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纏綿如絲,將整座臨州城籠罩在一片朦朧的水汽之中。
芍藥推開窗,帶著泥土芬芳的濕冷空氣撲面而來,讓她因悶熱而微蹙的眉頭舒展了些許。屋內(nèi),母親江芍婕正就著暖黃的燈光,細(xì)細(xì)為她縫制一件新的襦裙,線腳勻凈,針腳細(xì)密,一如她溫婉和煦的性子。
“阿藥,夜深了,窗邊涼,快回屋來。”江芍婕抬頭,眼中滿是慈愛,“明日還要隨你父親去城郊的慈云寺上香,仔細(xì)著了涼?!?/p>
“知道啦,母親?!鄙炙幮χ鴳?yīng)道,轉(zhuǎn)身回到暖爐旁,“就是覺得這雨下得有趣,淅淅瀝瀝的,倒像是有說不完的話。”
父親芍明從外間進(jìn)來,身上還帶著些許雨氣,他是臨州有名的大儒,性情溫和,學(xué)識淵博,此刻卻微微皺著眉:“方才回來時,聽聞城西的柳巷出了命案,死者是個綢緞莊的掌柜,死狀頗為離奇。”
芍藥的心猛地一跳。她自小就對這些坊間奇案有著異于常人的興趣,總覺得每一樁案件背后,都藏著人性的復(fù)雜與真相的微光。只是女兒家身份所限,父親雖不禁止她讀些雜記話本,卻也不贊成她過多摻和這些腌臜事。
“父親,那……官府已經(jīng)著手調(diào)查了嗎?”芍藥還是忍不住問道,眼中閃爍著好奇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嗯,聽說負(fù)責(zé)此案的是新來的推官陳茗亭?!鄙置鞔鸬溃Z氣中帶著幾分不確定,“這位陳推官年紀(jì)輕輕,卻據(jù)說斷案頗有手段,只是性子冷了些,也不知能否盡快查明真相?!?/p>
陳茗亭……芍藥在心中默念著這個名字,不知為何,竟有種莫名的預(yù)感,或許他們會有交集。
正想著,門外傳來丫鬟的聲音:“小姐,陸公子派人送了信來。”
陸軒,她的未婚夫婿。兩人自幼相識,情誼深厚,陸軒溫潤如玉,待她更是體貼入微,是旁人眼中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芍藥接過信箋,上面是陸軒熟悉的字跡,說他明日公務(wù)纏身,無法陪她同去慈云寺,望她保重身體。
“軒哥哥總是這般忙碌?!鄙炙庉p嘆一聲,將信箋收好,心中卻并無太多失落。她與陸軒之間,更像是親人般的默契與安穩(wěn),少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
與此同時,臨州府衙后堂,燈火通明。
陳茗亭站在一幅攤開的輿圖前,指尖劃過柳巷的位置,眼神銳利如鷹。他身著藏青色官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只是眉宇間總縈繞著一股化不開的冷意與疏離。
“推官大人,尸身已經(jīng)檢驗完畢,死者周大福,綢緞莊掌柜,致命傷在胸口,被一種奇特的銳器貫穿,傷口邊緣光滑,不似常見的刀槍?!必踝鞯吐晠R報道,語氣中帶著幾分困惑。
陳茗亭微微頷首,聲音低沉:“現(xiàn)場還有其他發(fā)現(xiàn)嗎?”
“在死者臥房的床底下,發(fā)現(xiàn)了一枚碎裂的玉佩,上面刻著一個‘煙’字?!辈额^呈上一個證物袋。
陳茗亭的目光落在那枚玉佩上,瞳孔驟然收縮,周身的氣息瞬間冷了幾分。煙紅……這個名字像一根尖銳的刺,猝不及防地扎進(jìn)他的心里,帶來一陣熟悉的窒息感。
他閉了閉眼,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能因為私人恩怨影響斷案,這是他給自己立下的規(guī)矩。
“查,這枚玉佩的主人,以及死者最近的人際交往,尤其是與姓煙的人是否有往來?!标愜さ穆曇艋謴?fù)了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捕頭領(lǐng)命而去,屋內(nèi)只剩下陳茗亭一人。他走到窗邊,看著外面連綿的雨絲,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出煙紅那張帶著倔強(qiáng)與偏執(zhí)的臉。他的家庭早已支離破碎,父親嗜賭成性,母親早逝,而煙紅,是他灰暗童年里唯一的光,卻也是將他拖入更深黑暗的人。他們之間的糾葛,早已成了他無法擺脫的夢魘,甚至讓他在某些時候,會陷入莫名的恐慌與煩躁,這便是他不愿提及的心理障礙。
雨,還在下。
芍藥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柳巷的命案在她腦海中盤旋,那奇特的傷口,碎裂的玉佩,還有那位神秘的陳推官……一切都像一塊磁石,吸引著她去探尋。
她不知道,這場雨夜的命案,將會是她與陳茗亭命運交織的開始,也將是一場裹挾著愛情、懸疑與掙扎的序幕。他們的相遇,會如芍藥般熱烈而執(zhí)著,還是如陳茗亭般清冷而克制?他們各自背負(fù)的婚約與過往,又會讓這段在破案過程中悄然滋生的情愫,走向何方?
第二章 初遇鋒芒
次日,雨過天晴,陽光透過云層灑在慈云寺的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芍藥陪著母親上完香,在寺中閑逛。慈云寺香火鼎盛,往來香客絡(luò)繹不絕。走到一處僻靜的偏院時,芍藥無意間聽到兩個和尚的對話。
“聽說了嗎?昨天柳巷那個周掌柜死了,好像死得挺慘的?!?/p>
“是啊,我聽采買的師兄說,官府的人去查了,還在他屋里發(fā)現(xiàn)了塊碎玉佩呢?!?/p>
“我好像有點印象,前幾日看到周掌柜來寺里,身邊跟著個女子,那女子脖子上好像就戴著塊玉佩,上面似乎有個‘煙’字……”
芍藥心中一動,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那個女子,難道與案發(fā)現(xiàn)場的碎玉佩有關(guān)?
