǎng)出了一個好兒子?。∵@是我們整個巖臺市的驕傲!”
祁天賜哪里見過這么大的官,激動得臉都漲紅了,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囫圇話。
“市……市長好……您……您快屋里坐,屋里坐!”
劉國棟和王建國,作為學校的代表,也陪同在一旁,臉上寫滿了與有榮焉的驕傲,腰板挺得筆直。
一行人走進堂屋,分賓主落座。
錢市長沒有擺任何官架子,拉著祁同偉的手,問長問短,關心他的學習和生活,親切得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失散多年的親戚。
祁同偉應對自如。
他身上既沒有同齡人面對大官時的拘謹和緊張,更沒有小人得志的張狂和浮躁。
他不卑不亢地回答著錢市長的問題,言談舉止間,沉穩(wěn)得像一個在官場里浸淫多年的老手。
錢進看著眼前的少年,心里也是暗暗稱奇。
他當了這么多年領導,形形色色的天才見過不少。
但像祁同偉這樣,年紀輕輕,就有一股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氣度和城府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難怪,連京城里那些通天的大人物,都對他另眼相看。
這個年輕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一番熱情的寒暄過后,錢進市長代表市委市政府,親自給祁同偉頒發(fā)了榮譽證書和獎金。
在記者們“咔嚓咔嚓”的閃光燈下,錢市長拉著祁同偉的手,對著鏡頭,滿臉笑容。
“祁同偉同學,是我們巖臺市教育戰(zhàn)線上的一面旗幟!是我們所有年輕學子學習的榜樣!”
“你有什么愿望,或者有什么困難,盡管跟市里提!我們一定全力支持!”
這話,既是說給記者聽的,也是在向祁同偉,或者說,是向祁同偉背后那股神秘的力量,釋放善意。
在場的所有人,都以為祁同偉會順勢說一些感謝政府,感謝學校之類的客套話。
然而,祁同偉卻搖了搖頭。
他看了一眼站在旁邊,因為緊張和激動,手心都在冒汗的王建國,然后才轉(zhuǎn)向錢市長,一臉真誠地說道:
“錢市長,我個人沒有什么困難。國家和政府給我的榮譽,已經(jīng)太多了。”
“不過,借著今天這個機會,我確實想說幾句話?!?/p>
錢市長一愣,立刻來了興趣:“哦?有意思,你說說看。”
祁同偉的目光,緩緩落在了王建國的身上。
所有人的視線,包括所有記者的鏡頭,都跟著他,瞬間聚焦在了那個毫不起眼,甚至有些局促不安的鄉(xiāng)村教師身上。
王建國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只聽祁同偉清朗而沉穩(wěn)的聲音,在小小的堂屋里響起。
“要說感謝,我最該感謝的,是我的班主任,王建國老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