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寧帝金口玉言,此事便再無轉(zhuǎn)圜之地。
蕭皇后便同樣笑著道:“陛下,叫欽天監(jiān)選個日子,早日籌備起來吧?!彼昙o不小了,且素日里端莊沉靜,此時偏偏做出焦急模樣,笑起來,“臣妾也想無咎早些成家?!?/p>
徐氏女明顯與長寧侯府諸人不睦,嫁入東宮后,自然一心侍奉主君,皇太子也不必憂于外戚,還能斷了不少人的念想。
皇太子已有了蕭氏一門雙軍侯的頂尖勢力,又有東宮屬臣眾多少年英才,當真不需要再多一門強勢的妻族。
只需選個他喜歡的便可,無謂是高門士族。
景寧帝是如此想的,蕭皇后同樣如此。
蕭皇后伴君二十余年,此時自然知曉該說什么才恰好。
“阿勍與無咎這般年歲時,膝下已有子嗣,臣妾看著實在眼熱呢!”
衛(wèi)國侯府世子蕭勍,皇太子周縉的表兄,也是蕭大將軍的長子。
與馬踏北疆攻陷蠻族王庭的定北侯蕭騁一樣,二人自幼長于宮廷,算是景寧帝與皇后手把手教養(yǎng)長大的孩子。
只蕭騁神鋒俊秀,性烈如火,是個極度張揚的性子。
蕭勍卻與他父親蕭大將軍一般,溫吞如水,忠厚老實,一心侍奉帝王與東宮,連戍衛(wèi)帝都的長安衛(wèi)尉,都舍得交付與他。
最重要的是,蕭勍早婚,如今膝下已有三子一女。
景寧帝聽蕭皇后這話,先夸了一句:“阿勍是個好孩子?!?/p>
又想起了刺頭蕭騁,笑罵著,“要朕說,都怪無忌,三十多歲還不成婚,帶壞了朕的皇太子!”蕭騁字無忌,是及冠時皇帝親自取得字。
從這名與字中,便能看出景寧帝對他是何等寵信!
蕭皇后端莊地淺笑著:“無忌躲去湯山,臣妾可管不了他?!?/p>
“那母后便要來催我啦?”周縉插科打諢,哼笑著,“我等會便給小舅舅寫信,讓他回來當靶子!”
蕭皇后煞有介事地點頭:“快些寫,無忌也該找個貼心人了?!?/p>
景寧帝大笑出聲:“這事兒讓無咎自己去催!”
“朕倒要看看,臭小子急不急。”
上首的帝后和諧,和皇太子一家三口言笑晏晏,越發(fā)襯得三皇子和惠妃神色衰敗,氣質(zhì)陰沉。
奈何他們沒有掀桌子的能耐,只能硬生生地忍……
惠妃忍不住抱怨了一句:“陛下,太子殿下定了儲妃,我們的紹兒可如何是好?”徐氏倒是好本事,硬生生迷得太子為她索取正妃名分!
如今及已成定局,惠妃再不甘愿,心中也只能按捺殺意,試圖祈求景寧帝憐惜她母子二人。
三皇子多無辜,被皇太子搶了未婚妻呢!
還不可憐嗎?
饒是周紹已然有所預料,此時也不由得滿臉悲憤,仰頭看向景寧帝,叫了一聲:“父皇!”他尚未及冠,棱角并不分明,還有幾分少年郎的意氣風發(fā)。
此刻看著自己向來敬仰萬分的父皇,眼眸中卻流露出了質(zhì)疑、痛苦、乃至于一絲怨恨。
他隱藏得并不好。
景寧帝垂眸看向周紹,笑意還未散去,倒是溫和可親的模樣:“三郎,你既不中意徐氏,朕再為你選個你喜歡的妻室,你意如何?”
三皇子喜歡的?是誰?
聽著景寧帝似乎有了人選似的,惠妃心口狂跳,猛地看向仍跪在原地的長寧侯府眾人!
