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在汽車城門口的減速帶前顛了顛，蕭凡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九點十七分，比預計早到十分鐘。
他推開車門時，晨霧剛被風撕開道口子，陽光漏下來，把"環(huán)山路汽車城"幾個鎏金大字照得發(fā)亮。
"小伙子，到了。"大叔從后視鏡里遞來半袋橘子，塑料袋窸窣響，"我閨女種的，甜得很，拿著路上吃。"
蕭凡接過來時觸到對方掌心的老繭，像砂紙磨過。
上回送外賣到工地，搬五十斤大米爬二十層樓，客戶遞水時也是這樣的手。
他喉嚨發(fā)暖，把橘子塞進運動褲口袋："大叔，等我提車了，載您兜兩圈？"
大叔愣了愣，忽然笑出滿臉褶子，檀木珠子在方向盤上撞出輕響："得嘞！
我給你當免費陪駕，保準把這城里的好路都指給你看！"
蕭凡關上車門，看著出租車尾燈融進晨霧里，才轉身往汽車城走。
玻璃幕墻映出他的影子——運動褲沾著銀杏葉的濕痕，運動鞋邊蹭了塊泥，倒像剛從晨跑路上拐進來的大學生。
自動門"嘩"地開了，冷氣裹著新車特有的皮革香涌出來，他鼻尖微動，想起上周送外賣時，客戶車里也飄著這種味道。
當時他蹲在雨里修雨刮器，雨珠順著帽檐砸在手機屏上，接單提示音比雨聲還急。
"先生您好，看車嗎？"
清甜的女聲從右側傳來。
穿藏青職業(yè)裝的銷售員正彎腰整理展車座椅，發(fā)梢沾著點金粉似的晨光。
她抬頭時眼睛亮了亮——倒不是因為客戶衣著，而是他腰間晃著的車鑰匙串，那串鑰匙泛著溫潤的光，是帝王閣別墅的入戶鑰匙。
"想看奧迪A8L。"蕭凡直奔主題，手指點了點左側展廳的方向。
他昨晚查了整夜參數(shù)，從發(fā)動機型號到座椅按摩功能都記在備忘錄里。
上周在客戶小區(qū)見到那輛卡宴時，他就想過：等有了錢，得買輛能裝下挖掘工具的車，底盤高，空間大，還得禁折騰。
奧迪A8L的后備箱容量剛好夠放金屬探測器和洛陽鏟。
銷售員睫毛顫了顫，職業(yè)微笑更顯真切："您眼光真好，A8L剛到一批現(xiàn)車，我?guī)タ础?她轉身時西裝裙帶起風，吹得展架上的車型手冊嘩啦翻頁。
展廳中央的黑色A8L在射燈下泛著幽光，蕭凡繞車走了半圈，指尖劃過流線型的引擎蓋。
記憶突然閃回——三個月前他在暴雨里送外賣，電動車沒電了，他推著車走了三公里，路過這家汽車城時，透過玻璃看這輛車，雨珠在玻璃上蜿蜒，把車標暈成模糊的四環(huán)。
現(xiàn)在他伸手按了按車門把手，電子鎖"咔嗒"彈開，座椅自動后移，正好貼合他的腿長。
"最高配置。"他坐進駕駛座，手指劃過中控屏，"空氣懸架、矩陣大燈、后排行政座椅，都要。"
銷售員的筆在記錄本上頓住，抬頭時瞳孔微微收縮——她接待過不少年輕客戶，有的對著價目表猶豫半小時，有的讓父母視頻遙控選顏色。
像眼前這位，報出配置時連小數(shù)點后兩位的選裝包都沒問的，還是頭回見。
"需要試駕嗎？"她把合同推過來時，指甲蓋的淺粉閃了閃。
蕭凡掃了眼合同上的總價，從口袋里摸出銀行卡。
三百萬定金到賬那天，柳如煙的助理特意打電話確認過"是否需要分筆轉賬"，他當時在送奶茶，單手按掉提示音："不用，我有數(shù)。"此刻銀行卡拍在合同上，發(fā)出輕響："不用試，上周幫車主修雨刮器時坐過同款。"
