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成冷宮廢后那天,雪地里撿回個瀕死少年。用現(xiàn)代醫(yī)術(shù)救活他才知道,
這是敵國送來的質(zhì)子。他啞著嗓子問我為何救他。我揉著餓扁的肚子嘆氣:“冷宮太冷,
救個人暖被窩?!焙髞硭彝祦淼酿z頭低笑:“姐姐,等我接你出去。
”可沒等來他的花轎,卻等來他血洗皇宮登基的消息。新帝踏著尸山走來,
劍尖挑起我下巴:“當(dāng)年暖被窩的話,還算數(shù)么?”我盯著他身后士兵捧著的皇后鳳冠,
突然笑了。“陛下,冷宮那年冬天...您嫡親的小太子,是我捂死的?!毖?,
沒完沒了地下。風(fēng)卷著雪沫子,從糊窗的破麻紙洞里鉆進來,刀子似的刮在臉上。
我縮在冰冷刺骨的床榻上,身下是薄得像紙的舊褥子,硬得硌骨頭。寒氣無孔不入,
從腳底板直往上鉆,凍得人牙齒都在打顫。這不是我熟悉的、有暖氣空調(diào)的世界,這是冷宮,
一個被遺忘的角落。胃袋一陣陣地抽搐,火燒火燎地提醒我,上一頓,
還是昨天半個又冷又硬的窩頭。原主這副身體,怕是餓慣了,可我這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靈魂,
對這磨人的饑餓感毫無招架之力。冷宮的日子,真能把人逼瘋。外面風(fēng)聲更緊了,嗚嗚咽咽,
像無數(shù)個冤魂在哭嚎。我蜷縮得更緊,試圖保存一絲可憐的熱氣。就在這時,
一陣微弱卻異常的聲音穿透了風(fēng)聲,隱隱約約,斷斷續(xù)續(xù),
像是瀕死的動物在雪地里掙扎、拖行。有人?這念頭像冰錐一樣刺進混沌的腦子。
在這鬼地方,除了像我這樣的活死人,還能有誰?難道是哪個宮女太監(jiān)被罰進來了?
可這聲音……聽起來太絕望了。鬼使神差地,一股莫名的沖動壓過了饑餓和寒冷。
我掙扎著爬起來,裹緊身上唯一一件還算厚實的舊襖子,
推開那扇吱呀作響、仿佛隨時會散架的破門。風(fēng)雪瞬間劈頭蓋臉地砸來,迷得人睜不開眼。
天地間一片混沌的灰白。我瞇著眼,循著那若有似無的拖曳聲望去。冷宮院子角落,
那棵早已枯死、虬枝猙獰的老槐樹下,一團模糊的黑影,幾乎被新落的雪掩埋。
風(fēng)雪像鞭子一樣抽打著他,他卻只是極其緩慢地、一下一下地向前蠕動,
在身后拖出一道斷斷續(xù)續(xù)、被雪迅速覆蓋的暗紅痕跡。血!濃重的血腥味混在冰冷的空氣里,
沖得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我?guī)缀跏鞘帜_并用地撲了過去,顧不上雪水浸透單薄的褲腿。
是個少年。很年輕,大概十六七歲的樣子。臉被血污和凍僵的雪塊糊得看不清五官,
只有一雙眼睛,在凌亂的黑發(fā)下,死死地、空洞地睜著,映著灰蒙蒙的天光,
像兩口即將干涸的枯井。他身上的棉袍破破爛爛,被利器劃開了好幾道大口子,
翻卷的皮肉凍得發(fā)黑發(fā)紫,最深的一道在左胸下方,還在極其微弱地往外滲著暗紅的血水,
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帶出細小的血沫。那濃重的血腥氣里,
還夾雜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傷口腐爛的甜腥惡臭。他快死了。
現(xiàn)代急診科醫(yī)生的經(jīng)驗瞬間在我腦子里拉響最高級別的警報。失血性休克,重度凍傷,
感染……任何一個都能要了他的命,何況是疊加在一起。在這沒有任何醫(yī)療條件的鬼地方,
他撐不過半個時辰!“喂!醒醒!”我拍打他冰冷僵硬的臉頰,觸手一片凍傷的死皮。
他的眼珠極其緩慢地轉(zhuǎn)動了一下,聚焦在我臉上,嘴唇翕動,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只有喉嚨里滾過一陣破風(fēng)箱似的“嗬嗬”聲。救?還是不救?理智在尖叫:自身難保!
