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葬禮上,我媽哭著罵我是連親爹最后一面都不見的畜生。所有親戚都指責我冷血無情。
可他們不知道,我正在幾百公里外的工地上搬磚,而我爸最后的醫(yī)藥費,
是我一袋袋水泥扛出來的。手機震動,我把三千塊轉(zhuǎn)過去,拉黑了她的號碼。這下,
她該徹底瘋了吧。1施偉端著湯碗,手心全是汗。湯是剛出鍋的,燙得很,
碗邊燒著他的手指,但他不敢放下。父親施國棟坐在對面,眼睛盯著他,像在等他犯錯。
「端穩(wěn)點!」施國棟說,「連個碗都端不住,你還能干點什么?」施偉沒說話,
手指繃得更緊,指節(jié)發(fā)白。李春梅坐在旁邊,筷子夾著一根青菜,眼睛沒看他,
只是嘆氣:「你要是爭氣一點,家里也不會這樣?!故﹤ズ韲蛋l(fā)緊,想說「我端得住」,
但沒說出口。湯碗很滿,熱氣撲在他臉上,熏得眼睛發(fā)酸。他小心地往桌中間放,
可手一滑——「嘩啦!」湯灑了半桌,碗砸在地上,碎成幾塊。白菜豆腐混著油湯,
濺到施國棟的褲腿上。施國棟猛地站起來,椅子「哐當」一聲倒在地上?!笍U物!」
他抬手就是一巴掌,施偉沒躲,臉被打偏過去,火辣辣的疼。李春梅放下筷子,
皺眉看著桌上的湯:「又得擦?!故﹤ザ紫氯焖槠?,手指碰到鋒利的瓷邊,一下子劃破了。
血珠冒出來,他攥緊手心,沒讓父母看見。施國棟還在罵:「十八歲了!連個碗都端不??!
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早下地干活了!你呢?書讀不好,活干不了,養(yǎng)你有什么用?」
施偉沒吭聲,把碎片一塊一塊撿起來,扔進垃圾桶。油湯滲進瓷磚縫里,擦不干凈。
「別擦了!看著煩!」施國棟一腳踢開椅子,去陽臺抽煙。李春梅盛了剩下的湯,低頭吃飯,
沒看施偉。施偉站在廚房,打開水龍頭沖手。血被水沖淡,流進下水道。他盯著傷口,
突然想,要是割深點,他們會注意嗎?外面電視開著,綜藝節(jié)目哈哈大笑的聲音傳進來。
施偉關上水,走回自己房間,輕輕帶上門。施偉坐在床邊,手指上的傷口還在滲血。
他從抽屜里翻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巾,按在傷口上。門外,
施國棟的罵聲斷斷續(xù)續(xù)傳進來:「……沒出息的東西……白吃飯……」
施偉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甲縫里還有油漬,是剛才擦桌子沾上的。他想起上個月,
鄰居家兒子考上重點大學,施國棟站在門口看人家放鞭炮,回來就摔了杯子:「你看看人家!
