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88號
車間的白熾燈管24小時亮著,照得人臉色發(fā)青。
流水線上,我的手指被電容器的金屬引腳扎出好幾個血點,組長卻還在吼:
"288號!動作快點!這批貨今晚必須發(fā)走!"
我咬著牙,把滲血的手指在工裝褲上蹭了蹭,繼續(xù)往電路板上插元件。
一個五分錢,一天要插夠兩千個才能拿到保底工資。
宿舍是八人間的鐵皮房,夏天熱得像蒸籠。
半夜下工回來,堂姐鼾聲如雷,我卻趴在床頭,就著走廊的燈一遍遍看警校寄來的《體能測試須知》。
廠里的公用電話時不時就會響。
"288號!電話!"宿管阿姨扯著嗓子喊,"那個聲音很好聽的小伙子!"
流水線上的女工們發(fā)出曖昧的笑。
我搖搖頭繼續(xù)干活,電話那頭的人卻不依不饒,直到組長罵罵咧咧地過來拽人。
"林昭昭,"周牧野的聲音混著電流雜音傳來,"你都不知道新疆有多美,葡萄好大一顆…"
我盯著電話亭玻璃上自己憔悴的倒影,打斷他:"我在上工。"
他頓了頓,突然笑了一聲:"聽說你們廠里最近趕工?站著都能睡著吧?"
他什么都知道。
廠長的外甥女是孟姜的表姐,我的考勤表說不定正攤在他面前。
“你何必那么幸苦去工廠,你學(xué)費我又不是不會出。"他狀似無意地補充,“和我們一起來新疆舒舒服服的旅游不好嗎?”
不好,一點都不好,我要的是平等,我不要低低在下,我不要受人掌控。
發(fā)薪日那天,我攥著216元鈔票在郵局站了很久。
"全匯出去?"工作人員從老花鏡上方看我,"不留點生活費?
我搖搖頭。這是體能測試的住宿費,是我自己掙來的"敲門磚"。
回廠路上經(jīng)過百貨商店,櫥窗里擺著時興的連衣裙——和孟姜那條很像,標(biāo)價58元。
我摸了摸曬得發(fā)紅的臉頰,轉(zhuǎn)頭買了本《刑事偵查學(xué)》。
暴雨天,傳達(dá)室大爺頂著雨跑進(jìn)車間:"288號!掛號信!"
牛皮紙信封被雨水打濕了一角,露出"中國刑事警察學(xué)院"的鋼印。
我抖著手撕開,鮮紅的錄取通知書上,我的名字像團(tuán)燃燒的火。
堂姐突然尖叫著抱住我,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哭。
淚水沖掉臉上沾的焊錫膏,在通知書上暈出小小的水洼。
"叮鈴鈴——"
公用電話又響了。
宿管阿姨舉著聽筒喊:"那個周......"
我擦干眼淚,把通知書小心地藏進(jìn)貼身的布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