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醫(yī)院消毒水味仿佛還黏在鼻腔里,但很快就被另一種更復雜的氣味取代。
老舊居民樓特有的、混合著塵埃、潮濕和一絲若有若無食物殘羹的味道。
在林小雨擔憂又欲言又止的目光注視下,凌霄憑著腦海中融合的記憶,拖著依舊疲憊沉重的身體,推開了一扇陳舊的防盜門。
門軸發(fā)出刺耳的“吱呀”聲,像是在抗議他的歸來。
入眼是狹窄的玄關,光線昏暗。
腳下是磨損得看不清原色的廉價瓷磚。他走了進去。
兩室一廳,標準的城市蝸居格局。
墻面有些地方泛著可疑的黃漬,客廳里一張磨破了皮的布藝沙發(fā),一張玻璃茶幾上堆著幾本過期的娛樂雜志和一個空泡面桶。
唯一的電器是一臺老舊的壁掛空調(diào),在角落里沉默著。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頹敗氣息。
這就是“前頂流”的家?
凌霄環(huán)顧四周,嘴角勾起一抹極其諷刺的弧度。
前世在網(wǎng)上沖浪,那些娛樂八卦里描繪的頂流生活,不是動輒千萬豪宅,就是奢華私人飛機游艇。
怎么輪到他,就縮水成這么個寒酸破落的鴿子籠?
“霄哥……你,你好好休息,我……我先回公司一趟?”林小雨站在門口,聲音怯怯的,顯然還沒從醫(yī)院和車上凌霄展現(xiàn)的“新面貌”中緩過神來。
“嗯?!?/p>
凌霄應了一聲,聲音沒什么溫度,“今天辛苦了?!?/p>
林小雨如蒙大赦,連忙道:
“不辛苦不辛苦!霄哥你好好休息,有事打我電話!”
說完,幾乎是逃也似地帶上了門。
門關上的瞬間,房間徹底安靜下來,只有窗外遠處傳來的模糊車流聲。
凌霄將自己摔進那張破沙發(fā)里,劣質(zhì)彈簧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身體的酸痛和精神的疲憊如潮水般涌來,但他此刻的腦子卻異常清醒。
不對勁!
在醫(yī)院里電話那頭的徐洋那強硬到近乎蠻橫的態(tài)度,以及眼前這與其“頂流”身份嚴重不符的居住環(huán)境,像兩根尖銳的刺,扎在他剛剛接收的混亂記憶里。
他閉上眼睛,強迫自己沉入意識深處,像翻閱一本布滿灰塵和血跡的舊賬本,開始仔細檢索關于“公司”和“合同”的關鍵信息碎片。
記憶的碎片冰冷而殘酷,漸漸拼湊出一個令人心頭發(fā)寒的真相:
原主凌霄,孤兒院長大,無依無靠。
十八歲那年,憑借一張讓星探驚為天人的臉,踏入了娛樂圈。
而當時負責簽下他的經(jīng)紀人,就是徐洋。
一個懵懂無知、對未來充滿不切實際幻想的孤兒少年;一個經(jīng)驗老道、深諳如何壓榨新人價值的娛樂圈“老鴇”。
在徐洋和星探巧舌如簧的哄騙下,凌霄簽下了整整十五年的賣身契!
簡直是黑奴合同!
凌霄在心底狠狠啐了一口。
合同上凌霄和公司的分成比例是9:1。
公司拿九成,凌霄拿一成。
合約期限是十五年,公司擁有優(yōu)先續(xù)約權。
從十八歲到三十三歲,一個藝人最黃金的歲月被徹底鎖死。
而且合同中充斥著大量語焉不詳、解釋權完全歸屬公司的條款。
比如公司擁有對其工作安排、形象管理、言論管控的絕對權力。
甚至……如果公司“認定”藝人存在“違約行為”,可以隨時停止支付分成,并追究巨額賠償!
換句話說,公司想雪藏他、克扣他,甚至把他送進去,都輕而易舉!
星輝娛樂之所以沒做得那么絕,無非是因為原主凌霄這張臉確實能打,曾經(jīng)給他們帶來了豐厚的利潤。
搖錢樹嘛,總得喂點草料吊著命。
然而,當搖錢樹的價值被榨干,這“草料”也就變得極其微薄了。
凌霄從記憶中得知,原主近一年來,每個月實際能拿到手的錢,只有可憐的3萬到5萬左右!
要知道原主跑一個通告的價格都不止這點錢。
依靠這點錢,想要在寸土寸金的一線大城市,維持所謂“藝人”體面的開銷,簡直杯水車薪。
就連現(xiàn)在這個破舊的出租屋,也是公司“施舍”般提供的宿舍!
原主自己名下,沒有房產(chǎn),沒有豪車,甚至……沒有多少存款!
而且原主會定期將一部分收入匿名捐給長大的孤兒院。
每次錄節(jié)目、拍戲,總會自掏腰包請所有幕后工作人員喝奶茶、吃宵夜,出手頗為大方。
這也是原主這么多年沒有積攢下一點錢的原因。
“傻!真他媽傻得冒煙!”
