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然作為虞城一高本部公認的?；?，雖然沒正式加入任何社團，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資源”。無論是文藝匯演的主持人選拔，還是代表學(xué)校參加校外比賽的形象展示，各個社團的負責(zé)人總會第一時間想到她，請她幫忙撐撐場面。
音樂社的社長方家駿，頂著時下明星流行的精致發(fā)型和陽光笑容，特意從國際部跑到本部來找蘇然。他們音樂社剛拿了個市級原創(chuàng)音樂視頻獎，方家駿把功勞一大半都歸功于拍攝以蘇然為主角的視頻部分。
“蘇大美女，這次真多虧你了。你的形象拍得太有感覺了，評委都夸！”方家駿熱情洋溢，“今天中午半島咖啡館，我請客，一定要來?！?/p>
蘇然對這種場面司空見慣，本想婉拒，但眼珠一轉(zhuǎn)，想到了自己那個最近情緒有點蔫蔫的同桌。她爽快地應(yīng)下：“行啊，不過我得帶上我同桌葉心愉?！?/p>
方家駿自然沒意見。蘇然轉(zhuǎn)頭對葉心愉眨眨眼：“心愉可是我們的大功臣，獲獎歌曲的歌詞是她填的，那意境，絕啦?！?/p>
葉心愉被點到名，臉微微一紅，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是大家一起討論修改的成果，我一個人可寫不出那么有感覺的詞。”
半島咖啡館，就開在虞城一高正門斜對面，裝修精致，價格對學(xué)生來說不算便宜。
本部的學(xué)生課業(yè)繁重，午休時間短，鮮少光顧。但對時間相對自由、零花錢充裕的國際部學(xué)生來說，這里幾乎是午餐和課后小聚的據(jù)點。
當(dāng)蘇然和葉心愉跟著方家駿走進咖啡館時，葉心愉心里那點關(guān)于歌詞的小小自豪感還沒散去，目光隨意一掃，心臟卻猛地一跳——靠窗的位置，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獨自坐著，面前放著一杯幾乎沒動過的咖啡。
午后的陽光給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鍍上一層淺金，正是沈懷遠。
他似乎也察覺到門口的動靜，抬眸淡淡地瞥了一眼，目光在葉心愉臉上停頓了微不可察的一瞬，隨即又落回窗外。
方家駿熟門熟路地找了個卡座坐下。點完餐，他為了和蘇然多套套近乎，提議道：“蘇然，他們家的手工冰淇淋很有名，要不要一起去前臺看看口味？選你喜歡的。”
蘇然無可無不可地起身。葉心愉剛想跟著，蘇然卻按了下她的肩：“你坐著歇會兒，我?guī)湍隳??！?眨眼間，葉心愉就被單獨留在了卡座里。
她正低頭假裝研究菜單來掩飾那點突如其來的不自在，一片陰影籠罩下來。清淡的、帶著點冷冽氣息的熟悉味道靠近。她愕然抬頭，只見沈懷遠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極其自然地在她對面的空位上坐了下來。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葉心愉能清晰地聽到自己驟然加速的心跳聲。
沈懷遠看著她，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沒什么明顯的情緒，只是平靜地開口，聲音低沉：“這幾天午休，怎么沒去圖書館了？”
葉心愉呼吸一窒。他居然主動問這個。一股莫名的委屈和怨念瞬間涌上心頭——還不是因為你，那瓶汽水被你像垃圾一樣無視了！可這話她怎么說得出口？說出來顯得她多在意多小氣似的。
她垂下眼睫，盯著桌布上的紋路，聲音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別扭：“我……我怕吵到你睡覺?！?這個借口找得蹩腳又心虛。
沈懷遠沉默了片刻。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鬼使神差地走過來問這個問題。是習(xí)慣了午休時那個角落偶爾傳來的翻書聲？還是……只是單純想確認一下？他看著對面女孩低垂的腦袋和微微抿起的嘴唇，心里某個角落似乎被輕輕撓了一下。
“圖書館是公共區(qū)域?！?他終于再次開口，語氣比平時緩和了些許，帶著一種近乎承諾的篤定，“我不介意你在?！?/p>
葉心愉猛地抬起頭，撞進他深邃的目光里。那句“我不介意你在”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間激起了巨大的漣漪，剛才那點委屈怨念被沖刷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法抑制的雀躍和驚喜。他……他這是在邀請她回去？
“真的嗎？” 她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輕快，“那……那我明天就去！” 話一出口，她臉頰就有些發(fā)燙，這話聽起來……怎么那么像答應(yīng)了什么特別的邀約？心里的小鹿已經(jīng)歡快地蹦跶起來。
就在這時，蘇然和方家駿端著冰淇淋回來了。方家駿看到沈懷遠坐在他們桌，明顯吃了一驚：“懷遠？你怎么在這兒？一起吃啊！” 他熱情地招呼。
沈懷遠目光從葉心愉瞬間泛紅的臉頰上移開，看向方家駿，沒什么猶豫地點了下頭：“嗯?！?竟真的答應(yīng)了。