他是誰?為什么傷成這樣?救了會不會惹來更大的禍事?冷宮里莫名其妙多出個死人,
或者多出個活人,都是天大的麻煩!可那雙眼睛……那雙空洞、絕望,
卻又在生命盡頭死死掙扎的眼睛,像一根針,狠狠扎進了我作為醫(yī)生的本能里。救死扶傷,
刻進骨子里的東西,哪怕?lián)Q了時空,換了身份,也無法抹去?!八隳忝?,撞上我了!
”我咬咬牙,狠下心。去他媽的麻煩!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一條命在眼前咽氣。憑著一股蠻勁,
我拖著他沉重的身體,一步一滑地挪回那間四處漏風(fēng)的破屋子。把他安置在冰冷的地上?
不行,寒氣會加速他的死亡。我費力地把他拽上那張唯一的硬板床,
扯下自己那床又薄又破的被子蓋在他身上。接下來,是一場與死神賽跑的簡陋手術(shù)。
我用凍得通紅的手,哆嗦著在墻角翻找。破瓦罐里的水早就結(jié)了冰坨子,
只能砸碎了取中間的冰塊。沒有火,沒有藥,什么都沒有。我找到半塊還算鋒利的碎瓷片,
又尋來一根之前不知做什么用的、還算結(jié)實的麻繩。這就是我全部的“手術(shù)器械”了。
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得肺葉生疼。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集中精神。用麻繩在火上烤?
沒火!只能將就。我用盡力氣,把麻繩緊緊捆扎在他大腿根部那道最兇險的傷口上方,
希望能止住洶涌的血流。然后,拿起那塊冰冷的碎瓷片,在破襖子上使勁蹭了蹭,權(quán)當(dāng)消毒。
手指按壓在他左胸下方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邊緣,皮肉凍得發(fā)硬,觸感令人作嘔。沒有麻醉,
沒有消毒,什么都沒有。我咬緊牙關(guān),用瓷片鋒利的邊緣,劃開那凍僵發(fā)黑的腐肉。
他的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嚨里發(fā)出困獸般壓抑的嗚咽,眼皮劇烈地顫抖著,
似乎想要睜開?!叭讨c!想活命就給我挺?。 蔽业秃鹬?,聲音嘶啞,像是在命令他,
更像是在給自己打氣。汗水混著雪水,順著我的鬢角往下淌。瓷片刮過腐肉,
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沙沙”聲。我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地清理著傷口深處的膿血和壞死組織。
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和腐臭。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風(fēng)雪似乎小了些。
傷口終于清理干凈,露出底下慘白的骨茬和微弱的肌肉顫動。血還在慢慢滲,
但流速明顯緩了。我脫下自己還算干凈的中衣襯里,撕成布條,一圈圈用力纏繞包扎。
做完這一切,我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癱軟在地,靠著冰冷的土墻大口喘息。
胃里餓得火燒火燎,眼前陣陣發(fā)黑??粗琅f慘白、但似乎微弱起伏的胸膛,
一種劫后余生的虛脫感涌了上來。就在這時,床上傳來一聲極其細微的、倒吸冷氣的聲音。
我猛地抬頭。那雙眼睛,不知何時已經(jīng)完全睜開了。不再是之前的空洞枯井,
此刻里面盛滿了濃稠得化不開的戒備、驚疑,還有一絲深藏其下的、野獸般的兇戾。
他就那樣死死地盯著我,像是要把我的靈魂都刺穿。“你……”他的喉嚨像被砂紙磨過,
聲音嘶啞得幾乎不成調(diào),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的氣息,“……是誰?
”那雙眼睛里的兇光讓我本能地一凜,后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這不是個普通的傷者。
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是無數(shù)次在生死邊緣摸爬滾打才能磨礪出的警覺和殺意。
我定了定神,壓下心頭的慌亂。在這吃人的地方,示弱就是找死。
我扯出一個自認為還算鎮(zhèn)定的笑容,雖然臉上肌肉凍得僵硬,估計比哭還難看?!奥愤^的。
”我聳聳肩,故意讓聲音聽起來輕松隨意,指了指窗外,“喏,這冷宮,我的地盤。你,
大雪天里送上門來的‘禮物’?!彼哪抗庀癖涞奶结槪?/p>
在我臉上、身上、還有剛剛包扎好的傷口上反復(fù)逡巡,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審視和懷疑。
尤其是在看到我用來包扎的、那件單薄中衣的布料時,他眉峰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為何……救我?”他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嘶啞,卻多了幾分沉沉的壓迫感。那眼神,
仿佛在說:沒有無緣無故的善意,說出你的目的。為什么?我也想知道。大概是餓昏了頭,
或者是當(dāng)醫(yī)生的職業(yè)病犯了,看見血淋淋的玩意兒就手癢?
