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狐妖骨笛之謎林硯之第一次見到沈白硯,是在那座被山霧纏繞的破廟里。他倚著斷柱笑,
青灰色的衣擺掃過滿地積灰,露出的腳踝上纏著圈銀鏈,鏈墜是枚半開的蓮。
山風卷著雨絲灌進來,吹得他鬢角的發(fā)絲打旋,那雙琥珀色的眼瞳在昏暗中泛著冷光,
像極了山里的狐貍。“法師深夜至此,是為了那支骨笛?”他聲音里裹著水汽,
尾音微微上挑。林硯之握緊了袖中的桃木劍。三天前山下的村落開始死人,
死者喉嚨里都插著半寸長的骨片,形狀像是被什么東西啃噬過。唯一的線索,
是最后一個死者手里攥著的殘破笛膜,上面沾著狐貍的毛。“這廟里不該有活物。
”她指尖凝起符紙,火光在雨霧里明明滅滅,“尤其是修行五百年以上的狐妖。
”沈白硯忽然低低地笑起來,笑聲在空廟里蕩開,竟像是有無數(shù)個影子在跟著笑。他抬起手,
袖口滑下去,露出手腕上密密麻麻的牙印,新舊交疊,有些還在滲血。
“法師見過自己咬自己的妖嗎?”雨勢漸大,檐角的鐵鈴突然無風自動,
叮鈴鈴地響得人心慌。林硯之轉(zhuǎn)頭的瞬間,沈白硯的身影竟在火光里晃了晃,
變成兩個重疊的影子。其中一個影子的脖頸處,插著半截白骨笛子。
“那笛子……”她話音剛落,廟里的燭火突然全滅了。黑暗里傳來細碎的啃噬聲,
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咀嚼骨頭。林硯之摸出腰間的銅錢劍,指尖剛觸到金屬,
就被一只冰涼的手攥住了。沈白硯的呼吸噴在她耳后,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法師知道骨笛是用什么做的嗎?”他的聲音忽遠忽近,
“是用……舍不得吃掉的心上人做的啊?!绷殖幹偷厮﹂_他的手,符紙再次燃起時,
她看見沈白硯的臉正在變化。左邊臉頰的皮膚像融化的蠟一樣剝落,露出底下森白的骨頭,
而他的右手,指甲變得又尖又長,正往自己的喉嚨里插——那里已經(jīng)有了一個血洞,
半截白骨笛子正從洞里往外頂?!拔灏倌昵埃野阉卦谶@廟里?!彼穆曇粢话胧侨寺?,
一半是狐貍的尖嘯,“他們說狐妖不能有軟肋,所以我把她……煉成了笛子。
”啃噬聲越來越近,林硯之低頭,看見滿地的積灰里冒出無數(shù)根白骨,像竹筍一樣往上鉆,
每根骨頭上都纏著半透明的笛膜。而沈白硯的身體正在分解,碎成一塊一塊的骨頭,
自動拼合成一支完整的骨笛。2 血染符紙的真相鐵鈴還在響,雨聲里混進了笛聲,
咿咿呀呀的,像是女人的哭聲。林硯之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喉嚨開始發(fā)癢,伸手一摸,
指尖竟沾了血——不知何時,她的喉嚨里也插進了半寸骨片。骨笛的聲音越來越凄厲,
沈白硯最后剩下的那顆頭顱滾到她腳邊,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著她,嘴角咧開一個詭異的笑。
“現(xiàn)在……輪到法師做新的笛膜了?!庇赀€在下,廟里的鐵鈴突然不響了。
林硯之看著自己的指甲開始變長,指尖觸到喉嚨里的骨片時,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笑,
像極了沈白硯初見時的語氣。而那支拼好的骨笛,正躺在她腳邊,笛膜上沾著的,
是她剛剛掉落在地的符紙灰燼。符紙灰燼在潮濕的地面上蜷成古怪的形狀,
像只縮著爪子的狐貍。林硯之想后退,雙腳卻像生了根,喉嚨里的骨片還在往深處鉆,