你再看看你!」李春梅當時在旁邊補衣服,頭也不抬:「你要是爭氣一點,
我們也不用這么丟人?!故﹤グ褞а募埥砣舆M垃圾桶,躺到床上。天花板上有幾道裂縫,
像蜘蛛網(wǎng)。他盯著看了很久,直到眼睛發(fā)酸。晚飯后,施國棟在客廳看電視,聲音開得很大。
李春梅在廚房洗碗,水聲嘩啦嘩啦的。施偉拿出作業(yè)本,數(shù)學題做了三遍還是錯的。
他撕了那一頁,揉成團扔在地上。施國棟聽見聲音,吼了一句:「又糟蹋東西!」
施偉沒說話,把紙團撿起來,塞進書包。李春梅從廚房出來,擦著手說:「你爸說得對,
你別老浪費本子,家里錢不是大風刮來的?!故﹤c頭:「嗯。」「嗯什么嗯!」
施國棟瞪他,「你看看你那個成績!全班倒數(shù)!我都不好意思去開家長會!」施偉低頭,
指甲摳進掌心。李春梅嘆氣:「你要是爭氣一點……」施偉突然站起來,椅子「刺啦」
一聲劃在地上?!肝胰ニX了。」他快步走進房間,關上門,靠在墻上喘氣。外面,
施國棟的罵聲還在繼續(xù):「……什么態(tài)度!養(yǎng)你不如養(yǎng)條狗!」施偉躺到床上,
用被子蒙住頭。被子里很悶,但他不想聽見外面的聲音。半夜,施偉被渴醒。
他輕手輕腳去廚房倒水,路過父母房間時,聽見他們在說話?!浮@孩子廢了?!?/p>
施國棟的聲音。「唉,要是爭氣一點……」李春梅嘆氣。施偉站在黑暗里,水杯在手里發(fā)涼。
他慢慢走回房間,關上門,水一口沒喝。第二天早上,施偉起床時,施國棟已經(jīng)去上班了。
李春梅在廚房熱饅頭,見他出來,說:「冰箱里有醬菜,自己夾?!故﹤ツ昧损z頭,掰開,
塞了點醬菜進去?!附裉煸驴汲煽兂鰜砹税??」李春梅問。施偉手一頓:「嗯?!?/p>
「別又考倒數(shù)?!估畲好窋Q開煤氣灶,火苗「轟」地竄起來,「你要是爭氣一點……」
施偉咬了一口饅頭,醬菜咸得發(fā)苦?!肝疑蠈W去了。」他抓起書包往外走,
李春梅在后面喊:「晚上早點回來!別又磨蹭!」施偉沒回頭,快步走出樓道。
施偉站在教室門口,手里捏著月考成績單。班主任劉紅的聲音從教室里傳出來,又尖又利,
像刀子一樣刮著他的耳朵?!高@次月考,我們班整體成績下滑嚴重!尤其是某些同學——」
劉紅停頓了一下,眼睛掃過全班,最后停在門口,「施偉,進來!」施偉低著頭走進去,
全班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他背上。他把成績單遞給劉紅,手指微微發(fā)抖。劉紅接過成績單,
冷笑一聲:「全班45個人,你排44名?!菇淌依镉腥诵÷曅Τ鰜怼!甘﹤ィ?/p>
你爸媽知道你這個成績嗎?」劉紅把成績單拍在講臺上,「你自己看看,數(shù)學38分,
英語52分,物理27分——你上課到底在干什么?」施偉盯著自己的鞋尖,沒說話。
「說話!」劉紅猛地提高聲音?!浮冶??!故﹤フf。劉紅愣了一下,
隨即更生氣了:「笨?笨就多學!你看看人家陳志遠,人家怎么就能考第一?
你爸媽供你上學容易嗎?你對得起他們嗎?」施偉的指甲掐進掌心,疼得他清醒了一點。
「明天叫你家長來一趟。」劉紅把成績單塞給他,「出去站著?!故﹤ツ弥煽儐巫叱鼋淌遥?/p>
靠在走廊的墻上。冬天的風從窗戶縫里鉆進來,吹得他脖子發(fā)冷。
他低頭看著成績單上的數(shù)字,紅色的墨水像血一樣刺眼。放學后,施偉慢吞吞地收拾書包。
教室里的人已經(jīng)走光了,只剩下值日生掃地的聲音。「施偉,你還不走?」
班長張婷站在門口問他。「……馬上?!故﹤グ炎詈笠槐緯M書包。張婷猶豫了一下,
走進來:「你……沒事吧?」施偉搖搖頭,拎起書包往外走。「那個……」張婷跟在他后面,
「劉老師就是脾氣急,你別往心里去?!故﹤ネO履_步,轉(zhuǎn)頭看她:「我沒事?!?/p>
張婷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么,但最后只是嘆了口氣:「那你路上小心?!故﹤c點頭,
轉(zhuǎn)身走了?;氐郊?,施國棟還沒下班。李春梅在廚房炒菜,油煙味飄得滿屋子都是。
「回來了?」李春梅頭也不回地問。「嗯。」施偉把書包放在沙發(fā)上?!冈驴汲煽兂鰜砹税??