銷售員的手在輸密碼時抖了抖，她突然想起今早晨會主管說的"別以貌取人"，此刻只覺得后頸發(fā)暖。
等臨時牌照打印出來，她捧著文件袋送到車前，指尖擦過他手腕——那里還沾著片銀杏葉，葉脈清晰得像用金線繡的。
"祝您用車愉快。"她后退兩步，看著蕭凡坐進駕駛座，發(fā)動機輕吟著啟動。
帝王閣的保安崗亭在后視鏡里越來越清晰時，蕭凡摸出手機看了眼物流信息："挖掘工具已送達，放置于1號樓物業(yè)處。"他踩下油門，車速不快，卻把路邊的銀杏葉卷得打著旋兒飛。
上回搬著二十斤的外賣箱爬帝王閣的臺階時，他數(shù)過，一共一百零八級。
現(xiàn)在后備箱里裝著新買的車載充電器，副駕駛放著沒拆封的橘子，甜香混著皮革味，比任何外賣的香氣都讓人安心。
物業(yè)處的大叔正把紙箱往推車上搬，見他進來，指了指墻角堆成小山的包裹："小蕭啊，你這是要去考古？
洛陽鏟、金屬探測器、防水手電，好家伙，比我兒子露營裝備還全。"
蕭凡蹲下來拆最大的紙箱，金屬碰撞聲清脆作響。
他摸著洛陽鏟的木柄，想起系統(tǒng)昨晚的提示："穿越需攜帶本世界物品作為錨點，建議選擇工具類。"當時他正啃著全麥面包，手機屏幕突然泛起藍光，嚇得他差點把面包掉進牛奶杯里。
現(xiàn)在指尖觸到鏟頭的冷硬，他忽然笑了——上回送外賣爬二十層樓時，他也這么攥著保溫箱的提手，只不過那時手心是汗，現(xiàn)在是期待。
"大叔，幫我搬上車？"他把洛陽鏟扛在肩上，金屬桿在陽光下泛著冷光，"明天可能要用。"
物業(yè)大叔搓了搓手，剛要搭把手，蕭凡的手機又響了。
是系統(tǒng)提示："鎧甲與寶劍預計明早八點送達，請確認收貨地址。"他低頭回消息時，銀杏葉從口袋里滑出來，落在洛陽鏟的木柄上，金與棕的紋路疊在一起，像幅沒干透的畫。
夜色漫進帝王閣時，蕭凡蹲在別墅后院整理工具。
防水手電的光斑掃過金屬探測器，掃過成捆的尼龍繩，最后停在墻角的洛陽鏟上。
系統(tǒng)界面在手機屏上忽明忽暗，他摸出那顆柳如煙給的鉆石，在月光下照了照——剔透的光里，他看見自己的影子，和三個月前蹲在雨里修雨刮器的影子重疊在一起。
"明天再穿越吧。"他把鉆石塞進工具包最里層，"得先試試新車的后備箱，能不能裝下鎧甲。"
晨跑的鬧鐘在五點半準時響起時，蕭凡已經(jīng)站在銀杏林里。
露珠從葉尖滴落，砸在運動鞋上，他望著東邊泛起魚肚白的天色，忽然聽見系統(tǒng)提示音在耳邊響起。
不是手機，是腦海里，像春水煮茶時的輕響。
"隨機穿越世界已鎖定。"
他彎下腰系鞋帶，指尖觸到運動褲口袋里的橘子，還帶著白天的余溫。
銀杏葉上的露珠順著葉尖滴落，正砸在蕭凡系好的鞋帶結上。
他直起腰時，系統(tǒng)提示音仍在腦海里嗡嗡作響，像老式收音機沒調準頻率的雜音。
"檢測到錨點物品未完全準備，建議推遲穿越。"
這道聲音比昨晚更清晰，帶著金屬質感的回響。
蕭凡摸了摸運動褲口袋里的橘子，表皮已經(jīng)有些軟了——是出租車大叔給的那半袋，他沒舍得吃。
昨天整理工具到后半夜時，他盯著墻角那套還未拆封的鎧甲包裝箱發(fā)了會兒呆。
系統(tǒng)說過，穿越需要"本世界物品作為錨點"，可他總覺得，這副從古董市場淘來的明代鐵葉甲，和那把刻著云紋的青銅劍，或許不只是錨點這么簡單。
"行，聽你的。"他對著空氣說了句，轉身往別墅走。
