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程時然躺在床上，額頭上覆著溫涼的毛巾，睫毛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珠。
她微微側(cè)頭，看著坐在床邊的陸昭野，聲音虛弱，“昭野哥，我還是怕，剛才護士進來換床單，說隔壁搶救室動靜很大，是不是，是不是姜小姐那邊出什么事了？”
陸昭野正拿著棉簽，蘸了溫水輕輕擦拭她的唇角。
聞言，他動作一頓，抬眼時眼底帶著淺淡的不耐，卻又刻意壓著沒發(fā)作，“別瞎猜。”
他把棉簽扔進垃圾桶，語氣放得平緩，“她體質(zhì)弱，生的時候費力氣，醫(yī)生多照看會兒很正常，你剛生完，最忌諱胡思亂想，小心回奶。”
程時然的眼圈立刻紅了，指尖攥緊了身下的床單，“但是這次怕是會傷了姜小姐的心。”
“是我選的。”
陸昭野打斷她，伸手替她擦掉眼淚，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當時醫(yī)生說你這邊情況更穩(wěn)，孩子也更有可能保住，你和孩子都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p>
他頓了頓，拿起旁邊的保溫桶，倒了半碗鴿子湯，“張媽剛送來的，補氣血的，趁熱喝點。”
他舀了一勺，吹涼了才遞到程時然嘴邊，“你這次生產(chǎn)傷了元氣，得好好養(yǎng)著，不然以后落下病根怎么辦？”
程時然小口小口地喝著湯，眼角的余光卻始終瞟著他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
“昭野哥?！彼氏伦炖锏臏?，聲音帶著怯怯的試探，“你說姜小姐會不會恨我？畢竟是我搶了她的機會。”
陸昭野舀湯的手停在半空，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想起姜槿月最后看他的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死水，扎得他心口發(fā)悶。
但那點不適很快就被壓了下去。
他看著程時然蒼白的臉，語氣放得更柔了些，“她性子是倔，但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等她緩過來，我會跟她解釋清楚，這次是特殊情況，我不是故意偏向你?！?/p>
“可她肚子里也是你的孩子啊。”程時然的聲音更低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我有時候真希望自己沒懷孕，這樣你就不用為難了?！?/p>
“說什么傻話?！标懻岩胺畔聹?，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滲進來，溫暖著她的心。
“這個孩子是陸家的長孫，是奶奶盼了大半輩子的，你能平安生下來，是大功一件。至于姜槿月那邊......”他頓了頓，沒有再說話。
程時然的手指微微蜷縮，“可我聽說她這次胎盤低置，懷得很不容易?！?/p>
陸昭野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
他當然知道。
孕五月那次，姜槿月半夜出血，他守在病床前三天三夜，看著她輸了一袋又一袋血，臉色白得像紙。那時候他是真的怕，怕失去那個小心翼翼在她肚子里扎根的小生命。
可現(xiàn)在........
他看著程時然懷里那個皺巴巴的小家伙，閉著眼睛睡得正香，小拳頭還緊緊攥著。
這是他的兒子，是陸家的根，是能繼承他一切的血脈。
他抽回手，替程時然掖了掖被角，語氣里的情緒淡了許多，“醫(yī)生會處理好的。你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養(yǎng)好身體，別讓我分心。”
他拿起手機，想看看時間，卻無意間掃到護士站發(fā)來的的消息。
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陸先生，姜小姐大出血，正在搶救，情況危急?！?/p>
程時然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捏著被角的手指泛白。
下一秒她看見陸昭野的目光在那條消息上停了半秒，隨即皺了皺眉，像是看到了什么無關(guān)緊要的垃圾信息，抬手就把屏幕按滅了。
“垃圾信息真多?！彼S口抱怨了一句，把手機塞回口袋，完全沒放在心上，“剛才說到哪兒了？哦對，下周讓張媽把嬰兒房重新布置一下，你喜歡的那套進口嬰兒床，我讓助理去訂了?！?/p>
程時然愣了愣，隨即低下頭，掩去眼底的狂喜，聲音卻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昭野哥，你還是去看看姜小姐吧？萬一真的出事了呢？”
“能出什么事？”陸昭野嗤笑一聲，語氣里帶著篤定的自負，“京市最好的婦產(chǎn)科醫(yī)生都在這兒，她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醫(yī)生早沖進來找我了?！?/p>
他伸手摸了摸程時然的頭發(fā)，指尖穿過發(fā)絲，動作溫柔得像是在對待稀世珍寶，“別想了，奶奶說想叫陸承宗，傳承祖宗基業(yè)的意思，你覺得怎么樣？”
程時然順從地靠在他肩上，聞著他身上熟悉的雪松香水。
她輕輕點頭，聲音軟糯，“只要是你說的，我都喜歡?！?/p>
陸昭野笑了笑，低頭吻了吻她的發(fā)頂，“真乖?！?/p>
病房外，護士拿著病危通知急得團團轉(zhuǎn)，幾次想推門進去，都被守在門口的保鏢攔住了。
“陸先生吩咐了，程小姐剛生完，誰也不準打擾?！北ｇS面無表情地說，完全沒理會護士手里那張寫著姜槿月產(chǎn)后大出血的診斷單子。
病房里，陸昭野還在和程時然低聲說著話，規(guī)劃著孩子的將來。
他說起要請最好的早教老師，說起要帶孩子去國外看雪，說起等程時然出了月子，就帶她去馬爾代夫度假。
那些話溫柔繾綣，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wǎng)，將兩人密密實實地裹在中間，隔絕了外界所有的風雨息。
程時然靠在他懷里，聽著他溫熱的呼吸落在耳畔，感受著他手臂的力量圈著自己，嘴角悄悄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她知道，從陸昭野按下手機屏幕的那一刻起，姜槿月就徹底輸了。
那個女人用全部愛過的男人，此刻正和她依偎，規(guī)劃著沒有她的未來，甚至吝嗇于給她最后一絲憐憫。
“昭野哥?！彼痤^，眼睛亮晶晶的，像盛著星光，“你會永遠對我這么好嗎？”
陸昭野低頭看著她，眼底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語氣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當然。你為我生了兒子，是陸家的功臣，我這輩子都會對你好。”
他沒有看到，程時然在他低頭的瞬間，飛快地瞥了一眼門口，眼底閃過一絲得逞的快意。
而此時的搶救室里，心電監(jiān)護儀發(fā)出刺耳的警報聲，醫(yī)生護士們圍著手術(shù)臺忙碌著，鮮紅的血浸透了一層又一層紗布。
姜槿月躺在手術(shù)臺上，意識已經(jīng)模糊。
護士匆匆跑進來，對著主刀醫(yī)生低聲說了句什么。
她大概聽到護士說聯(lián)系不上陸先生，簽不了病危通知。
而病房里的陸昭野，還在溫柔地撫摸著程時然的頭發(fā)，耐心地聽她細數(shù)著嬰兒房該刷成什么顏色。
一切都顯得那么歲月靜好，仿佛隔壁那場與死神的殊死搏斗，不過是一場無關(guān)緊要的幻覺。
他永遠不會知道，在他為另一個女人規(guī)劃未來的時候，那個他曾發(fā)誓要用生命去愛的女人，正在經(jīng)歷怎樣的危險。
他更不會知道，就在他哄著程時然的時候，有人接走了姜槿月，還專門策劃了一出產(chǎn)后大出血的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