蘇然在葉心愉身邊坐下，趁著放冰淇淋的間隙，湊到她耳邊用氣聲吐槽：“這位沈大少爺架子可真大，坐過來也不說打個招呼?！?語氣里帶著點調(diào)侃和微微的不滿。
葉心愉正沉浸在剛才那句“我不介意你在”帶來的甜蜜沖擊波里，下意識地就想替沈懷遠辯解。她壓低聲音，帶著點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維護意味，對蘇然說：“他……他可能就是有點不好意思跟你說話吧，畢竟你是校花嘛……”
這話聲音雖小，但在安靜的卡座里還是足夠清晰。正拿起水杯的沈懷遠動作一頓，握著杯子的修長手指微微收緊。他抬起眼，目光精準地投向葉心愉，那雙總是帶著疏離感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掠過一絲極其淺淡的的笑意，嘴角似乎也極其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葉心愉被他這一眼看得心尖一顫，臉更紅了，趕緊低下頭假裝專心致志地挖冰淇淋，心里卻像打翻了蜜罐——他剛才……是笑了嗎？是因為她的話？
方家駿沒注意到這暗流涌動，熱情地張羅著點餐。小小的卡座里，氣氛變得有些微妙而復(fù)雜。葉心愉偷偷抬眼瞄向?qū)γ娴纳驊堰h，他已然恢復(fù)了那副平靜無波的樣子，仿佛剛才那抹轉(zhuǎn)瞬即逝的笑意從未出現(xiàn)過。但葉心愉知道，有什么東西，在心底悄悄破土而出了。
從咖啡館回到教室沒多久，午休的鈴聲就響了起來，葉心愉收拾好書本，照例對坐在講臺邊負責(zé)午休紀律的同學(xué)做了個無聲的“拜托”手勢——對方顯然早已習(xí)慣她這個“慣犯”，心照不宣地揮揮手。葉心愉抿嘴一笑，像一尾靈活的魚，悄無聲息地從后門溜了出去。
午后的陽光正好，穿過林蔭道灑下斑駁的光點。葉心愉抱著書本，腳步輕快地走向圖書館，然而，當(dāng)那扇熟悉的玻璃門近在眼前時，一絲遲來的緊張感才悄然爬上心頭。他會真的在那里嗎？像他說的那樣“不介意”？
她深吸一口氣，推開了圖書館的大門。熟悉的、混合著紙張和木質(zhì)的沉靜氣息撲面而來，安撫了她些許躁動的心跳。她放輕腳步，像往常一樣，熟門熟路地走向自己最愛的靠窗位置——那里光線充足，又相對僻靜。
然而，當(dāng)那個角落清晰地映入眼簾時，葉心愉的腳步猛地頓住了，呼吸也隨之一滯。
沈懷遠竟然在那里。
而且，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在二樓沙發(fā)沉睡，也沒有隱匿在某個書架深處。他就那樣，堂而皇之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她平時座位正對面的那個位置上！
午后的陽光透過高大的窗戶，在他身上勾勒出清晰的光影輪廓。他微微低著頭，濃密的睫毛垂著，目光專注地落在攤開在桌面上的一本厚書上，修長的手指偶爾翻過一頁，發(fā)出極其細微的沙沙聲。
他穿著熨帖的國際部校服襯衫，袖口隨意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線條流暢的小臂。那專注而沉靜的側(cè)影，與他平時在人群中的疏離感不同，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存在感。
葉心愉的心跳瞬間亂了節(jié)奏，像揣了只不聽話的小兔子。他怎么會坐在這里？是巧合？還是……因為她昨天答應(yīng)今天會來？
她站在原地，感覺臉頰又開始升溫。猶豫了幾秒，她最終還是鼓起勇氣，盡量自然地走了過去。腳步聲在寂靜的閱覽區(qū)顯得格外清晰，她能感覺到沈懷遠翻書的動作似乎頓了一下，但他并沒有抬頭。
葉心愉走到自己的老位置前，輕輕地將懷里的書本放在桌面上——動作帶著她自己都沒察覺的小心翼翼，仿佛怕驚擾了什么。她拉開椅子，盡量不發(fā)出刺耳的聲響，然后坐了下來。
他就坐在對面。距離近得她能看清他低垂的睫毛，能聞到他身上傳來的帶著陽光和書本氣息的冷冽味道?？諝夥路鸲甲兊谜吵砥饋恚瑤е撤N無聲的張力。
葉心愉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去看那張近在咫尺的足以擾亂心神的俊臉。她深吸一口氣，像是要給自己打氣，然后翻開了自己帶來的習(xí)題冊，目光死死地盯在書頁上，試圖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些復(fù)雜的公式和文字里。
專注！專注！葉心愉，你是來學(xué)習(xí)的！她在心里默念。
而對面的沈懷遠，自始至終，都沒有出聲打擾。他仿佛真的只是換了個地方看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那偶爾響起極輕的翻書聲，和他沉穩(wěn)均勻的呼吸，提醒著葉心愉他的存在。
陽光在兩人之間安靜地流淌，空氣中只剩下書頁翻動和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一種奇異又無聲的默契，在這個安靜的角落里悄然彌漫開來。葉心愉的心，在最初的慌亂之后，竟也奇異地慢慢沉靜下來，仿佛被這種沉靜的氛圍所感染。只是眼角的余光，總是不自覺地，會飄向?qū)γ婺请p骨節(jié)分明正握著書頁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