后院的工具堆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洛陽鏟的木柄上還沾著白天的銀杏葉，葉脈紋路在夜色里像道淺淡的疤痕。
他蹲下身，把防水手電的電池挨個檢查了三遍，金屬探測器的探桿擦得能照見人影——這是他送外賣時養(yǎng)成的習慣，保溫箱里的每份餐都要確認三次封條，現(xiàn)在不過是換了種"餐品"。
凌晨兩點，蕭凡躺在主臥的大床上，盯著天花板上的投影燈。
這盞燈是沐婉清推薦的，說能模擬星空，他當時沒多想就買了。
此刻淡藍色的星光落在他手背上，照見腕間那道送外賣時被電動車鏈條刮傷的舊疤。
他翻了個身，摸到床頭柜上的手機——物流信息顯示，鎧甲和寶劍的快遞將在明早七點前送達。
"不急。"他對著黑暗說了句，把手機倒扣在枕頭上。
三個月前他在雨里推電動車時，總覺得"不急"是世界上最奢侈的詞，現(xiàn)在倒能說得理直氣壯了。
晨跑的鬧鐘在五點半準時響起時，蕭凡已經(jīng)站在銀杏林里。
他穿著速干運動服，跑鞋踩過濕潤的草地，露水滲進襪子，涼絲絲的。
東邊的天空剛泛起魚肚白，他沿著帝王閣的環(huán)形步道跑了三圈，每圈都數(shù)著臺階——一百零八級，和他第一次搬外賣箱上來時一樣。
跑到第四圈時，手機在臂包里震動起來，是快遞員的電話："先生，您的大件到了，在南門崗亭，需要幫忙搬嗎？"
"我馬上來。"蕭凡放慢腳步，汗水順著后頸流進衣領。
他看見南門崗亭的保安正幫著快遞員卸貨，兩個長條紙箱斜靠在崗亭邊，其中一個箱角露出半截金屬光澤。
快遞員是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正踮腳扯著封箱膠帶，見他過來，抹了把臉上的汗："這箱子沉得邪乎，您確定沒買保險柜？"
蕭凡蹲下身，指尖劃過紙箱上的物流貼——寄件地址是"秦軒古董行"，柳如煙的助理說這是她推薦的老店，"保證是明代軍戶的私造甲，沒上過戰(zhàn)場，保存得極好"。
他撕開封條時，保安湊過來看："小蕭，你這是要拍電影？"
"差不多。"蕭凡笑了笑，把最上面的鎧甲片抽出來。
鐵葉甲的甲片擦得锃亮，邊緣的包邊是深褐色牛皮，還帶著淡淡的桐油味。
他記得系統(tǒng)說過，"錨點物品需與穿越者產(chǎn)生直接關聯(lián)"，當時他在古董行看到這副甲時，指尖剛觸到甲片，腦海里就響起"叮"的一聲——像外賣接單成功的提示音，親切得讓他差點笑出來。
青銅劍的劍鞘是黑檀木的，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他抽出半寸劍身，寒光立刻漫出來，把崗亭的水泥地照得發(fā)白。
快遞員倒抽了口涼氣："我去，這不會是真古董吧？"
"假的。"蕭凡把劍插回鞘里，語氣平靜得像在說"這是份宮保雞丁"。
他知道這是真話——柳如煙的助理特意解釋過，這劍是按明代制式復刻的，只是工藝太好，看著像真的。
但系統(tǒng)認了它做錨點，那它就是真的。
上午九點，蕭凡站在別墅的穿衣鏡前。
鐵葉甲穿在身上，甲片相互碰撞的輕響讓他想起送外賣時保溫箱里的餐盒碰在一起的聲音。
肩甲壓得他肩膀下沉兩寸，護心鏡貼著胸口，能清晰感覺到心跳的震動。
青銅劍掛在腰間，劍鞘上的云紋蹭著他的運動褲，有點扎。
"系統(tǒng)，準備好就開始吧。"他對著空氣說。
話音剛落，眼前突然泛起藍光，像手機屏碎掉時的裂紋，從四面八方涌過來。