她正想再聽些什么,那兩個和尚卻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芍藥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將這個線索告訴官府。雖然父親不贊成,但她覺得,能讓逝者安息,讓真相大白,是每個人都該做的事,這份正義感,讓她無法袖手旁觀。
告別母親,芍藥徑直往府衙走去。
府衙門前,守衛(wèi)森嚴(yán)。芍藥說明來意,想要見陳推官,卻被守衛(wèi)攔了下來。
“陳推官正在忙公務(wù),豈是你一個小姑娘想見就能見的?”守衛(wèi)態(tài)度倨傲。
芍藥不卑不亢:“我有關(guān)于柳巷命案的線索,或許對破案有用?!?/p>
就在這時,一個清冷的聲音從里面?zhèn)鱽恚骸白屗M(jìn)來?!?/p>
芍藥抬頭,只見陳茗亭一襲官袍,從府衙內(nèi)走出。陽光落在他臉上,更顯得他膚色白皙,五官深邃,只是那雙眼睛,冷得像淬了冰。
這是芍藥第一次見到陳茗亭,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他身上的氣質(zhì)太過獨特,疏離中帶著一種讓人不敢直視的鋒芒。
“你有什么線索?”陳茗亭開門見山,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
芍藥定了定神,將在慈云寺聽到的話復(fù)述了一遍:“我聽到兩個和尚說,前幾日周掌柜曾帶一個脖子上戴著刻有‘煙’字玉佩的女子來寺里,或許那女子與案件有關(guān)?!?/p>
陳茗亭的目光落在芍藥臉上,她的眼神清澈而堅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認(rèn)真。他心中微訝,尋常女子聽到命案早已避之不及,她卻敢主動來提供線索,這份膽識,倒是少見。
“你叫什么名字?”陳茗亭問道。
“芍藥?!?/p>
“芍大儒的女兒?”陳茗亭略有耳聞,臨州的芍明先生,以博學(xué)和正直聞名。
芍藥點頭:“是?!?/p>
“多謝你提供的線索,我們會去核實?!标愜さ恼Z氣緩和了些許,“如果還有其他發(fā)現(xiàn),可以隨時來府衙找我?!?/p>
芍藥沒想到他如此干脆,微微頷首:“好。若有需要,我也愿意盡一份力?!彼难壑虚W爍著對破案的熱忱。
陳茗亭看著她眼中的光芒,心中那片因煙紅而陰霾密布的角落,似乎被這光芒照亮了一絲,那種熟悉的窒息感,竟悄然褪去了些許。他愣了一下,隨即移開目光:“走吧?!?/p>
芍藥轉(zhuǎn)身離開,走出幾步,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陳茗亭還站在原地,望著她的方向,眼神復(fù)雜。四目相對,芍藥心中一慌,連忙低下頭,快步離去。
回到家,芍藥將此事告訴了父親。芍明雖有些擔(dān)憂,但見女兒是出于公心,也并未過多責(zé)備,只是叮囑她凡事小心,不可太過深入。
而府衙內(nèi),陳茗亭立刻派人去慈云寺核實芍藥提供的線索。果然,有和尚證實,前幾日確實見過周掌柜帶著一個女子來上香,那女子的玉佩,確實刻著“煙”字。
“推官大人,這會不會是煙紅姑娘?”捕頭小心翼翼地問道,他知道煙紅與陳茗亭的關(guān)系。
陳茗亭的臉色沉了沉,沒有回答。他拿起那枚碎玉佩,指尖冰涼。如果真的是煙紅,她為什么要殺周大福?他們之間有什么恩怨?
無數(shù)個疑問在他腦海中盤旋,讓他原本就有些煩躁的心更加混亂。那種心理障礙帶來的恐慌感,再次悄然襲來,他的呼吸微微急促,額頭上滲出細(xì)密的冷汗。
就在這時,他想起了芍藥那雙清澈堅定的眼睛,想起她說話時認(rèn)真的模樣,心中的慌亂竟奇異地平復(fù)了一些。
他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繼續(xù)查,無論涉及到誰,都要一查到底?!?/p>
他知道,這場案件,或許比他想象的還要復(fù)雜。而那個叫芍藥的女子,也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沉寂已久的心湖里,漾開了一圈圈漣漪。
第三章 疑云再起
根據(jù)從慈云寺得到的線索,陳茗亭派人暗中調(diào)查煙紅與周大福的關(guān)系。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竟發(fā)現(xiàn)了一些不尋常的蛛絲馬跡。
原來,周大福的綢緞莊曾與煙紅家的繡坊有過生意往來,后來不知何故鬧翻了,兩家結(jié)下了不小的梁子。有街坊說,曾見過煙紅在案發(fā)前幾日,與周大福在綢緞莊門口爭執(zhí),場面頗為激烈。
種種跡象都將嫌疑指向了煙紅。
陳茗亭的心情越發(fā)沉重。他不愿相信煙紅會殺人,但證據(jù)卻一點點擺在他面前。他派人傳喚煙紅到府衙問話,心中卻充滿了矛盾。
煙紅來了,依舊是那副倔強(qiáng)的模樣,只是眼底似乎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陳推官,傳我來有何事?”煙紅的語氣帶著幾分疏離,也有幾分刻意的親近。
“周大福死了,你知道嗎?”陳茗亭看著她,目光銳利。
煙紅的身體微微一僵,隨即故作鎮(zhèn)定:“知道,街坊都在傳。不過這與我有何關(guān)系?”