我下意識地搓了搓凍得麻木的手指,一股更深的寒意從心底冒上來。這鬼地方,太冷了,
冷得骨髓都在打顫。我揉了揉餓得發(fā)痛的肚子,那里面空空如也,火燒火燎的感覺再次襲來。
看著他蒼白卻難掩俊朗輪廓的臉,一個荒誕又直白的念頭冒了出來?!袄鋵m太冷,
”我嘆了口氣,聲音帶著真實的疲憊和饑餓的虛弱,半真半假地說,“救個人,多個活物,
好歹……能暖被窩不是?”空氣瞬間凝滯。那雙充滿戒備和兇戾的眼睛,猛地定住了。
他死死地盯著我,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的模樣。
震驚、荒謬、難以置信……種種復(fù)雜的情緒在他眼底飛快地閃過,
最后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幽暗。他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僵硬的直線,
胸膛起伏的幅度似乎大了一些,牽扯到傷口,讓他的臉色更加慘白。他不再說話,
只是那樣看著我,像一頭沉默的、評估著獵物的狼。屋子里只剩下風(fēng)雪拍打窗欞的聲音,
和我自己因為緊張而有些急促的心跳。這死寂般的沉默,比任何質(zhì)問都更讓人心頭發(fā)毛。
日子在冷宮這個被時間遺忘的角落里,艱難地向前爬行。少年身上的傷口在我的“照料”下,
以一種頑強的、近乎野蠻的生命力緩慢愈合。高燒退了又起,起了又退,
每一次都在生死的邊緣徘徊,但他最終都挺了過來。我知道,
這不僅僅是因為我那點蹩腳的急救知識,更源于他骨子里那股近乎偏執(zhí)的求生意志。
他依舊沉默,像一塊捂不熱的石頭。那雙眼睛里的戒備從未真正消散過,
只是從最初的濃烈兇戾,沉淀為一種深沉的、習(xí)慣性的疏離和審視。我給他換藥,
他一聲不吭,只是身體會瞬間繃緊,肌肉僵硬如鐵,直到我動作結(jié)束才緩緩放松。
我喂他喝水——用那個破瓦罐融化的雪水,他也只是機械地吞咽,目光卻總是越過我,
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計算著什么,或者等待著什么。我給他起了個名字,叫阿景。
沒有緣由,只是覺得這個字,帶著點模糊的暖意,和他身上那股陰冷的氣息格格不入。
他對此沒有任何反應(yīng),既不承認,也不反對,像是默認了這個無關(guān)緊要的代號。食物,
是我們之間最現(xiàn)實也最殘酷的紐帶。冷宮的份例,少得可憐,還常常被克扣。
兩個餓得前胸貼后背的人,守著那點聊勝于無的東西,空氣里都彌漫著一種無聲的緊張。
那天,運氣似乎眷顧了我一點點。負責(zé)灑掃冷宮外圍的一個小太監(jiān),大概是新來的,
笨手笨腳,不小心把一個食盒遺落在靠近冷宮后墻的雪堆旁。食盒里,
竟然有半盤沒怎么動過的、已經(jīng)凍硬的點心!還有兩個白面饅頭,雖然也凍得像石頭,
但在這地方,無異于珍饈美味。心臟狂跳起來,像揣了只兔子。我左右看看,確認無人,
像做賊一樣飛快地撲過去,把那食盒緊緊抱在懷里,用破襖子裹住,貓著腰,
一口氣沖回那間破屋子。門“哐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的風(fēng)雪。我靠在門板上,
大口喘著氣,冰冷的空氣刺激著喉嚨,卻壓不住心頭的狂喜。我把食盒放在地上,
小心翼翼地揭開蓋子。食物的香氣,即使已經(jīng)冰冷,即使帶著點凍過的怪味,
依舊猛烈地沖擊著我們麻木已久的嗅覺。我看到阿景的目光,
第一次真正地、牢牢地釘在了食盒上。那里面不再是深沉的審視,
而是毫不掩飾的、屬于饑餓野獸的綠光。我拿起一個凍得硬邦邦的饅頭,猶豫了一下。最終,
還是把它遞給了阿景。他傷重,更需要食物恢復(fù)體力。他看著我遞過去的饅頭,沒有立刻接,
只是抬起了眼。他的目光落在我凍得開裂、沾著污垢的手上。
那雙手因為長期的寒冷和營養(yǎng)不良,粗糙得像老樹皮,指甲縫里都是黑泥。再往上,
是我同樣臟污、瘦得脫形的臉。我此刻的樣子,大概比乞丐好不了多少。
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那里面似乎有什么東西,飛快地掠過。不是嫌棄,也不是感激,
更像是一種……復(fù)雜的、難以言喻的觸動。他沉默地接過了饅頭,沒有說謝。
他拿著那冰冷的饅頭,沒有立刻吃,只是放在手里掂量著,
