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我爸要去A大辦講座。
我，是他的助理。
一大早，我就在后臺幫他打點一切，從講稿的順序到茶杯的溫度。
萬事俱備。
沒想到，我媽非要從鄉(xiāng)下跟來。
她穿著一件紅配綠的舊棉襖，洗得發(fā)白，袖口磨出了毛邊。
腳上那雙黑布鞋，鞋面上還沾著沒干透的黃泥。
我爸的幾個得意門生，穿著剪裁合體的西裝，精英范兒十足地走過來。
他們笑著跟我爸打招呼：“老師，今天狀態(tài)不錯啊。”
一轉頭，看見了我媽。
他們臉上的笑，瞬間就僵住了。
毫不掩飾的輕蔑，從他們眼底一閃而過。
我爸的臉，瞬間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精彩極了。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嚇人，幾乎要把我骨頭捏碎。
他把我拽到無人的角落里，背對著所有人。
他咬著牙，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
“清歡！”
“待會兒讓她離遠點！”
“千萬別讓人知道她是我宋聞舟的老婆，是你媽！”
我當然懂。
我爸是天上的神，怎么能有她這么一個地上的泥點子。
連我都羞恥得想在地上找條縫鉆進去。
可我媽，她好像什么都沒感覺到。
她提著一個大保溫桶，熱情地朝那幾個學生走過去。
“小伙子，來，來！”
“嘗嘗阿姨自己煮的蛋，好吃哩！”
她那口刺耳的鄉(xiāng)音，在安靜后臺像一聲炸雷。
幾個學生面面相覷，手伸在半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一個機靈的男生打了個圓場。
“師母，您太客氣了?！?/p>
他強撐著笑臉：“您這茶葉蛋，看起來就好吃，是有什么獨家秘方嗎？”
我媽的眼睛，“噌”地就亮了。
“那講究可多啦！”
“這茶葉，必須得用我們老家后山上的野茶葉，太陽曬足了的！”
“那才叫一個香哩！”
“還有這醬油，這八角……”
我爸的臉，已經黑成了鍋底。
他再也忍不住，大步走過去，一把奪過保溫桶，粗暴地打斷她。
“好了！”
他低吼著，打斷她的話。
“還嫌不夠丟人嗎？”
他惡狠狠地瞪著她，又轉頭命令我。
“清歡，帶你媽去觀眾席坐著！別讓她在這里亂跑！”
我媽臉上那點光，滅了。
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垂著頭，默默地跟著我往外走。
我心里，卻沒有半分同情。
只有加倍的痛快。
活該。
誰讓她非要跟來丟人現(xiàn)眼。
我領著她穿過長長的走廊，把她按在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位置。
“你就坐在這里，別說話，也別亂動?！?/p>
說完，我扭頭就走，一秒鐘都不想多待。
身后，傳來她蚊子哼一樣的聲音。
“清歡……你那個……你那個生理期……”
“……記得要喝點熱水……”
我的腳步，不受控制地頓了一下。
但終究沒有回頭。
講座非常成功，掌聲雷動。
我坐在第一排，仰頭看著臺上那個口若懸河、風度翩翩，神一樣的父親。
我驕傲得渾身發(fā)燙。
這是我的父親。
講座一結束。
一群校領導和知名學者立刻像潮水一樣，從四面八方涌了上來。
他們把我爸簇擁在最中間，眾星捧月。
“宋教授！您今日的講座，真是振聾發(fā)聵，醍醐灌頂??！”
一個戴著金邊眼鏡的副校長，激動得滿臉通紅。
“是??！在這物欲橫流、人心浮躁的社會，也只有宋教授您，還堅守著這份文人風骨了！”
“您是我們學術界最后的守望者！”
我爸只是謙遜地笑著，擺擺手，享受著這至高無上的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