“有人看到你案發(fā)前幾日與周大福爭執(zhí),而且,在他的臥房里,發(fā)現(xiàn)了一枚刻有‘煙’字的碎玉佩,與你常戴的那枚很像?!标愜げ讲骄o逼。
煙紅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頸,那里空空如也。“不是我!我沒有殺人!”她激動地喊道,“那玉佩……那玉佩早就丟了!”
“丟了?何時丟的?在哪里丟的?”陳茗亭追問。
煙紅眼神閃爍,支支吾吾:“我……我不記得了,好像是前幾日逛街的時候不小心弄丟的?!?/p>
她的反應(yīng),更讓陳茗亭覺得可疑。但沒有確鑿的證據(jù),他也不能輕易定案。
“你先回去吧,這段時間不要離開臨州,隨時聽候傳喚。”陳茗亭說道。
煙紅咬著唇,深深地看了陳茗亭一眼,轉(zhuǎn)身離開了府衙。她的背影,帶著一絲狼狽與決絕。
陳茗亭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心中的煩躁感再次升起。他知道煙紅性子執(zhí)拗,有時也會做些沖動的事,但他總覺得,事情或許并非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
這時,捕頭匆匆進(jìn)來:“大人,我們在周大福的書房里發(fā)現(xiàn)了一本賬冊,里面記載了一些奇怪的收支,而且,有幾筆大額支出,去向不明?!?/p>
陳茗亭接過賬冊,仔細(xì)翻看。賬冊上的記錄混亂而隱晦,那些大額支出的日期,都與一些陌生的名字聯(lián)系在一起。
“查這些名字,還有這些大額支出的去向?!标愜ふf道。
就在他專注于賬冊時,芍藥再次來到了府衙。
“陳推官,我又想到一些事情。”芍藥說道,“昨日我在慈云寺,還聽到那兩個和尚說,周掌柜最近似乎心事重重,經(jīng)常獨自一人在寺外的竹林里徘徊?!?/p>
陳茗亭抬頭看向她,眼中閃過一絲贊許:“多謝你,芍姑娘。這個線索很重要?!?/p>
他立刻決定,親自去寺外的竹林看看。
“我可以一起去嗎?”芍藥問道,眼中滿是期待,“或許我能幫上一些忙。”
陳茗亭猶豫了一下。帶一個女子去案發(fā)現(xiàn)場附近,似乎有些不妥。但他想起芍藥敏銳的觀察力和那份對真相的執(zhí)著,又點了點頭:“可以,但一切聽從安排,不可擅自行動?!?/p>
“好!”芍藥欣喜地答應(yīng)。
兩人一同前往慈云寺外的竹林。雨后的竹林,空氣清新,竹葉上還掛著水珠。
陳茗亭仔細(xì)地觀察著周圍的環(huán)境,芍藥也在一旁留意著細(xì)節(jié)。突然,芍藥發(fā)現(xiàn)竹林深處的一塊石頭旁,有一些不尋常的痕跡,像是有人在此處停留過,地面上還有些許掙扎的印記。
“陳推官,你看這里?!鄙炙幹钢切┖圹E說道。
陳茗亭走過去,蹲下身仔細(xì)查看。那些痕跡很淡,若不是芍藥心細(xì),很容易被忽略?!翱磥恚@里可能發(fā)生過什么。”
他順著痕跡往前搜尋,在一片茂密的草叢里,發(fā)現(xiàn)了一把小巧的匕首,匕首上沾著些許暗紅色的痕跡,像是干涸的血跡。
“這把匕首……”陳茗亭拿起匕首,眉頭緊鎖,“樣式很特別,不像是尋常人家會用的?!?/p>
芍藥看著那把匕首,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好像在哪里見過類似的匕首。前幾日去陸軒哥哥的書房,他書桌上就放著一把差不多的,說是一位西域的朋友送的?!?/p>
陸軒?陳茗亭心中一動。難道這件事還與陸軒有關(guān)?
疑云,再次籠罩在案件之上。煙紅的嫌疑尚未洗清,又出現(xiàn)了與陸軒有關(guān)的線索。這起看似簡單的命案,背后似乎牽扯著更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陳茗亭看向身邊的芍藥,她正專注地看著周圍的環(huán)境,神情認(rèn)真。有她在身邊,他心中的焦慮與恐慌,似乎又減輕了一些。他甚至覺得,只要有她在,無論多么復(fù)雜的案件,都能找到突破口。
他不知道,這種感覺,就是依賴的開始。而他與芍藥之間的情愫,也在這層層疑云之中,悄然滋長。
第四章 暗流涌動
發(fā)現(xiàn)那把疑似與陸軒有關(guān)的匕首后,陳茗亭的心情愈發(fā)復(fù)雜。陸軒是臨州知府的得力助手,為人謙和,聲望頗高,與芍藥還有婚約,怎么會與周大福的命案扯上關(guān)系?
他沒有聲張,只是將匕首收好,打算先暗中調(diào)查一番。
回到府衙,陳茗亭讓人去查陸軒最近的行蹤,以及他與周大福是否有往來。同時,他也在繼續(xù)追查賬冊上那些陌生的名字和大額支出的去向。
而芍藥回到家后,心中也有些不安。她不相信陸軒會殺人,但那把匕首又讓她無法完全釋懷。她決定找個機(jī)會問問陸軒。
幾日后,陸軒處理完公務(wù),來看望芍藥。
兩人在花園里坐著,閑聊著家常。芍藥猶豫了很久,還是開口問道:“軒哥哥,你書房里那把西域朋友送的匕首,還在嗎?”
