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體僵了一下。
她沒想到我會說這個。
「你說什么?」她轉(zhuǎn)過身,看著我。
「我餓了?!刮矣终f了一遍,摸了摸肚子,「從下午到現(xiàn)在,什么都沒吃。你這里,有吃的嗎?」
她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著我。像是在判斷我這句話里的數(shù)據(jù)真實性。
「你想干什么,姜源?」
「吃飯?!刮一卮鸬美硭斎?,「你總不能餓死你的『客戶』吧?」
我不知道我為什么要留下來。
也許是好奇,也許是斯德哥爾摩綜合癥。
也許,我只是不想一個人回到那個空蕩蕩的房間。
她沉默地看了我?guī)酌腌姡缓笞叩搅藦S房的一個角落。那里堆著一些雜物。
她從一個紙箱里,翻出了幾樣東西。
一包方便面、火腿腸,還有一盒東西。
她把東西扔給我。
我接住了,是貓糧。
一盒進口的頂級貓糧,和我給煤球吃的一樣。我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包裝。
「什么意思?」我問。
「廚房在那邊。」她指了指一個隔間,「有電磁爐。水管里的水不能喝,箱子里有礦泉水。」
她說完,就坐回了她的電腦前,戴上耳機,不再理我。
我拿著那堆東西,走進了所謂的「廚房」。
就是一個用木板隔出來的小空間,一個電磁爐,一口鍋,一個水槽。
很簡陋。
我撕開方便面的包裝,把面餅扔進鍋里,倒上礦泉水。
水開的時候,我看著手里的那盒貓糧。
鬼使神差地,我撕開了包裝,倒了幾顆在手心。
棕色的,小魚形狀的顆粒。聞起來,一股魚肉和谷物的腥味。
我猶豫了一下,扔了一顆進嘴里。
很硬。咯嘣一聲。
沒什么味道。就是很干,很腥。難吃。
煤球每天就吃這個?
我把剩下的貓糧倒回了盒子里。
面煮好了。我把火腿腸切成片,扔進去。
沒有碗。我只能端著鍋吃。
很燙。但我真的餓了。
我呼嚕呼嚕地吃著。吃相很難看。
反正也沒人看。
她戴著耳機,背對著我,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打。屏幕上是各種我看不懂的代碼。
我吃完了面,連湯都喝了。
胃里暖洋洋的。人也有了點力氣。
我把鍋洗干凈,放回原處。
走回廠房中央的時候,她已經(jīng)摘了耳機。
「吃完了?」
「嗯。」
「那就滾?!顾敛豢蜌?。
「我沒地方去。」我說的是實話。
她皺起眉?!改愕暮廊A公寓呢?」
「我不想回去?!刮铱粗?,「回去干什么?對著四面墻,發(fā)你讓我發(fā)的那個聲明嗎?」
「那是你的事?!?/p>
「不?!刮覔u頭,「現(xiàn)在,也是你的事?!?/p>
我拉過那把被我坐過的椅子,在她對面坐下。
「你把我的人生攪得天翻地覆,然后想一腳把我踢開?」我笑了,「沒那么容易。」
「你想怎么樣?」
「我留下?!刮艺f,「在你這里?!?/p>
她看著我,像看一個白癡。
「我這里,沒有床,沒有熱水,下一頓飯在哪都不知道。」她說,「你確定?」
「確定。」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堅定。
我只是覺得,如果我現(xiàn)在走了,我這輩子,可能就真的只剩下那些冰冷的流量數(shù)字了。
「隨便你。」她扔下這句話,又戴上了耳機。
廠房里再次安靜下來。
只剩下她敲擊鍵盤的,清脆的咔噠聲。
我坐在椅子上,看著她。
她的側(cè)臉很好看,鼻梁很高,睫毛很長。
如果不是在這種地方,以這種方式相遇,她會是我喜歡的那種類型。
安靜、聰明,有點神秘。
我看著看著,有點困。
今天發(fā)生的事情太多了,我的精神和身體都到了極限。
我靠在椅背上,睡著了。
睡得很沉。
我做了一個夢。
夢見我回到了小時候,那只叫「豆豆」的狗沒有死,它在我身邊跑來跑去,舔我的手。
陽光很好。
不知道睡了多久。
我是被一陣很輕的響動弄醒的。
我睜開眼。
發(fā)現(xiàn)身上蓋著一件衣服。
是她的那件黑色連帽衫。
還帶著她身上的那種消毒水和貓毛混合的味道。
她不在對面的椅子上。
我坐起來,看到她蹲在廠房的另一頭。
她的面前放著一個貓碗。
煤球。
煤球正在小口小口地吃著貓糧,就是我剛才吃過的那種。
它看起來很好,毛色很有光澤,耳朵上的傷口也已經(jīng)處理過了,涂了藥膏。
她沒有碰它,只是蹲在那里,靜靜地看著它吃。
月光從破掉的窗戶照進來,灑在她身上。
她的背影看起來有點孤單。
煤球吃完了,舔了舔嘴。它抬起頭,看到了我。
它沒有跑,也沒有叫。
它只是看著我。那雙藍色的眼睛很平靜。
然后,它朝我走了過來。
一步,一步。
它走到我腳邊,用它的頭輕輕蹭了蹭我的褲腿。
我愣住了。
我伸出手,想摸它。
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我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資格,去碰它。
煤.球抬起頭,看著我懸在半空的手。
它伸出舌頭,輕輕地,舔了一下我的指尖。
溫熱的,濕潤的。
帶著一股貓糧的腥味。
我看著它。它也看著我。
在它藍色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我自己的倒影。
眼眶,有點熱。
我轉(zhuǎn)過頭,看向那個蹲在角落里的女人。
她也正看著我。
我們的視線,在空中相遇。
她沒說話。
我也沒說話。
但我們都明白。
這場審判,其實才剛剛開始。
不是對我的審判。
是對我們兩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