他感覺后頸一涼，像是被人猛地潑了盆冰水，再睜眼時，腳下的青石板變成了黃泥路。
風里飄著潮濕的土腥氣，遠處有蟬鳴，和現(xiàn)代的蟬鳴不太一樣，更尖，更脆。
蕭凡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腳——黑色的運動鞋陷在泥里，鐵葉甲的甲片上沾著星星點點的泥點。
他轉了個圈，左邊是片玉米地，玉米葉在風里沙沙響；右邊是座小山，山頂有棵歪脖子樹，樹枝上掛著塊褪色的紅布。
系統(tǒng)提示音在腦海里響起："當前世界：天武大陸浩翔王國。
當前時間：大夏歷三百二十年，芒種后三日。"
"浩翔王國..."蕭凡默念了一遍，手按在劍柄上。
他記得系統(tǒng)說過，隨機穿越的世界會根據(jù)錨點物品匹配，這副鐵葉甲和青銅劍，或許和這個世界的某種傳承有關。
他抬頭看了看太陽——在東南方，估摸著是上午十點左右。
"往東走。"他對著自己說。
選擇方向時，他想起送外賣時看導航的習慣：永遠選車少的路，永遠選能看見地標建筑的路。
東邊的玉米地盡頭有條隱約的小路，路邊的野草被踩得東倒西歪，像是有人經(jīng)常經(jīng)過。
走了二十分鐘，肩甲開始磨得脖子生疼。
蕭凡伸手摸了摸后頸，指尖沾了點血——甲片的包邊牛皮磨破了，露出里面的鐵茬。
他想起現(xiàn)代的汽車座椅，想起柳如煙辦公室里的真皮沙發(fā)，突然覺得，原來"舒服"這種東西，只有在不舒服的時候才會格外懷念。
又走了十分鐘，他聽見遠處傳來水聲。
是條小溪，溪水漫過黃泥路，把路面沖出個小坑。
蕭凡蹲下來喝水，手剛碰到溪水，就看見水面上自己的倒影——鐵葉甲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劍鞘上的云紋清晰得像活了一樣。
"這副甲，好像輕了點？"他嘀咕了句。
剛說完，系統(tǒng)提示音又響起來："檢測到世界規(guī)則差異，裝備重量將根據(jù)當前世界重力調整。"
原來如此。
蕭凡站起身，活動了下肩膀。
甲片的碰撞聲比剛才清脆了些，他甚至能感覺到風從甲片的縫隙里鉆進來，涼絲絲的。
再走半小時，太陽爬到頭頂。
蕭凡的后背已經(jīng)被汗水浸透，護心鏡貼著皮膚，像是塊燒紅的鐵。
他扶著路邊的老槐樹停下，伸手去摸腰間的水壺——是現(xiàn)代的運動水壺，裝著出發(fā)前灌的涼白開。
喝了兩口，他抬頭往前看，黃泥路還在延伸，遠處的山影比剛才清晰了些，能看見山頂有個灰色的輪廓，像是座寨子。
"天風寨？"他默念著，把水壺塞回腰間。
系統(tǒng)沒提過這個名字，但直覺告訴他，那座寨子或許和他的任務有關。
他活動了下酸痛的胳膊，伸手按住劍柄，剛要抬腳，突然聽見身后傳來馬蹄聲。
"嗒嗒——"
聲音很輕，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
蕭凡猛地轉身，只看見玉米地的葉子在風里搖晃，什么都沒有。
他摸了摸后頸的傷口，血已經(jīng)止住了，結了層薄痂。
"該走了。"他對自己說。
太陽開始往西偏，他得在天黑前找到落腳的地方。
鐵葉甲的甲片在風里發(fā)出輕響，像是某種暗號。
他深吸一口氣，踩著黃泥路繼續(xù)往東走，劍鞘上的云紋在陽光下閃了閃，像是被誰輕輕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