陸軒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在啊,怎么突然問這個?”
“沒什么,就是前幾日看到,覺得很特別,想再看看。”芍藥掩飾道。
陸軒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但很快便恢復(fù)了平靜:“不巧,前幾日被我不小心弄丟了,正可惜呢?!?/p>
芍藥的心沉了一下。弄丟了?這也太巧合了?!笆裁磿r候弄丟的?在哪里弄丟的?”
“大概是幾天前吧,在外面應(yīng)酬的時候,具體在哪里也記不清了?!标戃幍恼Z氣有些含糊。
他的反應(yīng),讓芍藥心中的疑慮更深了。但她沒有再追問,只是點了點頭:“哦,這樣啊?!?/p>
看著陸軒溫和的笑容,芍藥只覺得一陣陌生。她不知道,自己從小信任依賴的軒哥哥,是否真的隱藏著什么秘密。
與此同時,陳茗亭那邊也有了新的進(jìn)展。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賬冊上的那些陌生名字,大多與臨州的一些富商有關(guān),而那些大額支出,竟然都流向了一個秘密的賭坊。
更讓人意外的是,陸軒最近也頻繁出入那個賭坊。
陳茗亭立刻傳訊了那些與賬冊有關(guān)的富商。經(jīng)過審問,富商們終于吐露實情。原來,周大福利用綢緞莊做掩護(hù),暗中開設(shè)了一個地下賭坊,引誘這些富商堵伯,從中牟取暴利。那些大額支出,就是富商們輸錢后給周大福的欠款。
而陸軒,也是那個賭坊的???,并且欠下了巨額賭債。
“這么說,陸軒有殺人動機(jī)?”捕頭問道,“他欠了周大福很多錢,為了不還錢,有可能痛下殺手?!?/p>
陳茗亭沉默不語。陸軒有
陸軒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案發(fā)當(dāng)晚,他正在知府衙門處理一份緊急公文,有多位同僚可以作證。
陳茗亭指尖輕叩著桌案,目光落在那把西域匕首上。匕首的樣式確實罕見,陸軒稱其丟失的時間,恰與周大福遇害的日子重合??扇絷戃幦瞬辉趫?,這把匕首又為何會出現(xiàn)在竹林?
“去查陸軒案發(fā)前一日的行蹤,尤其是傍晚時分?!彼а劭聪虿额^,語氣里聽不出波瀾,“另外,再去問問煙紅,她與周大福爭執(zhí)的具體內(nèi)容?!?/p>
捕頭領(lǐng)命而去,堂內(nèi)只剩陳茗亭一人。窗外的日光斜斜照進(jìn)來,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光影,他卻覺得心頭像是被什么東西堵著,悶得發(fā)慌。陸軒的溫和、煙紅的倔強(qiáng)、周大福賬冊里藏著的齷齪……這些碎片在他腦海里翻騰,攪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那種熟悉的窒息感又要來了。他下意識地攥緊拳頭,指節(jié)泛白,呼吸漸漸急促。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帶著一陣淡淡的草木清香。
“陳推官?”
是芍藥。她提著一個食盒站在門口,見他臉色不好,眉峰微蹙:“你不舒服嗎?”
陳茗亭猛地回神,對上她關(guān)切的目光,那目光像一汪清泉,瞬間澆熄了他心頭的燥火。他松開拳頭,緩了口氣:“無妨,只是在想案子。”
芍藥走進(jìn)來,將食盒放在桌上打開,里面是幾樣精致的點心和一壺清茶:“母親做了些綠豆糕,想著你辦案辛苦,或許用得上?!彼骋娮郎系呢笆?,眼神頓了頓,“這就是在竹林找到的?”
“嗯?!标愜c頭,“陸軒稱其丟失了。”
芍藥拿起匕首細(xì)看,匕首柄上鑲嵌著一顆小小的藍(lán)寶石,在光下泛著冷光:“軒哥哥說這是西域朋友所贈,他一向珍愛,怎會輕易丟失?”她指尖劃過刀刃,“而且這匕首雖小巧,卻異常鋒利,若真是兇器……”
她沒說下去,但兩人都明白其中的分量。陳茗亭看著她專注的側(cè)臉,陽光落在她纖長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竟讓他覺得莫名心安。
“你父親知道你常來府衙嗎?”他忽然問道。
芍藥抬眸,眼底帶著一絲狡黠:“父親只知我關(guān)心案情,沒說不讓我來幫忙?!彼龑⒁槐宀柰频剿媲?,“你嘗嘗?母親說這雨前龍井能清心降火?!?/p>
陳茗亭端起茶杯,溫?zé)岬挠|感從指尖蔓延到心口。他確實需要冷靜。
“周大福的地下賭坊查到了,陸軒欠了他三千兩?!彼従忛_口,“但他有不在場證明?!?/p>
“不在場證明也可能是偽造的?!鄙炙幩妓髦盎蛘摺型\?”
同謀?陳茗亭心中一動。他想起煙紅那日慌亂的眼神,想起她脖頸上空空如也的玉佩。
正說著,捕頭匆匆回來,臉色凝重:“大人,查到了!煙紅與周大福爭執(zhí),是因為周大福拿她弟弟的賭債要挾她,逼她……逼她嫁給他做妾?!?/p>
芍藥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驚愕。
陳茗亭的臉色沉了下來。煙紅的弟弟煙墨是個賭徒,這事他知道,卻沒想到竟被周大福攥住了把柄。如此說來,煙紅的殺人動機(jī),比陸軒更甚。
“還有,”捕頭補充道,“陸軒案發(fā)前一日傍晚,曾去過柳巷附近,有人看到他與一個穿灰衣的男子在街角說話,那男子身形,很像周大福的貼身小廝。”
線索像亂麻般纏得更緊了。陸軒、煙紅、小廝……究竟誰才是真正的兇手?
