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陣腳步聲,不屬于任何一個驚慌失措的學生。
它沉穩(wěn),有力,每一步的間隔都像是用尺子量過,分毫不差。在這片由混亂與恐懼交織成的背景音里,這股異樣的鎮(zhèn)定,比任何聲嘶力竭的吶喊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林風的心臟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他把自己蜷縮得更緊,像一只被釘在蛛網(wǎng)上的飛蛾,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只決定他命運的蜘蛛,優(yōu)雅而殘忍地緩緩逼近。
不是“禿鷲”!
那個男人的腳步更急,更具侵略性,像荒原上追逐獵物的餓狼。
而這個聲音……它更像一頭在自己領地里巡視的雄獅。從容,自信,帶著一種將一切都踩在腳下的絕對掌控感。
是更可怕的敵人!
這個念頭讓林風的血液幾乎凍結。他死死咬住下唇,鐵銹味的血腥氣在口腔中彌漫開來,用疼痛強迫自己保持最后一絲清醒。
咔噠。
腳步聲停在了雜物間的門口。
林風的呼吸也在這一刻停滯。
時間仿佛被拉成了一條無限延長的細線,每一秒鐘都充滿了令人窒息的張力。門外沒有試探,沒有呼喊,只有一片死寂。
這比直接破門而入的暴力更可怕。
對方知道他在這里。
對方在享受他此刻的恐懼。
吱呀——
一聲令人牙酸的摩擦聲,老舊的門被緩緩推開。
一道修長的身影逆著走廊里閃爍的紅色警報燈,站在門口。光線太暗,林風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到一個輪廓。那人沒有立刻進來,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塑。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黑暗和障礙,精準無比地落在了林風藏身的這堆廢舊桌椅上。
【秦舞陽視角】
秦舞陽的目光掃過這間充斥著霉味和灰塵的雜物間。
他的委托人,那個只通過加密頻道聯(lián)系、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的神秘“老板”,給他的指令很簡單:在天啟學院,找到一個叫“林風”的技術宅,把他安全帶出來。
附帶的,還有一張林風的照片,和一句沒頭沒腦的評價:“一把未經(jīng)開鋒的利刃,很脆,小心別碰碎了。”
秦舞陽不關心林風是誰,也不關心委托人是誰。他只關心酬勞。對方開出的價碼,足夠讓他母親在最好的私立醫(yī)院,用最好的進口藥,再撐一年。
所以,他來了。
他討厭學校這種地方,到處都是些沒斷奶的小屁孩,吵得他心煩。
眼前的混亂正合他意。他像一尾滑不留手的魚,在逆流的人潮中穿行,沒有一絲多余的動作。他天生就懂得如何利用混亂,這是他在地下拳場和街頭巷尾的廝殺中,用鮮血和斷骨換來的本能。
他很快就找到了這間雜物間。
門口的地面上,有一道極其輕微的、被鞋底蹭掉灰塵的痕跡。新鮮的痕跡。
他推開門,一股濃重的恐懼氣息撲面而來。
他看見了角落里那堆廢棄物后面,一截控制不住輕微顫抖的衣角。
找到了。
比想象中還要……弱。
秦舞陽的嘴角勾起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帶著些許輕蔑的弧度。這就是老板口中的“利刃”?看起來像只受了驚的兔子。
他沒有動,只是靜靜地等著。
他喜歡這種感覺。在絕對的實力面前,獵物那點可憐的掙扎和自作聰明,都顯得格外有趣。他在等,等那只兔子自己崩潰,或者做出什么愚蠢的舉動。
【林風視角】
完了。
被發(fā)現(xiàn)了。
林風的大腦一片空白。跑?往哪兒跑?這間雜物間只有一個出口,已經(jīng)被堵死了。打?他看了一眼自己瘦弱的胳膊,再想想門口那個光憑輪廓就能感受到壓迫感的身影,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自己掐滅了。
怎么辦?怎么辦!
凌塵!你在哪兒!你把我卷進這種事情里,現(xiàn)在我該怎么辦!
絕望像潮水一樣將他淹沒。
就在這時,那個男人動了。他邁步走了進來,隨手關上了門。
咔噠。
門鎖落下的聲音,像死刑的宣判。
雜物間徹底陷入黑暗,只有一絲微弱的紅光從門縫里透進來,勾勒出男人愈發(fā)逼近的身影。
“林風?”
男人的聲音響起,低沉,沙啞,不帶任何感情。
林風渾身一激靈,對方竟然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再也藏不住了,猛地從桌椅后面竄了出來,像一只被逼到絕路的野獸,嘶吼道:“你到底是誰!你想干什么!”
他一手護住胸口的硬盤,另一只手抄起了旁邊一根斷裂的桌子腿,色厲內荏地指向對方。
黑暗中,那個男人似乎輕笑了一聲。
那笑聲里充滿了不加掩飾的嘲弄,像一根針,狠狠刺穿了林風那點可憐的自尊。
“就憑這個?”男人向前踏了一步。
林風嚇得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再也無路可退。
“禿鷲讓你來的?還是蕭逸?你們想要這個?”林風舉了舉胸口的硬盤,大腦在極度的恐懼下反而開始瘋狂運轉,“我告訴你們,這東西有密碼,只有我能解開!你們殺了我,就什么都得不到!”