帶著冰冷的癢意,逼得她想伸手去摳——可指尖已經(jīng)冒出半寸長的尖甲,泛著青白的光。
“你看,她在等你呢?!鄙虬壮幍念^顱還在腳邊,眼珠不知何時轉(zhuǎn)向了供桌。
那里不知何時多了尊泥塑,披著褪色的紅布,脖頸處是空的,斷口處粘著新鮮的血肉。
林硯之忽然想起山下那些死者的模樣,每個人的頭顱都像是被硬生生擰下來的,
傷口邊緣同樣沾著紅布的殘片??惺陕晱哪嗨芾飩鞒鰜?,悶悶的,像有人在里面嚼著骨頭。
紅布被什么東西頂?shù)霉钠饋?,露出底下凸起的弧度,像是人的胳膊正往外掙?/p>
林硯之捏緊銅錢劍,劍身上的銅銹突然滲出血珠,順著紋路匯成細小的溪流,
在她掌心積成小小的血洼。血洼里映出的不是她的臉。是個穿紅衣的女子,
眉眼和她有七分像,脖頸處卻有個黑洞洞的窟窿。那女子正對著她笑,嘴唇動了動,
無聲地說著什么。林硯之湊近去看,血洼里的女子突然抬起手,指尖穿透水面,
直直戳進她的眉心。劇痛炸開的瞬間,無數(shù)畫面涌進來——五百年前的破廟,
紅衣女子把最后一張護身符塞進狐妖懷里;桃木釘穿過女子的心臟,
狐妖在烈火里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嘯叫;白骨被月光浸透,在石臼里碾成粉末,
又被硬生生拼湊成笛子的形狀……“他總說,要把我藏在最安全的地方。
”女子的聲音突然在她腦子里響起,帶著骨頭摩擦的澀感,“可妖的安全,
從來都是用別人的命換的啊?!? 骨笛重生之夜泥塑上的紅布突然滑落,
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骨頭,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蠕動、拼接。
林硯之看著自己的手臂開始發(fā)麻,皮膚下像是有無數(shù)條小蛇在鉆——那些是她的骨頭,
正想掙脫皮肉,跑到泥塑那邊去。腳邊的頭顱笑了起來,
下頜骨咔噠咔噠地動:“她缺個新的身子呢,法師的骨頭……最適合做笛子了。
”銅錢劍突然寸寸斷裂,碎成一地銅屑。林硯之低頭,看見自己的胸口已經(jīng)破開個洞,
肋骨正一根接一根地往外跳,每根骨頭上都覆著半透明的笛膜,隨著她的呼吸輕輕顫動。
遠處傳來雞叫,天快亮了。泥塑里的骨頭已經(jīng)拼出了軀干,正缺一副完整的肋骨。
林硯之感覺到最后一根肋骨在往外頂,皮膚像紙一樣裂開。她想閉上眼,
卻看見血洼里的紅衣女子正對著她張開懷抱,脖頸處的窟窿里,
隱約能看見半截白骨笛子的影子。“別怕,”女子的聲音溫柔得像水,“變成骨頭,
就永遠不會疼了?!钡谝豢|陽光穿過廟門時,破廟里突然響起悠揚的笛聲。路過的樵夫說,
那笛聲聽得人骨頭縫都發(fā)麻,像是有無數(shù)個女子在哭。他壯著膽子往廟里看了一眼,
只見供桌上擺著支嶄新的骨笛,笛膜泛著淡淡的金光,旁邊還散落著幾片燒焦的符紙。
至于廟里的法師和狐妖,早就沒了蹤影。只有那支骨笛,在每個月圓之夜,
會自己滾到廟門附近,笛孔里偶爾會掉出一兩根銀白色的狐貍毛。三年后,
山下的村落換了批新住戶。沒人再提當年的骨笛命案,只有村口的老槐樹底下,
常坐著個穿青灰布衫的瞎眼婆婆,手里總摩挲著塊半透明的笛膜。4 笛膜下的詛咒“姑娘,
買張笛膜吧?”她攔住個背竹簍的采藥女,那姑娘眉眼彎彎,
發(fā)間別著支桃木簪——正是當年林硯之常用的樣式。采藥女笑了笑,指尖剛觸到笛膜,
就聽見婆婆喉嚨里發(fā)出“咔噠”一聲,像是骨頭在摩擦?!斑@笛膜……是用什么做的?