陳茗亭看向芍藥,她正低頭沉思,眉頭微蹙,神情里沒有了往日的嬌憨,多了幾分沉靜的銳利。他忽然覺得,有她在身邊一起梳理案情,那些盤桓在心頭的陰霾,似乎都淡了些。
“我們再去柳巷看看。”他站起身,“或許漏了什么?!?/p>
芍藥立刻點頭:“好。”
兩人并肩走出府衙,陽光正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誰也沒注意到,街角處,煙紅正躲在樹后,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怨毒與絕望。而不遠(yuǎn)處的茶樓里,陸軒憑欄而坐,手中的茶杯早已涼透,眼神晦暗不明。
柳巷的綢緞莊外仍有衙役看守,案發(fā)的臥房已被封存。陳茗亭出示令牌后,帶著芍藥走了進(jìn)去。
臥房里還殘留著淡淡的血腥氣,陳設(shè)依舊保持著案發(fā)時的樣子。芍藥仔細(xì)觀察著每一個角落,從桌椅的擺放,到墻上掛著的字畫,都不肯放過。
“你看這面墻?!彼鋈恢钢差^的墻壁,“這里的墻紙顏色,好像比別處淺一些?!?/p>
陳茗亭走過去,果然,那片墻紙的色澤略淡,邊緣還有極細(xì)微的褶皺,像是被人動過。他伸手輕輕一揭,墻紙竟應(yīng)手而落,露出后面一塊松動的木板。
打開木板,里面是一個暗格,暗格里放著一個小巧的木盒。
陳茗亭打開木盒,里面沒有金銀珠寶,只有一疊信箋和幾張紙。信箋上的字跡潦草,寫的全是威脅恐嚇的話,落款處赫然是煙紅的名字。而那幾張紙,竟是陸軒簽下的賭債欠條,金額正好是三千兩。
芍藥倒吸一口涼氣:“這……”
陳茗亭拿起那些信箋,指尖冰涼。煙紅的威脅信,陸軒的欠條……難道兩人都與周大福有深仇大恨,各自動了殺心?還是說,他們聯(lián)手了?
他正想得出神,忽然覺得一陣眩暈,耳邊像是有無數(shù)嘈雜的聲音在回響,父親的斥罵、母親臨終的嘆息、煙紅歇斯底里的哭喊……那些塵封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幾乎要將他吞沒。
“陳推官?”芍藥察覺到他的異樣,連忙扶住他的手臂,“你怎么了?臉色好差?!?/p>
她的指尖帶著微涼的溫度,卻像一道暖流,瞬間將他從混亂的記憶中拉了回來。陳茗亭深吸一口氣,穩(wěn)住身形,看向芍藥擔(dān)憂的眼睛,低聲道:“沒事?!?/p>
只是他自己也清楚,這一次,是她又一次拉住了快要墜入深淵的自己。
“這些東西,或許就是關(guān)鍵。”芍藥輕聲道,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提醒,“煙紅的信看似兇狠,卻更像被逼到絕境的掙扎;而陸軒的欠條……會不會有人想嫁禍他們?”
嫁禍?陳茗亭看著那些信箋和欠條,心中忽然亮堂起來。周大福經(jīng)營地下賭坊多年,樹敵定然不少,除了煙紅和陸軒,會不會還有其他人想要他的命?
“去查周大福的貼身小廝。”他立刻對跟來的捕頭道,“還有,把煙紅和陸軒,都請到府衙來?!?/p>
這一次,他要將所有的線索都攤開,看看這層迷霧之下,究竟藏著怎樣的真相。而他隱隱覺得,解開這一切的關(guān)鍵,或許就藏在這些看似指向明確的證據(jù)背后。
更讓他在意的是,每當(dāng)他瀕臨失控時,芍藥總能像一劑良藥,讓他找回清明。這種感覺,陌生而危險,卻又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暖意,悄然在他冰封的心底蔓延開來。
府衙大堂內(nèi),氣氛凝重如鉛。
煙紅與陸軒分坐兩側(cè),中間隔著一張長案,案上整齊擺放著從暗格中找到的信箋、欠條,以及那把沾著疑似血跡的西域匕首。陳茗亭端坐主位,目光如炬,緩緩掃過兩人。
芍藥站在堂側(cè),指尖微微蜷縮。她看著陸軒,那個從小護(hù)她周全的軒哥哥,此刻面色平靜,眼神卻有些閃躲;再看煙紅,她緊咬著唇,雙手攥得發(fā)白,一副戒備又倔強(qiáng)的模樣。
“煙紅,”陳茗亭率先開口,聲音打破了沉寂,“這些信,是你寫的?”他將那些威脅信推到煙紅面前。
煙紅抬眼,看到信上的字跡,臉色瞬間煞白,卻依舊嘴硬:“是又如何?那老東西逼我嫁他做妾,還拿我弟弟的性命要挾,難道我還不能罵他幾句?”
“罵他幾句,還是想殺他?”陳茗亭步步緊逼,“案發(fā)當(dāng)日,你在哪里?”