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粗糙的饅頭表皮。房間里只剩下我們兩人沉重的呼吸聲,
和窗外永無止息的風(fēng)雪嗚咽。忽然,他低下了頭。肩膀微微聳動了一下,隨即,
一聲極輕、極短促的嗤笑聲,從他喉嚨深處溢了出來。那笑聲很怪。像是自嘲,
又像是帶著某種冰冷的、塵埃落定的意味。在這死寂的冷宮里,顯得格外突兀,也格外刺耳。
他抬起頭,臉上沒有任何笑意,只有那雙眼睛,像燃盡的灰燼深處跳動的最后一點火星,
直勾勾地盯著我?!敖憬?,”他開口,聲音依舊嘶啞,卻比之前清晰了許多,
帶著一種奇異的、不容置疑的平靜,“等我?!彼D了頓,目光越過我,
仿佛穿透了破敗的屋頂和漫天風(fēng)雪,望向某個遙遠的、只有他自己能看見的地方。
“等我……接你出去?!边@句話,輕飄飄的,沒有任何賭咒發(fā)誓的激烈,
卻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我心底猛地砸開一圈巨大的漣漪。接我出去?
離開這該死的冷宮?這念頭像一道閃電,瞬間照亮了我被絕望和寒冷浸透的心房。
我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臉上那種近乎執(zhí)拗的平靜,看著他眼中那簇幽暗卻堅定的火苗。
一時間,竟忘了呼吸。接我出去?真的……可能嗎?命運有時會露出極其殘酷的獠牙。
就在阿景的傷一天天好轉(zhuǎn),甚至能勉強下地活動,倚著破門框望著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時,
冷宮那扇幾乎從不開啟的破門,被一股粗暴的力量猛地撞開了。
風(fēng)雪裹挾著刺骨的寒意涌進來,隨之闖入的,是一個小小的、裹在明黃色錦緞里的身影。
他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粉雕玉琢的一張臉,此刻卻凍得發(fā)青,大大的眼睛里蓄滿了淚水,
寫滿了驚惶和無措。他身后跟著一個同樣面無人色的老太監(jiān),佝僂著腰,死死護著小主子,
自己卻抖得像風(fēng)中的落葉?!暗钕拢〉钕率共坏冒?!快跟老奴回去!
這里……這里是晦氣地方!”老太監(jiān)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哭腔。小太子?
我心頭猛地一跳。當(dāng)朝唯一的嫡子?他怎么會跑到這冷宮絕地來?小太子卻不管不顧,
小小的身體掙脫了老太監(jiān)的手,踉蹌著跑進來幾步,帶著哭腔喊:“母后!母后你在哪里?
父皇……父皇他不要孤了!孤怕!”原來是被皇帝斥責(zé)了,驚慌失措之下亂跑進來的。
我下意識地看向阿景。他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直了身體,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柄即將出鞘的利劍。
他臉上的平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復(fù)雜的表情——震驚、茫然,
隨即是某種被強行喚醒的、沉重的、幾乎將他壓垮的東西。
他的目光緊緊鎖在那小小的明黃色身影上,嘴唇緊抿,下頜線繃得死緊。
那老太監(jiān)終于連滾帶爬地撲進來,一把抱住了小太子,聲音抖得變了調(diào):“我的小祖宗!
可算找到您了!快走快走!這里待不得!”他幾乎是半拖半抱地把哭鬧的小太子往外拉。
“放開孤!孤要找母后!”小太子掙扎著,小手胡亂揮舞,聲音凄厲。混亂中,
誰也沒注意到,小太子胡亂踢蹬的小腳,
猛地踹在了阿景剛剛愈合不久的、靠近大腿根部的傷口上!“唔!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哼從阿景喉嚨里迸出。他身體劇烈地一晃,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額頭上青筋暴起,豆大的冷汗立刻冒了出來。他猛地彎下腰,一只手死死捂住傷處,
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撐住旁邊的土墻,才勉強沒有倒下?!鞍⒕?!