」李春梅關了火,端著菜走出來,「考得怎么樣?」施偉從書包里掏出成績單,遞給她。
李春梅擦了擦手,接過成績單看了一眼,臉色瞬間變了?!?4名?!」
她的聲音一下子拔高了,「全班倒數(shù)第二?!」施偉站著沒動?!改恪?/p>
李春梅氣得手發(fā)抖,「你怎么能考成這樣?啊?我和你爸辛辛苦苦供你上學,
你就拿這個回報我們?」施偉低著頭,沒說話?!刚f話?。 估畲好钒殉煽儐嗡ぴ谧郎?,
「你上課到底在干什么????別人都能考好,怎么就你不行?」施偉的喉嚨發(fā)緊,
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明天叫你爸去學校?!估畲好忿D(zhuǎn)身進了廚房,鍋鏟砸在鍋上,
哐當一聲,「我丟不起這個人!」施偉站在原地,看著桌上的成績單。油漬沾在紙角上,
把「44」這個數(shù)字暈開了一點。2晚上,施國棟回來了。他一進門就看見桌上的成績單,
拿起來看了一眼,臉色瞬間陰沉。「施偉!」他吼了一聲。施偉從房間里走出來,
站在客廳中間。施國棟把成績單摔在他臉上:「你還有臉回家?」紙邊劃過施偉的臉頰,
留下一道淺淺的紅痕。「我花錢供你讀書,你就給我考這個?」
施國棟一把抓起茶幾上的作業(yè)本,狠狠摔在地上,「廢物!爛泥扶不上墻!」
作業(yè)本散了一地,施偉蹲下去撿,手剛碰到紙頁,施國棟一腳踩上去?!笓焓裁磽?!
考成這樣還有臉寫作業(yè)?」施國棟抓起他的衣領,「明天我去學校,看你怎么跟老師交代!」
施偉被他拽得踉蹌了一下,沒站穩(wěn),膝蓋磕在地上,疼得他皺了下眉。李春梅從廚房出來,
冷著臉說:「行了,先吃飯。」施國棟松開手,狠狠瞪了施偉一眼:「吃個屁!氣都氣飽了!
」他摔門進了臥室,電視聲開得震天響。李春梅把飯菜端上桌,
看了施偉一眼:「還站著干什么?吃飯?!故﹤ヂ叩讲妥狼白?,端起碗。米飯很硬,
嚼在嘴里像沙子。「你爸脾氣急,你別惹他?!估畲好穵A了一筷子青菜放在他碗里,
「明天去學校好好跟老師認錯,聽見沒?」施偉點點頭,把青菜塞進嘴里,苦得他想吐。
第二天早上,施國棟請了假,和施偉一起去學校。劉紅辦公室里還有其他老師,
看見施國棟進來,都抬頭看了一眼?!甘﹤ゼ议L是吧?」劉紅推了推眼鏡,「坐?!?/p>
施國棟沒坐,站著問:「劉老師,我兒子這次考了多少分?」劉紅拿出成績單:「數(shù)學38,
英語52,物理27,化學41,生物35?!故﹪鴹澋哪樕絹碓诫y看,最后直接黑了臉。
「施偉爸爸,」劉紅嚴肅地說,「施偉的學習態(tài)度很有問題,上課走神,作業(yè)敷衍,
再這樣下去,高考肯定沒希望?!故﹪鴹澽D(zhuǎn)頭瞪著施偉:「聽見沒?老師說你沒希望!」
施偉低著頭,沒說話。「施偉家長,您也別急?!箘⒓t嘆了口氣,「孩子需要鼓勵,
回家多督促他學習……」「鼓勵?」施國棟冷笑,「我鼓勵他十八年了!