“我……我在繡坊干活,坊里的姐妹都能作證!”煙紅的聲音拔高了幾分,帶著一絲慌亂。
“是嗎?”陳茗亭看向捕頭,捕頭立刻上前回話:“回大人,已核實,煙紅案發(fā)時確在繡坊,但中途曾離去過半個時辰,說是去買絲線,卻無人能證明她具體去了哪里。”
煙紅的臉更白了,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陳茗亭轉(zhuǎn)而看向陸軒:“陸公子,這欠條是你的手筆吧?三千兩賭債,可不是小數(shù)目。”
陸軒拿起欠條看了一眼,坦然承認(rèn):“是我的。我確實欠了周大福的錢,但我已有打算分期償還,犯不著為了這點錢殺人。”
“這點錢?”陳茗亭冷笑一聲,“陸公子可知,周大福的賭坊設(shè)有圈套,一旦入局,只會越陷越深。你以為分期償還就能脫身?”他頓了頓,語氣更沉,“案發(fā)前一日傍晚,你在柳巷街角與周大福的小廝見面,所談何事?”
陸軒的眼神終于有了明顯的波動,他沉默片刻,才緩緩道:“我是想讓那小廝傳話給周大福,寬限幾日還款期限?!?/p>
“只是傳話?”陳茗亭拿起那把匕首,“那這把匕首,你又作何解釋?它出現(xiàn)在案發(fā)現(xiàn)場附近的竹林里,上面的血跡雖未驗明,但與周大福的傷口形狀吻合?!?/p>
提到匕首,陸軒的臉色終于變了:“我已經(jīng)說過,匕首丟了!或許是有人撿到,故意放在那里嫁禍我!”
“嫁禍?”陳茗亭挑眉,“誰會嫁禍你?煙紅嗎?”
他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zhuǎn),帶著審視的意味。煙紅猛地抬頭,看向陸軒,眼中滿是怨憤:“是你!一定是你!你殺了周大福,想把罪責(zé)推給我和我弟弟!”
“你胡說什么!”陸軒也動了怒,“我與周大福無深仇大恨,為何要殺他?反倒是你,被他逼到絕境,殺他的動機(jī)可比我充足多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爭執(zhí)起來,堂內(nèi)頓時一片混亂。
芍藥站在一旁,靜靜聽著,腦中飛速運轉(zhuǎn)。煙紅有動機(jī),有離開的時間,還有威脅信;陸軒有債務(wù),有與小廝的可疑會面,還有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的匕首。兩人似乎都有嫌疑,卻又都有讓人疑慮之處。
“夠了?!标愜こ谅暫戎梗脙?nèi)立刻安靜下來。他揉了揉眉心,方才兩人爭執(zhí)的混亂場面,讓他腦中又開始嗡嗡作響,那些不好的記憶碎片再次浮現(xiàn)。
就在這時,他感覺到一道溫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轉(zhuǎn)頭一看,是芍藥。她沒有說話,只是眼神清澈,帶著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仿佛有一股清泉流過心田,那些嘈雜的聲音瞬間消散,心頭的憋悶也緩解了不少。
陳茗亭定了定神,重新梳理線索:“煙紅,你說玉佩丟了,具體是何時何地?”
煙紅愣了一下,仔細(xì)回想:“大約是案發(fā)前三日,我去柳巷附近的布莊買布,回來后就發(fā)現(xiàn)玉佩不見了,找了很久都沒找到?!?/p>
“柳巷附近?”陳茗亭抓住了關(guān)鍵,“周大福的綢緞莊也在柳巷,你當(dāng)時去過那里嗎?”
煙紅搖頭:“沒有,我才不踏進(jìn)那個老東西的地盤!”
“那你買布時,可有見到什么可疑之人?”
煙紅皺著眉,想了許久,才遲疑道:“好像……看到周大福的小廝在布莊外徘徊,鬼鬼祟祟的,當(dāng)時我沒在意……”
小廝!又是小廝!
陳茗亭心中一動,看向捕頭:“周大福的小廝呢?找到他了嗎?”
捕頭面露難色:“回大人,那小廝自從周大福死后就不見了,像是人間蒸發(fā)了一樣。”
“蒸發(fā)了?”芍藥忽然開口,“一個大活人,不可能憑空消失。他要么是跑了,要么是……被人滅口了?!?/p>
被人滅口?這話一出,煙紅和陸軒都變了臉色。
陳茗亭看向芍藥,眼中閃過一絲贊許:“芍姑娘說得有道理。周大福經(jīng)營賭坊多年,身邊定然藏著不少秘密,這小廝跟著他多年,說不定知道些什么。”他站起身,“傳我命令,全城搜捕周大福的小廝,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是!”捕頭立刻領(lǐng)命而去。
大堂內(nèi)再次陷入沉默。煙紅和陸軒被暫時關(guān)押在府衙的偏院,等候進(jìn)一步調(diào)查。
芍藥看著陳茗亭,他正低頭看著那些證據(jù),眉頭緊鎖。經(jīng)歷了剛才的爭執(zhí),他的臉色又有些蒼白,但眼神卻比之前更加堅定。
“陳推官,”芍藥輕聲道,“你覺得,這小廝會不會才是關(guān)鍵?”
陳茗亭抬頭,對上她的目光:“嗯。煙紅的信和陸軒的匕首,太過明顯,反而像是有人刻意布置的陷阱。如果小廝是被滅口,那兇手一定是怕他說出什么?!?/p>
“那周大福的賬冊里,除了賭債,還有沒有其他特別的記錄?”芍藥問道。
陳茗亭拿起賬冊,重新翻看:“大多是賭債收支,但這里……”他指著其中一頁,“有一筆五千兩的支出,沒有記錄去向,日期就在案發(fā)前五日?!?/p>
五千兩?不是小數(shù)目。芍藥湊近看了看,那頁賬冊的邊緣有些磨損,像是被人反復(fù)摩挲過?!皶粫琴I通什么人?”
