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葉漣舒專注地看著手里的石頭,刻刀在石面上輕輕游走。
忽然,一陣規(guī)律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專注。三聲輕叩,停頓,再兩聲——這是紀明澈特有的節(jié)奏。
“請進?!彼^也不抬地說道,手上的動作未停。
木門被推開,。紀明澈拎著個竹籃站在門口。
“早市新摘的楊梅?!彼麑⒅窕@放在門邊的矮幾上,紅艷艷的果實上還凝著水珠。
葉漣舒終于放下刻刀。
“謝謝,正好配你上次送的茶?!彼鹕砣ハ词?。
而紀明澈已經(jīng)熟門熟路地找出茶具,在茶幾上擺開。
“今天試試這個。”他推過一杯茶湯清亮的普洱。
動作間,葉漣舒注意到他左手腕內(nèi)側(cè)有一道淡色的疤痕,隱沒在袖口之下。
"那塊青金石,"紀明澈忽然開口,"打算做成什么?"
葉漣舒望向工作臺:“胸針吧。”
紀明澈輕聲重復(fù),目光落在她耳后——那里有一道幾乎不可見的細疤,是車禍留下的痕跡。
他端起茶杯,轉(zhuǎn)移了話題:"下午要去溪邊嗎?聽說上游沖下來不少新石頭。"
葉漣舒剛要回答,一陣眩暈突然襲來。
她的聽力時好時壞,這幾日又有些反復(fù)。紀明澈的嘴唇在動,聲音卻像隔了一層毛玻璃。她下意識皺眉,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角。
紀明澈立刻停下話頭。
他取來便簽本:【需要休息嗎?】
葉漣舒搖搖頭,指了指耳朵,又擺擺手。這個手勢他們已經(jīng)默契地用了許多次。
紀明澈了然,放慢語速,每個字都咬得清晰:“要不要看看我新拍的宣傳照?”他從背包取出平板,屏幕上是她上周完成的銀絲纏繞作品。
葉漣舒湊近看,一縷發(fā)絲垂落,掃過屏幕。
紀明澈的手指動了動,最終只是將平板推得更近些:“買家留言說,你的設(shè)計讓她想起童年見過的螢火蟲?!?/p>
葉漣舒怔了怔。
她想起那個夜晚,漫天螢火落在她傷痕累累的身體上。
而現(xiàn)在,有人將她的作品與童年的幸福聯(lián)系在一起。
"明天……能幫我拍一組新作品嗎?"她聽見自己問。
紀明澈的眼睛亮了起來:“當(dāng)然。要不要試試在黃昏拍?你上次做的那個琥珀吊墜,在夕照下一定很美?!?/p>
他們就這樣敲定了計劃。
午后,紀明澈去溪邊勘景,葉漣舒繼續(xù)完善設(shè)計。
她偶爾抬頭,看見紀明澈留在茶幾上的便簽本,最上面一頁寫著:【楊梅性溫,別吃太多?!?/p>
暮色四合時,雷聲毫無預(yù)兆地炸響。
葉漣舒手中的銀絲啪地掉在地上,窗外已經(jīng)黑云壓城。第一滴雨砸在窗欞上時,她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
雨聲越來越大,葉漣舒的視線開始模糊,地下室潮濕的霉味仿佛又充滿了鼻腔。她蜷縮在工作臺旁,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疼。
“葉漣舒!”
模糊的呼喊穿透雨幕。三下敲門聲,停頓,再兩下——是紀明澈。
但她發(fā)不出聲音,只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
門被推開時帶進一陣風(fēng)雨。紀明澈渾身濕透地站在門口,他快步走來,卻在距離兩步遠的地方停?。骸澳苈犚娢艺f話嗎?”
葉漣舒艱難地點頭。
紀明澈單膝跪地,與她平視,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居然還溫?zé)嶂?/p>
他一層層打開,露出幾塊桂花糕。
甜香驅(qū)散了記憶中的霉味。
葉漣舒接過一塊,紀明澈已經(jīng)起身去關(guān)窗。他點燃壁爐,又找出毯子鋪在搖椅上,全程沒有多余的話。
“雨一時停不了?!彼硨χf,聲音混在柴火噼啪聲中,"介意我留一會兒嗎?"
葉漣舒搖頭,又意識到他看不見,才沙啞地開口:“……謝謝?!?/p>
紀明澈轉(zhuǎn)過身,嘴角掛著淺笑:“正好討論下明天的拍攝。我想試試長曝光,把你的銀飾拍成光軌。”他邊說邊取出相機,開始調(diào)試參數(shù),專業(yè)術(shù)語一個接一個,像是刻意要用這些熟悉的話題分散她的注意力。
窗外的暴雨仍在繼續(xù),但室內(nèi)的空氣漸漸回暖。
葉漣舒小口咬著桂花糕,看著紀明澈專注的側(cè)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