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談判籌碼。
“哦?”男人又走近了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jīng)不足三米。林風甚至能聞到他身上傳來的一股淡淡的、像是鐵銹和汗水混合的味道,“密碼?有意思?!?/p>
他停下腳步,似乎真的在思考林風的話。
林風看到了一絲希望,他強作鎮(zhèn)定地說:“沒錯!我們可以談談。你放我走,我把里面的東西給你們一份復制……”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用不著那么麻煩?!蹦腥苏f。
下一秒,林風只覺得眼前一花,一股無法抗拒的大力扼住了他持著木棍的手腕。他甚至沒看清對方的動作!
“啊!”
手腕上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桌腿“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男人沒有停下,另一只手像鐵鉗一樣抓住了他的頭發(fā),將他的頭狠狠向墻上撞去!
砰!
林風眼前金星亂冒,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他感覺溫熱的液體從額頭流了下來,糊住了他的眼睛。
“現(xiàn)在,我們再來談談,關于密碼的問題?!?/p>
男人的臉湊了過來,在昏暗的光線中,林風終于看清了他的長相。
那是一張年輕卻寫滿了故事的臉。很英俊,但英俊得極具攻擊性。一道淺淺的疤痕從他的眉骨劃過,非但沒有破壞他的容貌,反而給他增添了幾分令人膽寒的悍匪氣息。
他的眼神,是林風從未見過的。那里面沒有憤怒,沒有欲望,只有一片荒漠般的冰冷和漠然。仿佛在他眼里,自己真的只是一件可以隨意敲碎的“東西”。
恐懼,前所未有的恐懼,攫住了林風的靈魂。
他會殺了自己。
他真的會殺了自己!
“我……我說……我說……”林風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眼淚和著血水一起流下,“別……別殺我……”
“很好?!蹦腥怂坪鹾軡M意他的反應。
他松開了手,像丟垃圾一樣把林風甩在地上。
林風癱軟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口因為劇烈的咳嗽而疼痛。他感覺自己就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渾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緩緩開口。
那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驚雷,在林風的腦海中炸響。
“塵埃落定之前,幽靈不得見光?!?/p>
林風的瞳孔猛然收縮。
幽靈?
那是他在網(wǎng)絡世界里的代號。一個除了他自己,絕對不可能有第二個人知道的名字!
這個人……他是誰?他怎么會……
恐懼的寒流之下,一股更加刺骨的驚駭竄遍全身。林風的牙齒在打戰(zhàn),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他最深的秘密被人一語道破。那感覺,比被人扼住喉嚨更讓他窒息。
他就像一個躲在厚厚外殼里的蝸牛,自以為安全,卻被一只手輕而易舉地連殼帶肉,從陰暗的角落里揪了出來,暴露在未知的危險之下。
“你……你到底是誰……”林風的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
男人沒有回答他,只是用那雙毫無波瀾的眼睛看著他。那目光仿佛在說,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誰。
他蹲下身,與癱在地上的林風平視。
這個動作非但沒有讓林風感到一絲輕松,反而讓他更加緊張。壓迫感像潮水一樣涌來,幾乎要將他的精神沖垮。
“硬盤里的東西,是蕭逸讓你偷的?!蹦腥擞玫氖顷愂鼍?,不是疑問句。
林風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里面的資料,關系到蘇氏集團三年前的一項技術專利。蕭家想用它,來徹底吞并日漸衰落的蘇家?!?/p>
男人的話語平淡,卻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整件事的核心。
林風徹底傻了。這些內幕,連禿鷲都只是跟他提了個大概,說事成之后給他一大筆錢。眼前這個人,怎么會知道得這么清楚?
“給你一個選擇?!蹦腥苏酒鹕?,重新恢復了那種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跟著我,或者,我把硬盤連同你,一起交給蘇家?!?/p>
林風打了個哆嗦。交給蘇家?以蘇家現(xiàn)在的處境,為了保住那份專利,絕對會不惜一切代價讓他永遠閉嘴!
“我……”
“蕭逸能給你的,我雙倍給你。他給不了你的,比如尊嚴,我也能給你?!蹦腥舜驍嗔怂?,聲音里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我需要一把矛。一把能刺穿所有虛偽和壁壘的,最鋒利的矛。”
他看著林風,仿佛在看一件未經(jīng)打磨的絕世神兵。
“而你,就是那把矛?!?/p>
林風的大腦徹底宕機了??謶?、屈辱、迷茫,還有一絲被壓抑在心底最深處,連他自己都不敢承認的……興奮。
他渴望被人認可,渴望自己的才華不再是被人欺凌的理由。
而眼前這個魔鬼一樣的男人,給了他一個通往新世界的、沾滿了血的邀請。
“我……我需要做什么?”林風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問出了這句話。
男人似乎對他的上道很滿意。他從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機,丟在林風面前。
“三天之內,我要蕭逸電腦里,所有關于他家族海外資產(chǎn)配置的原始文件?!?/p>
“不可能!”林風下意識地尖叫起來,“蕭逸的電腦是物理隔絕的!還有頂級團隊做的防火墻!我……我做不到!”
“那是你的問題?!蹦腥宿D身,走向巷口,身影即將融入黑暗。
“做到了,你就是幽靈?!?/p>
“做不到,”他的聲音從遠處飄來,冰冷而殘酷,“你就只是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