“有可能。”陳茗亭點頭,“或許,他買通的就是這個小廝,也可能……是被別人買通了小廝,反過來害了他?!?/p>
案情越來越復(fù)雜,線索像一張網(wǎng),將所有人都網(wǎng)在其中。但陳茗亭卻覺得,自己離真相越來越近了。而這份篤定,很大程度上來自于身邊的芍藥。她總能在關(guān)鍵時刻,提出不一樣的思路,像一盞明燈,照亮他被迷霧籠罩的思緒。
“今日多謝你,芍姑娘?!标愜た粗Z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若不是你提醒,我或許還在糾結(jié)于煙紅和陸軒的嫌疑?!?/p>
芍藥臉頰微紅,避開他的目光:“我只是……隨口說說。能早日查明真相,讓逝者安息,才是最重要的?!?/p>
她的話,讓陳茗亭心中微動。是啊,查明真相,為逝者討回公道,這才是他身為推官的職責(zé)。那些因家庭破碎而產(chǎn)生的陰霾,那些因煙紅而帶來的心理障礙,似乎都在這份正義感的照耀下,漸漸退去。
而芍藥,就是那個能讓他看清這份職責(zé),守住這份正義的人。
他看著她的側(cè)臉,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她身上,給她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心中那股陌生的暖意,再次蔓延開來,這一次,他沒有抗拒。
或許,這份在破案過程中悄然滋生的情愫,并不像他想象中那般危險。
全城搜捕周大福小廝的命令下達(dá)后,臨州城上下都動了起來。衙役們挨家挨戶地排查,茶館酒肆、碼頭驛站,凡是有可能藏身的地方,都沒有放過。
陳茗亭和芍藥也沒有閑著。他們再次來到柳巷,希望能找到一些關(guān)于小廝的蛛絲馬跡。
周大福的綢緞莊已經(jīng)關(guān)門,門口貼著官府的封條。兩人繞到綢緞莊后面的小巷,這里是小廝平日里進(jìn)出的地方。
“你看這里?!鄙炙幹钢鴫堑囊惶幠_印,“這腳印比尋常男子的要小一些,像是小廝的,而且看起來很新,像是剛留下不久?!?/p>
陳茗亭蹲下身查看,腳印確實很新,而且方向是朝著城外的?!八赡芘芟虺峭饬?。”
兩人立刻沿著腳印的方向追去。出了柳巷,腳印漸漸模糊,最后消失在通往城郊亂葬崗的路口。
“亂葬崗?”芍藥有些猶豫,“他去那里做什么?”
亂葬崗是棄尸的地方,平日里荒無人煙,陰森可怖。
陳茗亭眼神凝重:“去看看就知道了。”
兩人壯著膽子,走進(jìn)了亂葬崗??諝庵袕浡嗟臍馕?,隨處可見裸露的白骨和破敗的棺木。芍藥緊緊跟在陳茗亭身后,心跳得飛快。
忽然,陳茗亭停住了腳步,指向不遠(yuǎn)處一棵歪脖子樹下:“那里有個人?!?/p>
芍藥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個人影蜷縮在樹下,一動不動。
兩人小心翼翼地走過去,看清那人的模樣,正是周大福的小廝!只是他已經(jīng)沒了氣息,雙目圓睜,臉上還帶著驚恐的神色,胸口插著一把普通的菜刀,與周大福的死狀截然不同。
“他果然被滅口了?!鄙炙幍刮豢跊鰵狻?/p>
陳茗亭蹲下身,仔細(xì)檢查小廝的尸體。“死亡時間大概在昨夜,傷口是一刀致命,看來兇手很熟悉這里的環(huán)境,下手也很果斷。”他在小廝的身上摸索了一番,從他懷里摸出一個用油紙包著的東西。
打開油紙,里面是一錠銀子和一張紙條。銀子約莫有五十兩,而紙條上只有幾個字:“城西破廟,等你?!弊舟E潦草,看不出是誰所寫。
“城西破廟?”陳茗亭皺眉,“看來是有人約他到這里來,然后殺了他?!?/p>
“那這錠銀子呢?”芍藥問道,“會不會是兇手給他的封口費?”
“有可能。”陳茗亭將銀子和紙條收好,“但也可能是他自己的積蓄。我們?nèi)コ俏髌茝R看看?!?/p>
城西破廟早已荒廢,里面蛛網(wǎng)密布,塵土飛揚。兩人仔細(xì)搜查了一番,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有用的線索。
“難道兇手只是用這里做幌子,引他到亂葬崗?”芍藥疑惑道。
陳茗亭點頭:“很有可能。兇手心思縝密,知道在這里殺人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他看著破廟角落一堆燒過的灰燼,“這里好像燒過什么東西?!?/p>
他走過去,用樹枝撥了撥灰燼,從里面找出一小塊未燒盡的布料。布料的質(zhì)地很粗糙,上面還沾著一些暗紅色的痕跡,像是血跡。
“這布料……”芍藥看著那塊布料,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好像在周大福綢緞莊的后廚見過類似的,是小廝平日里穿的粗布衣服!”
這么說,小廝在被滅口前,確實來過這里?那他在這里燒了什么?
陳茗亭的目光落在灰燼旁的一個小土坑上,土坑像是被人刻意挖過,又填上了。他立刻動手,將土坑挖開。
挖了沒多久,一把鐵鍬露了出來。鐵鍬上沾著不少泥土,還有一些暗紅色的痕跡。
“這鐵鍬……”芍藥驚訝道,“難道是用來埋東西的?”