他給我考個倒數(shù)第二!劉老師,您說,這種孩子還有救嗎?」辦公室里安靜了一瞬。
劉紅有點尷尬:「……還是有潛力的,就是需要多努力?!故﹪鴹澓吡艘宦?,
一把拽過施偉:「走!回家!」施偉被他扯著往外走,路過教室時,
班里的人都透過窗戶看他,眼神里有好奇,有嘲笑,還有憐憫。回到家,
施國棟把書包砸在施偉身上:「從今天開始,別想出門!給我在家學習!再考倒數(shù),
看我不打斷你的腿!」施偉撿起書包,默默回了房間。他坐在書桌前,翻開數(shù)學課本,
上面的公式像天書一樣。他盯著看了半天,一個字都沒看進去。門外,
施國棟和李春梅在吵架?!付际悄銘T的!」施國棟吼?!肝覒T的?你平時管過他嗎?」
李春梅聲音尖利?!肝也还??我掙錢供他上學,還成了我的錯了?」
「你除了掙錢還干什么了?孩子變成這樣,你沒責任?」「砰!」一聲巨響,
像是椅子被砸了。施偉捂住耳朵,閉上眼睛。數(shù)學課本上的字越來越模糊,
最后被淚水糊成一團。3施偉的自行車鏈子斷了。他蹲在路邊,手上全是黑乎乎的油污,
鏈子怎么都掛不上去。天快黑了,風刮得臉生疼。遠處有車燈照過來,他瞇著眼看,
是鄰居王叔的摩托車?!竼?,鏈子斷了?」王叔停下車,咧嘴笑,「要不要幫忙?」
施偉搖搖頭:「不用,我自己能修?!雇跏逡矝]堅持,擰了擰油門:「行,那你慢慢弄,
我先走了?!鼓ν熊囃煌煌坏亻_遠了,尾氣噴了施偉一臉。他又試了幾次,
鏈子還是掛不上去,手指被齒輪刮出一道口子,血混著油泥,黑紅黑紅的。算了,推著走吧。
他站起來,扶著車把慢慢往家走。車輪每轉(zhuǎn)一圈,斷掉的鏈子就嘩啦響一聲,像在嘲笑他。
到家已經(jīng)七點半了,比平時晚了整整一小時。施國棟站在門口抽煙,見他推著車回來,
臉色立馬沉下來:「又野哪去了?」「車鏈子斷了?!故﹤サ吐曊f。「斷了?」
施國棟走過來,一腳踹在車輪上,「騎個車都能騎壞,你還能干點什么?」施偉沒吭聲,
手上還沾著血和油。李春梅從廚房探出頭:「先吃飯吧,菜都涼了?!?/p>
施國棟瞪了施偉一眼:「把車放好,滾進來吃飯!」施偉把車靠在墻角,去水龍頭底下洗手。
冷水沖在傷口上,疼得他縮了一下。飯桌上沒人說話,只有筷子碰碗的聲音。「對了,」
李春梅突然開口,「老陳家兒子保送清華了,今天通知書送到家了?!?/p>
施國棟筷子一摔:「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施偉低著頭扒飯,米粒硬得像沙子。
「老陳說請咱們吃飯,」李春梅看了施偉一眼,「明天晚上?!埂赋詡€屁!」施國棟站起來,
「我丟不起這個人!」他摔門進了臥室,電視聲開得震天響。李春梅嘆了口氣,
對施偉說:「明天放學早點回來,換身干凈衣服?!故﹤c點頭,嗓子眼像堵了塊石頭。
吃完飯,施偉拿了扳手和機油,蹲在院子里修車。鏈子銹得厲害,齒輪也歪了,
怎么都掛不上去。他使勁一拽,鏈子突然崩開,抽在他手背上,留下一道血印子?!覆伲 ?/p>
他小聲罵了一句,眼淚差點掉下來。屋里傳來施國棟的吼聲:「大晚上叮叮當當?shù)模?/p>
讓不讓人睡覺了?」施偉抹了把臉,把工具扔在地上,轉(zhuǎn)身回了屋。第二天早上,