凌霄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憋悶和憤怒。
原主就像一只被拔光了漂亮羽毛、還要被逼著下金蛋的雞,臨死前還把僅剩的谷子分給了別人。
隨后凌霄用手機查看了一下原主的銀行賬戶余額:47,382.56元。
一個曾經(jīng)站在娛樂圈流量頂端、被無數(shù)粉絲尖叫簇擁過的“頂流”,銀行卡里只剩下四萬七千多塊錢?
這說出去估計都沒有人信!
前世的沈言對娛樂圈的黑暗有所耳聞,但親眼看到如此赤裸裸、敲骨吸髓的“黑奴合同”,并且自己就是合同的“奴隸”時,那股邪火“噌”地一下就沖到了天靈蓋!
無恥!
下作!
欺人太甚!
這已經(jīng)不是壓榨,這是謀殺!
用合同和債務編織的絞索,一點點勒死了原主!
“呼……”
凌霄深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翻騰的殺意。
憤怒解決不了問題。
現(xiàn)在,占據(jù)這具身體的是他凌霄!
一個字典里沒有“忍氣吞聲”、信奉“你不喜歡我,一定是你有問題”的混不吝!
解約!必須解約!立刻!馬上!一刻都不能等!
這吃人的公司,這惡毒的經(jīng)紀人,這吸血的合同,他多待一秒都覺得窒息!
就在他腦中飛速盤算著如何從這該死的合同牢籠里掙脫時。、
“嗡……嗡……嗡……”
被他隨手扔在沙發(fā)上的手機,屏幕驟然亮起,刺耳的震動聲打破了房間的死寂。
凌霄目光掃過去,屏幕上跳動著兩個讓他生理性厭惡的字:
徐洋。
他盯著那名字看了足足三秒,眼神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鋒。
然后,他伸出手,慢條斯理地劃開了接聽鍵,甚至體貼地打開了免提。
“喂,凌霄。”
徐洋的聲音從揚聲器里傳出來,帶著一種刻意放緩、仿佛施舍般的腔調(diào),試圖找回掌控感:
“休息得差不多了吧?現(xiàn)在,腦子清醒了嗎?”
沒有問候,沒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題,帶著居高臨下的試探。
凌霄扯了扯嘴角,對著手機話筒,用一種極其清晰、平靜、卻蘊含著風暴的語氣,緩緩吐出了三個字:
“操你媽?!?/p>
電話那頭,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連呼吸聲都消失了。
顯然,徐洋被這突如其來的、直白到粗野的辱罵徹底打懵了。她大概預想過凌霄會反抗、會哀求、會憤怒地質(zhì)問,但絕沒想過對方會像街頭混混一樣,張口就是最骯臟的問候。
足足過了好幾秒,聽筒里才傳來徐洋因極度震驚和憤怒而變得扭曲尖銳的聲音:
“凌霄!你……你瘋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你……”
【接收到來自徐洋的負面情緒+15】
聽到腦海之中傳來的系統(tǒng)提示,凌霄臉上浮起一絲喜色。
原來負面情緒是這么獲取的啊。
“操你祖宗?!?/p>
凌霄打斷她,語氣依舊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慵懶,仿佛在談論天氣,“聽不清?需要我再重復一遍?”
“你!你他媽……”
徐洋氣得語無倫次,聲音都在發(fā)抖:
“我對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警告你,最好立刻給我清醒過來!搞清楚你現(xiàn)在的處境再跟我說話!”
【叮!檢測到來自[徐洋]的強烈負面情緒,+20!】
“處境?”
凌霄嗤笑一聲,那笑聲透過聽筒,冰冷又充滿嘲諷:
“徐洋,你是不是覺得,老子進了趟醫(yī)院,腦子就進水了?就更好拿捏了?”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徐洋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歇斯底里的瘋狂,“凌霄,你到底想干什么?!發(fā)什么神經(jīng)?!”
【叮!檢測到來自[徐洋]的負面情緒,+10!】
“發(fā)你媽的神經(jīng)!”
凌霄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厲,如同平地驚雷:
“老子清醒得很!比簽那份賣身契的時候清醒一萬倍!聽著,徐洋,少他媽在老子面前擺譜!你不配!”
“砰——!”
電話那頭清晰地傳來一聲重物砸在地上的巨響,伴隨著徐洋失控的尖叫。
顯然,她的手機或者別的什么東西遭了殃。
緊接著,是徐洋急促、粗重的喘息聲,她在極力壓制幾乎要沖破胸腔的怒火。
過了好幾秒,那陰沉得能滴出水的聲音才重新響起,帶著一種咬牙切齒的威脅:
“凌霄……好,好得很!”
“我不管你今天是吃錯藥了還是真瘋了!但我告訴你,你想死,可以!”
“先把欠公司的錢,一分不少地給我還清了再去死!聽明白了嗎?!”
【叮!檢測到來自[徐洋]的負面情緒,+5!】
“還錢?”
凌霄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極致的輕蔑和侮辱:
“還你媽的錢!老子辛辛苦苦給你們當牛做馬這么多年,賺的錢夠買你們公司一百次了!”