陳茗亭沒有說話,繼續(xù)往下挖。很快,一個木盒被挖了出來。打開木盒,里面沒有金銀珠寶,只有一本賬冊和一封信。
這本賬冊與之前找到的不同,上面記錄的不是賭債,而是周大福多年來賄賂官員的記錄,其中不乏一些朝中重臣的名字。而那封信,是寫給一個叫“大人”的人,信中說周大福掌握了他不少秘密,如果他不拿出一萬兩銀子,就將這些秘密公之于眾。
“原來如此!”陳茗亭恍然大悟,“周大福不僅開設(shè)賭坊,還以此為籌碼,敲詐勒索那些參與堵伯的官員!這封信,就是他敲詐的證據(jù)!”
“那殺他的人,會不會就是這個‘大人’?”芍藥問道。
“很有可能?!标愜c頭,“這個‘大人’怕周大福真的把秘密公之于眾,所以殺人滅口。而小廝知道的太多,也被一并滅口了。”
“那煙紅和陸軒呢?他們是被冤枉的?”
“應(yīng)該是被這個‘大人’利用了?!标愜し治龅溃盁熂t的威脅信和陸軒的匕首,都是他故意布置的,想讓我們把注意力放在他們身上,從而掩蓋自己的罪行?!?/p>
案情終于有了突破性的進(jìn)展。那個神秘的“大人”,才是真正的兇手!
陳茗亭看著手中的賬冊和信,眼中閃過一絲冷冽的光芒。不管這個“大人”是誰,他都一定要將其繩之以法,還煙紅和陸軒一個清白,也告慰周大福和小廝的在天之靈。
他轉(zhuǎn)頭看向芍藥,她的臉上也露出了釋然的笑容,眼中閃爍著正義得以伸張的光芒。
“多虧了你,芍姑娘?!标愜び芍缘卣f道,“若不是你細(xì)心,我們可能還在原地打轉(zhuǎn)?!?/p>
芍藥笑著搖了搖頭:“是我們一起努力的結(jié)果。”
夕陽西下,金色的余暉灑在破廟的墻壁上,給這個陰森的地方帶來了一絲暖意。兩人并肩走出破廟,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陳茗亭看著身邊的芍藥,心中充滿了感激。是她,讓他在一次次瀕臨失控時找回清明;是她,讓他在錯綜復(fù)雜的案情中看到真相;也是她,讓他冰封的心底,漸漸有了溫度。
他知道,自己對她的感情,已經(jīng)不僅僅是感激那么簡單了。只是,他們各自都有婚約在身,這份感情,注定要經(jīng)歷重重阻礙。
但此刻,陳茗亭沒有想那么多。他只想抓住那個神秘的“大人”,完成自己的職責(zé)。至于他和芍藥的未來,或許就像這案情一樣,雖然充滿迷霧,但總有撥云見日的一天。
神秘“大人”的身份成了破案的關(guān)鍵。陳茗亭將那本記錄著賄賂官員的賬冊仔細(xì)研究了一遍,又結(jié)合那封信的語氣和措辭,心中漸漸有了一個猜測。
“這個‘大人’,很可能就在臨州城內(nèi),而且職位不低?!标愜ι炙幷f道,“信中提到的一萬兩銀子,數(shù)額巨大,普通人根本拿不出來。而且他能輕易布置圈套,嫁禍給煙紅和陸軒,說明他對臨州的情況很熟悉,也有一定的勢力?!?/p>
芍藥點頭:“那我們從哪些官員入手調(diào)查呢?”
“賬冊上雖然沒有直接寫出名字,但記錄了一些官職和受賄的時間、地點。”陳茗亭指著賬冊上的一處記錄,“你看這里,‘州府,三月初十,城郊別院’,臨州的州府大人,不就是陸軒的上司嗎?”
芍藥心中一驚:“你懷疑是知府大人?”
“只是懷疑?!标愜ふf道,“我們需要找到證據(jù)。”
兩人決定從知府大人的行蹤查起。他們發(fā)現(xiàn),知府大人在案發(fā)當(dāng)日,曾以視察民情為由,離開過知府衙門一段時間,而那段時間,正好與周大福的死亡時間吻合。
“這只是巧合嗎?”芍藥問道。
“不像。”陳茗亭搖頭,“我們再去城郊別院看看。”
城郊別院是知府大人的私人財產(chǎn),平日里很少有人去。兩人悄悄潛入別院,在書房里仔細(xì)搜查。
“你看這個?!鄙炙帍臅芎竺嬲页鲆粋€小盒子,里面裝著一些信件,其中一封,正是周大福寫給“大人”的那封信的回信!
信中,知府大人語氣囂張,威脅周大福不要得寸進(jìn)尺,否則后果自負(fù)。落款日期,就在案發(fā)前一日。
“證據(jù)確鑿!”陳茗亭眼中閃過一絲怒火,“沒想到知府大人表面清廉,背地里竟然如此齷齪!”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了腳步聲。知府大人竟然來了!
兩人連忙躲到書架后面。知府大人走進(jìn)書房,似乎在尋找什么,臉色焦急。
“周大福那個老東西,死了也不安生,不知道把那些東西藏到哪里去了?!敝笕肃哉Z,“萬一被陳茗亭那個小子查到,我就完了!”
躲在書架后的陳茗亭和芍藥心中一凜,原來知府大人是在找那本記錄著賄賂的賬冊!
知府大人在書房里翻找了半天,沒有找到,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我們快把信收好,回去稟報案情?!标愜ふf道。
回到府衙,陳茗亭立刻召集人手,準(zhǔn)備捉拿知府大人。
“等等。”芍藥忽然開口,“知府大人勢力龐大,我們就這樣去捉拿他,恐怕會打草驚蛇,他要是銷毀了其他證據(jù),就不好辦了?!?/p>
“那你有什么辦法?”陳茗亭問道。
芍藥想了想:“我們可以假意繼續(xù)調(diào)查煙紅和陸軒,讓知府大人放松警惕,然后趁其不備,將他一網(wǎng)打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