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話一出,席上的所有人頓時齊刷刷地看向裴晏,裴玉臣坐著的位置看不見,竟然還探過頭去看。
裴晏頓覺丟臉,滿臉爆紅,抬起胳膊就往臉頰一頓亂擦——
“哥哥,這里這里!”裴清點著自己的臉頰積極示意。
事情往往是越著急越做不成,一如裴晏現(xiàn)在,沒有鏡子,怎么也找不到臉上那顆令人不快的米粒,最終還是姚黛柔拉下他擦臉的胳膊,幫他把米粒摘了下來。
“好了。”姚黛柔眉眼彎彎道。
原來她方才竟不是跟自己拋媚眼么?裴晏嘴角耷拉下來,也不知道是為丟臉還是為別的。
裴玉臣深知自己長子小時候臉皮厚,越大臉皮越薄,再看他又要惱羞成怒了,趕緊輕咳了兩聲把眾人注意力引了過去好了,“趁冰還未化,趕緊用甜點吧?!?/p>
甜點時刻席上的交談聲反而更多,裴玉臣一邊問小兒子的功課,裴清都一一答出來了,裴晏就等著他爹也問問他呢,他最近進步可大了,結(jié)果他爹看了他一眼,眼神似帶著糾結(jié),轉(zhuǎn)而問起了別的事,“晏兒過兩日還過來靜頤居用膳不?”
“……我不知道,到時候再說吧。”裴晏本想立刻拒絕,可看著父親和弟弟那眼神中飽含期待,倒不忍心說出拒絕的話來了。
況且今夜當(dāng)著他的面,沈氏終究還是收斂了些,沒開口說納妾的事情,估計會另外找機會開口,若是他爹允了,那他就、那他就勉為其難接受吧。
“哦……好的?!迸嵊癯加行┦赊D(zhuǎn)而一想,他們這一家人分成兩半這么久,如今終于有些合在一塊兒的起色了,是個好的開始,倒也不必那么急。
沈月瀾也是這么想的,只要繼子對她不那么抵觸,這日子總會越過越好,成為真正的一家人。
晚膳結(jié)束,一行人行至靜頤居外,裴玉臣對沈月瀾道:“最近吏部的事情多,有些公務(wù)我還沒處理完,今夜還是宿在正心堂,你早點休息,我順道送清兒去棲云閣?!?/p>
沈月瀾笑得溫柔,“那也別太晚了,注意身體。”
一旁的裴晏看在眼中,像是被這幅夫妻琴瑟和鳴的畫像刺了下眼,若是他娘還在……他垂下眼眸,心中悶悶?zāi)蛔髀暋?/p>
裴玉臣跟妻子交代完,又過來跟長子說話,說來說去還是老一套,讓他好好用功念書云云,順便讓兒子把姚夫人送回去,便朝姚黛柔點了點頭,牽起裴清的手往東邊去了。
裴府后院的院落極多,但靜逸居、棲云閣、正心堂都在東邊這一側(cè),而西側(cè)的是映雪閣和鶴鳴居。
裴晏盯著裴玉臣牽著裴清的手,心中暗暗想道,哼,小時候爹牽他的手不要太多,等裴清再長兩歲,就不會粘著親爹了,他也是這樣的!
姚黛柔站在沈月瀾旁目送裴家父子離去,便也朝沈月瀾福了福身,“夫人,時辰不早了,那我就先回映雪閣休息了?!?/p>
“好,你舟車勞頓許久,今晚也早點休息。”沈月瀾溫聲囑咐了妹妹幾句。
姚黛柔轉(zhuǎn)身準(zhǔn)備回去,便看到裴晏還在,噢?難不成是在等她?可是看他那張陰晴不定的臉,姚黛柔又覺得不太可能,不過她也不好直接就走,便走過去道:“大公子,要一起走嗎?”