”她問?!笆怯猛坏舻娜俗龅难健!逼牌盘痤^,渾濁的眼珠里沒有瞳仁,
只剩下兩個黑洞,“你看,上面還沾著狐貍毛呢?!钡涯ど瞎桓≈y白色的毛,風一吹,
竟順著采藥女的袖口鉆了進去。她突然覺得心口發(fā)悶,低頭時,看見竹簍里的草藥正在枯萎,
根莖處冒出細小的白骨?!叭昵埃袀€法師在這里變成了骨頭?!逼牌诺穆曇麴ず?,
像含著血,“她的肋骨做了笛身,指骨做了笛孔,還有……”她突然湊近,
腐爛的氣息噴在采藥女臉上,“她的眼睛,被狐妖挖去做了笛膜的襯里呢?!辈伤幣肱埽?/p>
雙腳卻像被釘在地上。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指甲變得又尖又長,
掌心浮出銅錢劍的烙印——那是林硯之的法器印記。更可怕的是,她的喉嚨里開始發(fā)癢,
有什么東西正順著食道往上爬,帶著冰冷的骨腥味?!吧虬壮幷f,這樣就能永遠陪著她了。
”婆婆咯咯地笑,笑聲里混著狐貍的尖嘯,“他把自己的內(nèi)丹融成了笛塞,
這樣……他們就永遠都在一起了呀?!? 月光下的骨笛哀歌這時,
老槐樹上突然落下無數(shù)片葉子,每片葉子背面都印著符紙的紋路。采藥女抬頭,
看見樹杈上掛著支白骨笛子,笛孔里塞著團銀白色的東西,像是狐貍的內(nèi)丹。而笛子旁邊,
纏著根青灰色的衣料,正隨著風輕輕擺動,露出底下半截銀鏈——鏈墜是枚半開的蓮,
和當年沈白硯腳踝上的那枚一模一樣。喉嚨里的東西終于頂?shù)搅松嗉猓伤幣霃堊旒饨校?/p>
卻吐出半寸長的骨片。她抬手去摸,指尖觸到一張滑膩的笛膜,
膜上映出張模糊的臉——左邊是林硯之的眉眼,右邊是沈白硯的輪廓,兩半臉正往中間合攏,
嘴角咧開個詭異的笑。瞎眼婆婆慢慢站起身,青灰布衫滑落,露出底下拼接的白骨軀干。
她的右手握著半截桃木劍,左手卻抓著條狐貍尾巴,尾巴尖還在微微抽搐。
“該換新人做笛膜了。”她歪著頭說,聲音一半是女聲,一半是狐嘯。遠處傳來鐵鈴的聲音,
叮鈴鈴的,像是從那座破廟里飄來的。采藥女看著自己的皮膚開始剝落,
露出底下森白的骨頭,而那些骨頭正自動往老槐樹的方向湊,像是要拼出支新的骨笛。
最后一片葉子落下時,她聽見骨笛吹響的聲音。這次的笛聲不再凄厲,
反而溫柔得像情人的低語。她忽然想起什么,想對婆婆說“我不是林硯之”,
卻只發(fā)出骨頭摩擦的“咔噠”聲。老槐樹下,新的笛膜正在月光里慢慢成形。
膜上沾著根桃木簪的碎片,還有根剛掉下來的狐貍毛。而那支舊骨笛,正躺在樹根處,
笛孔里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像是有人在里面哭出血來。十年后的某個雪夜,
破廟被一場山火吞噬?;鸸庥臣t了半邊天,附近的獵戶說,
那晚聽見廟里傳出兩支笛子的聲音,一支哀婉如泣,一支尖利如嘯,纏在一起燒了整整一夜。
火滅后,有人在灰燼里撿到塊融化的銀鏈,鏈墜的蓮花已經(jīng)燒得變形,
里面嵌著半粒黑色的珠子,像是燒焦的內(nèi)丹。撿到珠子的獵戶第二天就瘋了,
逢人便說看見個穿紅衣的女妖,喉嚨里插著笛子,身后跟著只沒有皮毛的狐貍,
骨頭縫里還冒著火星。瘋獵戶被鎖在柴房里,夜里總唱支古怪的調(diào)子。鄰居隔著墻聽,
那調(diào)子忽高忽低,像是有兩個人在爭著唱——一個女聲唱到“白骨作笛”,
就有個男聲接“相思成灰”,最后兩句混在一起,變成狐貍的哀鳴。半月后,
柴房的鎖自己開了。人們進去時,只看見滿地的骨頭,拼湊成兩支交叉的笛子形狀,
骨頭上覆著層薄冰,冰里凍著片燒焦的符紙,還有根銀白色的毛。沒人知道瘋獵戶去了哪里,
只聽說那之后,山里的狐貍都不再靠近那片焦土。唯有每年雪夜,
會有個穿青灰衣的影子在廢墟里徘徊,手里總提著盞燈籠,燈籠里沒有燭火,
只有兩顆發(fā)光的珠子,像極了狐貍的眼瞳。有個迷路的書生曾撞見那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