先前內(nèi)侍所回中,三皇子似乎是與長寧侯府的養(yǎng)女有些情愫?
惠妃猛地睜圓了眼,下意識便想開口拒絕。
可她還未張口,就瞧見了景寧帝漫不經(jīng)心掃過來的目光,卻好似重逾千斤,壓得惠妃霎時間有些喘不過氣。
他……陛下他……竟然對阿紹起了殺意!心底瘋狂大叫著,惠妃張了張嘴,卻怎么也吐不出半個字。
周紹到底年少輕狂。
他雖不是被景寧帝捧在掌心中長大,內(nèi)廷中卻也無人會怠慢于他。
蕭皇后御下嚴謹,待宮內(nèi)諸子女從無苛刻,即使是惠妃,也難說出她半句不好。
當初也是周紹主動表示了對徐氏的好感,惠妃才會為他籌謀。只是惠妃萬萬想不到,自己這個蠢兒子,看重徐氏的原因,也只不過是為了與心上人近水樓臺。
此刻見景寧帝待自己如此和顏悅色,周紹心中雖還是悲憤莫名,卻也下意識地順著景寧帝的話去想——
他中意的人,身份不高,因此他才未曾和母妃提及。
可現(xiàn)下父皇似乎有意彌補自己?
周紹只能想到這一層了。
周紹躊躇著,不知道要不要求父皇為自己賜婚。該說不說,他喜歡蘇錦月是真,可也眼饞妻族的強勢,也是真的。
蘇錦月父母雙亡,寄養(yǎng)在長寧侯府中,到底是沒什么家世可助力的……
眼見著周紹竟然還猶豫了,惠妃已然不是心口狂跳,手心里也冷汗直冒!
她真的怕,怕兒子做出找死的選擇!
蘇氏再如何輕佻不妥,那也比母子倆為此送命了好呀!
顧不得禮儀章法,惠妃撲通滑跪在地,啞著嗓子道:“求陛下為紹兒與蘇氏賜婚!”
“妾妄言,紹兒既與蘇氏情投意合,且蘇氏亦是長寧侯府之女,倒不若成全了他們小兒女情分?!?/p>
景寧帝靜靜地看著惠妃,未曾言語,面上倒是露出了些許思忖。
“妾教子無方,望陛下成全!”惠妃恐害怕再耽擱,自己母子便要去見閻羅王了,連連叩頭,鬢邊華勝叮當作響。
看著母妃突然像是瘋了似地,周紹一臉茫然,仰頭去看景寧帝。
只看見了一雙古井無波的眼眸。
周紹不算聰明,見母親有意成全自己,且這事兒父皇似乎也同意了……
喜悅暫時沖刷了迷茫,他跟著惠妃一起叩首:“父皇,兒子……求父皇成全?!?/p>
景寧帝定定地瞧著這母子二人,須臾,才露出笑顏。
“愛妃何至于此?朕現(xiàn)下便為他們賜婚?!本皩幍塾H自下去扶起惠妃,轉(zhuǎn)而看向長寧侯,臉上帶著幾分笑意:“鴻岳,你長寧侯府的女兒實乃長安明珠,看來,朕要與你做兩次親家了……”
“陛下寬宏大量,”明明定下了與兩位皇子的婚事,徐既川卻后背冷汗直冒,感覺自己的卑劣心思像是被剖開了放在火爐上熏烤,分毫畢現(xiàn)。
虛扶著景寧帝的手臂起身,徐既川垂著頭,手腳冰涼,“臣惶恐……”
“你還是這么拘謹!”景寧帝拍著他的手臂笑了幾聲,又將目光落向其他人,倒真是和藹可親的模樣。
只是短短幾句話,讓他們手腳發(fā)涼。
“趙德力,制詔。”
“封二皇子為齊王,三皇子魯王,公孫氏賜婚齊王,蘇氏賜婚魯王,擇日完婚。”
“徐二心術不正,去北疆罷,甚么時候磨平性子再回長安。”
“韋氏,便賜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