“哦、好,走吧?!彼麃盱o頤居后讓文松回去了,現(xiàn)在只得自己打燈籠照路。
兩人才走了兩步,就見前方走來一位姑姑——
云秀在鶴鳴居想了半日,還是不太放心,便早早來到靜頤居外的某個角落等著,等了許久,終于見一行人從靜頤居出來,她的目光緊緊盯著那一行人,看到裴玉臣領(lǐng)著裴清離開、裴晏與一位陌生的女子走來后,她點了燈籠走了出去。
“見過公子?!痹菩阕藨B(tài)端正優(yōu)美地行了一禮,她出宮多年,可宮中禮儀深入骨髓半點未忘,就連太后身邊的女官見了她都連連嘆服,“奴婢瞧公子遣了文松回去,想著這夜里太黑了還是來迎公子回去”。
裴晏點了點頭道:“姑姑有心了?!?/p>
云秀緩緩起身,先是看了裴晏一眼,心中驚訝公子臉上竟無慍色,接著目光轉(zhuǎn)到一旁的女子臉上更是大吃一驚,但她不動聲色只是裝作平常地問:“公子,這位是?”
“哦,就是我今天跟你說過的沈、靜頤居的客人,她是……母親、娘家的表侄女,姓姚?!?/p>
裴晏磕磕巴巴地說完一句話,真是的,他不是要認那沈氏當(dāng)娘,只是在外人面前,總不能讓沈氏太難堪了,更何況旁邊還站著姚黛柔呢。
姚黛柔心中暗忖,她怎么就成大姐姐的表侄女了?不過她答應(yīng)了大姐姐要隱瞞,就斷不可能在這節(jié)骨眼上糾正裴晏的話。
“這是我院子里的姑姑,我都喊她云秀姑姑?!迸彡坛烊峤榻B道。
姚黛柔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喚了聲“云秀姑姑”便不再說話了,她不是很喜歡這位云秀姑姑的眼神,雖然方才對方只是極快地打量了她一瞬,可是眼神里面除了震驚、還隱隱約約有些厭惡和惡意——是她看錯了么?
“原來是姚夫人。”云秀溫柔地笑道,掩下心中百般思緒,道:“那讓奴婢為公子打燈籠吧。”說著便要接過裴晏手中的燈籠,然而裴晏擺擺手:“沒事,云秀姑姑在前面打一只,我也打一只,亮一點。咱們走吧?!?/p>
云秀動作一滯,笑道:“那公子和姚夫人仔細腳下的路?!闭f完便轉(zhuǎn)過身去,握著燈籠提桿的手卻用力到微微發(fā)白。
云秀在前頭走著,裴晏和姚黛柔跟在后面,最后還有個青蘿。
裴晏看似提著燈籠專心走路,實則眼睛在偷偷瞟向身側(cè)的姚黛柔,不得不說沈氏的這位表侄女真的美得無可挑剔,燈籠的燭光映在她的臉上,眉目朦朧如畫,肌膚瑩潤生光,裴晏一時之間難以分辨究竟是燈籠內(nèi)燃燒的燭光更盛?還是她的容色更灼眼?
——怪不得都嫁人了還被沈氏拉過來作餌……裴晏如是想道。走在中間的兩人一路無言,很快就來到映雪閣,他第一次生出原來靜頤居離此處并不遠的錯覺。
“有勞大公子送我回來了。”姚黛柔朝他福了福身便帶著青蘿進了映雪閣。
裴晏目送她的身影走進院落,有些失落地在想,送她回來就這么一句話啊,方才也不多說兩句,可看到前面云秀姑姑還在等著,便打起精神跟了上去。
回到鶴鳴居,裴晏一入堂屋就看到云秀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他皺起眉,不解地問道:“云秀姑姑,你怎么啦?有話不妨直說?”
云秀就等著他這話呢,聽他問起便也覷著他的神色問道:“公子,那位姚夫人……不知公子有何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