“到頭來還欠你們的?徐洋,你們星輝的臉皮,是拿城墻磚砌的吧?厚得導彈都打不穿!”
“你……你……”
徐洋被這連珠炮般的辱罵和揭露懟得幾乎窒息,連威脅的話都說不完整了。
【叮!檢測到來自[徐洋]的強烈負面情緒,+20!】
“爽!”
凌霄對著空氣,仿佛在享受某種極致的美味,前世“鍵盤俠”的功力在這一刻發(fā)揮得淋漓盡致,。
“真他媽爽!徐洋,你這聲音聽著就讓人反胃,罵你一頓,老子晚飯都能多吃兩碗!”
“凌霄?。?!”
徐洋徹底破防了,聲音尖利得幾乎要刺破耳膜。
“你給我閉嘴!你最好給我乖乖聽話!明天!立刻!馬上!給我滾回來跑通告!”
“否則,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信不信我有一百種方法送你進監(jiān)獄?!”
【叮!檢測到來自[徐洋]的強烈負面情緒,+20!】
“進監(jiān)獄?”
凌霄像是聽到了最誘人的邀請,語氣變得異常興奮,。
“好啊!求之不得!徐洋,你有本事現(xiàn)在就送我進去!”
“送我去監(jiān)獄!送我去地獄都行!老子等著!看看到底是你這黑心公司先倒,還是老子先死在里面!”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斬釘截鐵,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
“老子今天把話撂這兒!通告?一個不跑!”
“合同?老子不認了!想拿合同和監(jiān)獄嚇唬我?門都沒有!有本事,你就來弄死我!看看誰先慫!”
電話那頭,再次陷入了長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徐洋的喘息聲粗重得如同破風箱。她所有預設的談判節(jié)奏、威脅恐嚇,在這個仿佛徹底瘋魔、油鹽不進、軟硬不吃的凌霄面前,被砸得粉碎。
【叮!檢測到來自[徐洋]的負面情緒,+10!】
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么久,徐洋的聲音才再次響起,那聲音低沉、緩慢、冰冷,如同毒蛇在黑暗中爬行,每一個字都淬滿了怨毒:
“凌霄……你到底……想要什么?”
凌霄等的就是這句話。
他對著話筒,清晰、平靜、不容置疑地吐出兩個字:
“解約?!?/p>
“不可能!”
徐洋的聲音瞬間拔高,斬釘截鐵,“絕對不可能!凌霄,你做夢!”
【叮!檢測到來自[徐洋]的負面情緒,+5!】
“呵?!?/p>
凌霄冷笑一聲。
“好……好……”
徐洋似乎在極力平復情緒,試圖找回一點主動權:
“這樣,凌霄,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p>
“我給你一周時間!這一周,你可以休息,好好‘冷靜’!一周之后,必須回來,把積壓的通告給我補上!否則……”
她的聲音陡然變得陰森無比:
“就別怪我心狠手辣!送你進去,我說到做到!這是最后通牒!凌霄,你最好給我——想、清、楚!”
“呵呵?!?/p>
凌霄回以兩個冰冷到極致的音節(jié),帶著無盡的嘲諷和鄙夷。
下一秒,他毫不猶豫地按下了紅色的掛斷鍵。
“嘟?!?/p>
忙音響起,世界仿佛瞬間清凈了。
【叮!檢測到來自[徐洋]的強烈負面情緒,+12!】
凌霄將手機隨手丟回沙發(fā)上,仿佛扔掉的是一件令人作嘔的垃圾。
他靠在破舊的沙發(fā)里,閉上眼,用力揉了揉眉心。
惡心。
聽到徐洋的聲音,都讓他從生理上感到惡心。
這具身體殘留的本能,是對徐洋深入骨髓的恐懼和麻木。
而屬于沈言的靈魂,則是對這種吸血鬼般存在的純粹憎惡。
一周?
這大概就是緩兵之計,是徐洋試圖穩(wěn)住他,然后準備“手段”收拾他的時間。
但他凌霄,會怕嗎?
他緩緩睜開眼,目光落在茶幾上那張皺巴巴的、顯示著可憐余額的銀行通知短信上,又掃過這間破敗的出租屋。
四萬七千塊……
一個被榨干了所有價值、背負數(shù)千萬乃至數(shù)億“債務”的前頂流……
一份堪比賣身契的十五年黑奴合同……
一個恨不得把他骨頭都嚼碎吞下去的經(jīng)紀公司和經(jīng)紀人……
這開局,真是地獄中的地獄。
然而,凌霄的眼中,卻沒有絲毫絕望,反而燃起一種近乎瘋狂的火焰。
“解約?不夠……”
他低聲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沙發(fā)扶手,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光解約,太便宜他們了?!?/p>
“徐洋……星輝……”
他念著這兩個名字,嘴角緩緩咧開一個冰冷而危險的弧度,“你們不是喜歡‘削皮刀’嗎?
這次,老子親自來,給你們好好‘削’一層皮!看看誰的骨頭更硬!”
空氣中,似乎有無形的怨氣在悄然匯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