他發(fā)現(xiàn)車胎也癟了。「爸,能給點錢補胎嗎?」他站在門口問。施國棟正在穿鞋,
頭也不抬:「自己走路上學!」施偉張了張嘴,最后還是沒說話。走到學校用了四十分鐘,
進教室時已經(jīng)遲到了。劉紅站在講臺上冷笑:「某些同學,成績差就算了,
連基本紀律都不遵守?!谷喽荚诳此?,施偉低著頭走到座位上,后腦勺火辣辣的。
下課鈴一響,張婷走過來:「你沒事吧?手怎么了?」施偉把手縮進袖子里:「沒事。」
「要不要去醫(yī)務室?」「不用?!箯堟锚q豫了一下,從書包里掏出個創(chuàng)可貼:「給?!?/p>
施偉愣了一下,接過來:「謝謝?!埂杠噳牧耍俊埂膏??!埂敢弧艑W我?guī)惆???/p>
張婷臉有點紅,「我騎電動車?!故﹤u搖頭:「不用?!狗艑W后,他一個人慢慢往回走。
路過修車攤,老板喊他:「小孩,修車不?」施偉摸了摸口袋,只有兩個硬幣?!笡]錢?!?/p>
他說。老板擺擺手:「走吧走吧,別擋著做生意?!固炜旌诘臅r候,他路過一家網(wǎng)吧,
門口貼著招聘啟事:夜班網(wǎng)管,日結(jié)80。他站在那兒看了好久,直到肚子餓得咕咕叫。
回到家,施國棟和李春梅已經(jīng)去老陳家吃飯了。桌上留著半碗涼掉的炒飯,
旁邊貼著張紙條:自己熱了吃。施偉端起碗,直接往嘴里扒。油凝固成白色的塊,
嚼起來一股腥味。他咽下去,突然想起張婷給的創(chuàng)可貼,從口袋里掏出來,
小心地貼在手上的傷口上。臥室門突然開了,施國棟和李春梅回來了,身上帶著酒氣?!竼眩?/p>
還知道回來?」施國棟冷笑,「看看人家陳志遠,保送清華!你再看看你,
連個自行車都修不好!」李春梅臉上帶著笑,顯然喝了不少:「小偉啊,
人家陳志遠媽媽說了,可以借你筆記看看……」施偉站起來,把碗放進水池:「我睡覺了?!?/p>
「什么態(tài)度!」施國棟在后面罵,「爛泥扶不上墻!」施偉關上門,坐在床上發(fā)呆。
窗戶外頭,鄰居家的鞭炮噼里啪啦響起來,慶祝兒子保送清華。他摸出手上的創(chuàng)可貼,
已經(jīng)沾了油污,邊緣翹了起來。他慢慢撕下來,扔進了垃圾桶。4施偉早上起床時,
腦袋沉得像灌了鉛。喉嚨火燒一樣疼,咽口唾沫都像吞刀子。他摸了摸額頭,燙得嚇人。
廚房里李春梅正在煎雞蛋,油煙味飄過來,他胃里一陣翻騰。"媽,我好像發(fā)燒了。
"施偉站在廚房門口,聲音啞得不像自己的。李春梅頭都沒回:"少裝病,趕緊吃飯上學。
"施偉扶著墻走到飯桌前,雞蛋剛?cè)M嘴里就吐了出來。胃里翻江倒海,
他沖進廁所抱著馬桶干嘔,冷汗把后背都打濕了。施國棟叼著煙從臥室出來:"又作什么妖?
""他說發(fā)燒了。"李春梅把書包扔給施偉,"吃點藥就行了,別耽誤上課。
"施偉接過退燒藥,就著自來水吞下去。藥片卡在喉嚨里,苦味一直漫到舌根。
走到半路就開始打擺子,兩條腿跟面條似的發(fā)軟。
校門口值日的學生盯著他看:"你臉怎么這么紅?"第一節(jié)是數(shù)學課,老師的聲音忽遠忽近。
施偉趴在課桌上,眼皮重得抬不起來。"施偉!"粉筆頭砸在他頭上,"要睡回家睡去!
