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得請官人瞧瞧長棟作的畫?!?/p>
王若福手中拿著的,正是長楓被畫了畫的外袍。
那外袍之上可不是一只簡單的簡筆畫烏龜,而是只正探頭喝水的墨色烏龜,神形皆備,乃是有模有樣的寫實派。
長楓在園子里轉過身去時,王若福便被這畫給驚到了,隨后趁著林噙霜沒來,趕緊叫劉媽媽找了件長柏從前的衣裳給長楓換上。
這才將這衣服留下來,而不是叫林棲閣的銷毀了去。
“官人請看,長棟這孩子在書塾向來是坐不住屁股,但是他這畫倒瞧著有些名頭。
只是我畫功粗淺,也說不出到底哪里好。先前官人不是說識得一位書畫大家,不如請他來,指點一二?”
“這點子水平,哪里好意思請動大家指點。”
盛纮將那外袍拿得遠遠的,皺著一張臉頗為嫌棄的看著。
聽到王若福的話后,嘴上更是連聲拒絕,可實際上他面上的笑意根本掩蓋不住。
來回打量了半晌,收攏了外袍裝作十分勉強的樣子說道。
“不過他小小年紀能有這番畫功悟性,倒也不易。
為了不磨滅他的積極性,也給他找些事做壓壓調皮的性子,我這個做父親的就豁出這張老臉去求人家過過眼吧?!?/p>
“那我就替長棟多謝官人了?!?/p>
盛纮肯去請人就說明他也認可長棟的畫功,王若福自是歡喜。
她早就瞧著小長棟十分有靈性,一直想培養(yǎng)他的興趣。
只是這世道人人都愛科舉出仕,官宦人家更是如此,培養(yǎng)特長生的事她一個人說了不算,還真就非得盛纮點頭不可。
“明日如何?”
盛纮先前還裝的不在意,現(xiàn)在一說起來卻又心急不已。
“明日定然不成。”
“為何?”
王若福白了他一眼,拖長了語調沒好氣的說著。
“官人真是多忘事......這長棟前腳才受了二十戒尺,那手心腫得老高你剛剛也瞧見了,這沒個三五日定然是消不下去的,明日又怎么能見客?”
盛纮轉頭看向王若福,想責怪她藏著這畫,怎么不早些拿出來。
嘴唇動了半天又覺著這么說沒道理,轉而扯出一抹笑意作罷。
“這倒是我的不是了,也罷,那就再等幾日?!?/p>
心愿得償,王若福也不管盛纮如何,高高興興的回了葳蕤軒。
葳蕤軒隔壁的硯雪居里住著衛(wèi)小娘母子二人,王若福去的時候小長棟已經睡下了,而衛(wèi)小娘正靠在床頭憐愛的看著他。
“衛(wèi)妹妹,我與官人說好了,過幾日便叫那書畫大家來教導棟兒?!?/p>
王若福一進去,興奮不已的拉起衛(wèi)小娘同她說起此事,怕吵醒長棟還特地走到了一邊,壓低了聲音。
這些年,衛(wèi)小娘容貌未變,還是那副淡淡的模樣,但眉眼間似乎比前些年更多了些化不開的憂愁。
美人蹙眉,總是叫人無端心疼。
只是她不是愛說話的性子,即便是王若福也不知道她在愁些什么。
衛(wèi)小娘聽到這話立刻朝著王若福躬身一禮,隨后就要叩首大拜。
“大娘子的大恩大德,我實在是難以為報,來生做牛......”
“又說這些話干什么,誰要你給我做牛馬?!?/p>
王若福知道她要說什么,嘴巴一撇打斷了她,手上像是長了眼睛一般直接將衛(wèi)小娘半跪下去的身體撈了起來。
當牛做馬、感恩戴德的話,這些年說了不下八百回,任誰也不想聽下去。
“大娘子心地善良,處處為我們考慮,我又怎能做那忘恩負義之輩......”
說著,衛(wèi)小娘的膝蓋又要往地上靠去,王若福無奈的拉住衛(wèi)小娘,同她在桌邊坐下。
“好了,你總是如此見外。棟兒是我看著長大的,往日里就如同我的親生兒子一般。
我這個做母親的為他做些事情都是應理應分的,怎好次次都叫你如此感謝?!?/p>
王若福的話不知何處戳到了 衛(wèi)小娘,只見她憂心忡忡的抬眉,糾結了良久才開口道。
“大娘子說得是,您是盛家的主母,這盛家的血脈自然都是您的孩子。
只是大娘子既然喜歡棟哥兒,何不將他養(yǎng)在自己身邊,反而要由我這個小娘撫養(yǎng)?”
“???”
王若福一時沒明白。
這話是什么意思?
盛家的孩子不都各自在自家娘親身邊養(yǎng)著嘛?
“大娘子是個好人,這些年承蒙大娘子愛護,我與棟哥兒才能過上這般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日子。
可說到底我不過是盛家的奴婢,身份低微,本不配教養(yǎng)六姑娘和棟哥兒,是主君與大娘子的恩德才叫我將他們留在身邊幾年,如今棟哥兒一日日大了,我又怎能恬著臉......”
后面的話衛(wèi)小娘說不下去,但她的意思王若福已經接收到了。
按照衛(wèi)小娘“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的思想,她應當是覺著長棟養(yǎng)在她名下沒什么出息,該當養(yǎng)在王若福這個大娘子名下,才有出人頭地、加官進爵的機會。
說到底,是為著孩子的將來,不得不忍痛割愛。
“林棲閣那位同你一般無二,雖有主君的寵愛,但說到底也都是盛家的奴婢。不過她可不似你這般謹小慎微,一雙兒女都十分高調的在自己身邊養(yǎng)著。
而你先前幾年已有一個明蘭送到了老太太身邊養(yǎng)著,現(xiàn)如今,連長棟都舍得拱手讓給我?”
王若福拿著帕子擦了擦鼻尖,湊到衛(wèi)小娘近前仔細的觀察著她的神色。
隨著兩人距離的縮短,衛(wèi)小娘的腦袋深深垂了下去,悶聲道。
“都在一個家里住著,有什么舍得不舍得。而且大娘子也說了,林小娘有主君的寵愛,可我什么都沒有,棟兒跟著我又能有什么將來?!?/p>
“誰說你什么都沒有?”
一句話觸了王若福的逆鱗,讓她氣血上涌急得直拍桌子,渾身上下每一處都在強烈表示不贊同衛(wèi)小娘的話。
“你這不是有我呢嘛?。侩y道我堂堂太師嫡女的身家還比不過盛纮這個五品小官!”
“大娘子,你這說的是什么話?快輕聲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