”我驚呼一聲,想要沖過去扶他。然而,門外傳來更加紛亂沉重的腳步聲,
伴隨著太監(jiān)尖利焦急的呼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顯然是東宮的人追來了。
那老太監(jiān)嚇得魂飛魄散,再也顧不得其他,抱起還在哭鬧的小太子,
像被鬼攆一樣沖出了破門,消失在風(fēng)雪里。破門被重新撞上,留下滿屋的寒冷和死寂。
阿景依舊維持著那個痛苦的姿勢,身體微微顫抖,牙關(guān)咬得咯咯作響。
巨大的痛苦和剛才那猝不及防的變故,似乎將他徹底擊垮了。過了許久,
他才極其緩慢地、一點點直起身。臉色依舊慘白,冷汗浸濕了鬢角,但那雙眼睛……變了。
之前的復(fù)雜情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封萬里的死寂。
一種徹骨的寒意從他身上散發(fā)出來,比外面的風(fēng)雪更冷。他緩緩抬起頭,
目光再次投向小太子消失的方向,那里只有緊閉的破門和呼嘯的風(fēng)雪。他的眼神,
空洞得可怕。像一口枯井,投下再大的石頭,也激不起一絲漣漪。那里面沒有憤怒,
沒有怨恨,只有一片荒蕪的、凍結(jié)一切的冰冷。他靜靜地站在那里,
像一尊失去了所有生氣的石雕。許久,他才極其緩慢地轉(zhuǎn)動眼珠,目光落在我臉上。那目光,
不再是審視,也不再是之前那點微弱的依賴。
那是一種……我無法形容的、令人心底發(fā)寒的平靜?!八卑⒕暗穆曇繇懫?,
嘶啞得像砂紙摩擦,卻異常清晰、冰冷,一個字一個字地砸在地上,“是嫡子?”我的心,
猛地沉了下去。一股巨大的、不祥的預(yù)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沒。冷宮的日子,
在那場意外的闖入后,陷入了一種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死寂。阿景的傷,因為那一腳,
愈合得更加緩慢。他變得更加沉默,幾乎像一尊會移動的冰雕。大部分時間,
他都靠坐在冰冷的土墻邊,閉著眼,一動不動,仿佛睡著了。但我知道他沒有。
他只是在積攢力量,在醞釀著什么。偶爾,他會睜開眼。那雙眼睛,
徹底褪去了最后一絲屬于少年的溫度,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寒潭。他望向窗外的目光,
不再是空洞的等待,而是一種冰冷的、精確的測算。他在計算時間,計算距離,
計算著某種……毀滅性的力量。他身上那股無形的壓迫感越來越重。即使他只是靜靜地坐著,
我也能感覺到一種蟄伏的、擇人而噬的兇獸氣息,無聲地彌漫在這狹小的空間里,
壓得人喘不過氣。我盡量不去打擾他,只是默默地做著那些瑣碎的活計,
心里那點不祥的預(yù)感,像藤蔓一樣纏繞著心臟,越收越緊。這天夜里,風(fēng)雪似乎格外狂躁。
狂風(fēng)卷著雪粒子,瘋狂地抽打著破窗欞,發(fā)出鬼哭狼嚎般的尖嘯。我蜷縮在角落的薄褥子上,
凍得瑟瑟發(fā)抖,根本無法入睡。突然,一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咔嚓”聲,
穿透了風(fēng)雪的咆哮,從院子方向傳來。像是……踩斷枯枝的聲音?我的神經(jīng)瞬間繃緊!
冷宮半夜,誰會來?幾乎是同時,靠墻而坐的阿景,猛地睜開了眼睛!黑暗中,
他的瞳孔像兩點幽冷的寒星,精準地鎖定了聲音來源的方向。他像一頭蓄勢待發(fā)的獵豹,
無聲無息地繃緊了全身的肌肉,整個人散發(fā)出一種極度危險的、即將爆裂的氣息。
沒等我做出任何反應(yīng),破窗的麻紙“噗”地一聲輕響,被什么東西戳破了!緊接著,
一個細小的管狀物伸了進來!迷煙!
一股甜膩得令人作嘔的氣味瞬間在冰冷的空氣中彌散開來!“閉氣!”阿景低吼一聲,
聲音短促而凌厲。他動作快如鬼魅,根本不像一個重傷未愈的人,猛地從地上一躍而起,
抄起旁邊一根充當(dāng)拐杖的粗木棍,狠狠砸向那根伸進來的管子!“啪!”管子應(yīng)聲斷裂。
窗外傳來一聲壓抑的悶哼和雜亂的腳步聲。不止一個人!幾乎在阿景動手的同時,
破舊的門板也發(fā)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有人在用力撞門!“砰!砰!”門栓劇烈地搖晃著,
木屑簌簌落下。阿景像一道黑色的閃電,撲到門后,用身體死死頂住那搖搖欲墜的門板。
他回頭,目光如電般射向我,急促地命令:“窗!快!”我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強敵環(huán)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