"他勉強抬起頭,黑板上的公式變成扭曲的蚯蚓。冷汗順著脊梁往下淌,校服黏在后背上。
下課鈴響的時候,他站起來想喝水,眼前一黑直接栽了下去。醒來時躺在醫(yī)務室床上,
校醫(yī)正在測體溫:"39度2,得送醫(yī)院。"班主任劉紅皺著眉頭:"家長電話打不通。
"施偉掙扎著坐起來:"我...我自己去..."他拖著步子往醫(yī)院走,
三站路走了快一小時。掛號處排長隊,他蹲在墻角等,臉埋在膝蓋里。
"這孩子怎么一個人來看?。?護士探頭問。施偉張了張嘴,發(fā)現(xiàn)嗓子啞得說不出話。
點滴打了三瓶,護士給換了三次藥。窗外天色暗下來,輸液室的電視在放家庭倫理劇,
女主角正哭著喊"你為什么不懂我的苦心"。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李春梅的短信:怎么還沒回來?施偉盯著屏幕看了很久,慢慢打字:在醫(yī)院。
消息發(fā)出去像石沉大海。最后一瓶藥水滴完時,手機亮了:自己打車回來,記得要發(fā)票。
夜風刮得臉生疼。施偉站在醫(yī)院門口等公交,發(fā)票攥在手心里被汗浸濕了邊角。
到家已經(jīng)九點半,客廳燈還亮著。施國棟在看球賽,啤酒罐堆了一茶幾。"知道回來了?
"施國棟瞥了眼發(fā)票,"打個針花一百二?你當錢是大風刮來的?"李春梅從臥室出來,
手里拿著體溫計:"還燒嗎?"施偉搖搖頭,徑直往自己房間走。"什么態(tài)度!
"施國棟把啤酒罐捏癟,"生個病了不起?。?房門關上的瞬間,外面電視音量突然調(diào)大,
解說員的嘶吼穿透門板:"進球了!漂亮!"施偉癱在床上,摸到枕頭下皺巴巴的醫(yī)院病歷。
醫(yī)生寫的診斷書龍飛鳳舞,他只認出"營養(yǎng)不良"四個字。廚房傳來洗碗聲,
春梅在跟施國棟說話:"...老張說他兒子感冒從來不吃藥..."施偉把病歷揉成一團,
扔進了垃圾桶。半夜被渴醒時,他發(fā)現(xiàn)垃圾桶已經(jīng)空了。第二天鬧鐘響的時候,燒還沒退。
李春梅在門外喊:"趕緊起來,別又遲到!"施偉用冷水洗了把臉,鏡子里的人嘴唇發(fā)白,
眼睛布滿血絲。書包里多了個面包,不知道什么時候放的。公交車上有人咳嗽,
他下意識往旁邊躲。售票員看了他一眼:"學生證拿出來。"他掏學生證時帶出了醫(yī)院發(fā)票,
飄到地上被人踩了一腳。教室里開了空調(diào),冷風正對著他吹。
張婷遞過來個保溫杯:"喝點熱水吧。"施偉搖搖頭,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得眼前發(fā)黑。
劉紅敲敲講臺:"要咳出去咳!"他趴在走廊欄桿上干嘔,樓下初三的學生正在打籃球,
笑聲一陣陣飄上來。放學時下雨了。施偉沒帶傘,淋著雨走到公交站。渾身發(fā)冷,
骨頭縫里都冒著寒氣。家門口停著輛嶄新的自行車,后輪上還系著紅綢帶。
李春梅在廚房哼著歌,灶上燉著雞湯。"回來啦?"李春梅難得語氣輕快,"快去換衣服,
你爸同事來了。"客廳里坐著個戴眼鏡的男人,
施國棟正給他倒茶:"...醫(yī)生說就是普通感冒,
現(xiàn)在的孩子太嬌氣..."施偉濕漉漉地站在玄關,水珠順著褲腿滴在地上。"喲,
狀元回來啦?"眼鏡男笑著推過來個禮盒,"聽你爸說這次月考進步了十名?
"施偉盯著禮盒上的燙金字,喉嚨突然發(fā)緊。他轉(zhuǎn)身往房間走,
聽見施國棟在后面解釋:"...孩子害羞..."房門關上的瞬間,客廳爆發(fā)出一陣大笑。
施偉坐在床邊,摸到枕頭下壓著張紙條,是李春梅的字跡:下次考試再進步十名,
給你換新手機。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空調(diào)外機上像催命的鼓點。
樓下的新自行車被淋得锃亮,紅綢帶在風里一飄一飄的。5暑假第一天,
施偉早上六點就醒了。窗外天剛蒙蒙亮,樓下早點攤的炸油條聲"滋啦滋啦"地傳上來。
他輕手輕腳穿好衣服,把昨晚寫好的紙條壓在茶幾上:我去同學家學習,中午不回來吃飯。
紙條是撒謊的。他其實要去打工。三天前在小廣告上看到招工信息:聚福餐館招雜工,
日結(jié)80,管午飯。他偷偷打了電話,老板娘嗓門很大:"明天就來試工!
"公交車上人擠人,施偉抓著扶手,聞著周圍人的汗臭味。
有個初中生模樣的男孩背著新書包,上面別著?;铡兄攸c中學的。
聚福餐館開在菜市場旁邊,門口堆著爛菜葉。老板娘正在罵人:"殺千刀的送貨的,
排骨又不新鮮!""阿姨,我是來..."施偉話沒說完,一筐土豆塞進他懷里。
"后廚缺人,先去削皮!"老板娘揮著油膩的勺子,"中午人多,手腳麻利點!
"后廚熱得像蒸籠,地上黏糊糊的。施偉蹲在角落削土豆,汗順著下巴滴進盆里。
廚師老劉叼著煙切肉,刀剁在案板上"咚咚"響。"學生仔?"老劉斜眼看他,"逃學?。?/p>
""放暑假了。""嘖,細皮嫩肉的干不了這個。"老劉把煙灰彈進下水道,
"看見那堆碗沒?先去洗了。"洗碗池里堆得小山高,油垢結(jié)了厚厚一層。
施偉的手泡在漂白水里,指甲縫很快黑了。十點半突然涌進來一群客人,
老板娘尖著嗓子喊:"快把涼菜端出去!"他端著拍黃瓜往大廳跑,腳下一滑差點摔倒。
老板娘的兒子坐在收銀臺玩手機,鞋底干凈得發(fā)亮。中午一點多才吃上飯,
是客人剩的炒飯回鍋熱了熱。老劉給他多夾了塊排骨:"多吃點,下午還要搬貨。
"下午三點,送貨的面包車來了。施偉和另一個小工搬了二十箱啤酒,腰快斷了。
老板娘突然扯住他:"你偷吃涼菜了?""沒有...""當我瞎???"老板娘指著監(jiān)控,
"十一點零八分,你往嘴里塞了什么?"施偉這才想起來,是擦汗時不小心碰到嘴唇。
沒等他解釋,老板娘已經(jīng)撕了張五十的扔在地上:"偷奸?;馁r錢貨,滾吧!
"他蹲下去撿錢,聽見老板娘兒子在笑:"媽,他好像條狗啊。"走出餐館時太陽還毒著,
施偉的后背已經(jīng)曬脫了皮。公交站臺有個賣冰棍的老太太,他盯著看了很久,
最后買了最便宜的鹽水棒冰。棒冰化得快,糖水流到手上,引來幾只螞蟻。到家時快六點,
推門就聽見施國棟在罵:"野哪去了?""同學家...討論題目...""放屁!
"施國棟把手機摔在沙發(fā)上,"老張看見你在菜市場端盤子!老子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李春梅從廚房沖出來,手上還沾著面粉:"你去打工?家里缺你掙那點錢了?
"施偉張了張嘴,曬傷的皮膚火辣辣地疼。"有這時間不如多做幾套題!
"李春梅把抹布砸在水池里,"人家陳志遠暑假都在上競賽班,你呢?
"施國棟突然抓起茶幾上的水果刀,"咔嚓"一下扎進西瓜里:"再敢去打工,打斷你的腿!
"西瓜汁順著桌沿往下滴,像血一樣紅。施偉盯著自己的手,指甲縫里還有洗不掉的油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