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起來年紀與沈明玥相仿，保養(yǎng)得宜，眉眼間帶著一種歷經(jīng)世事的淡然與疏離。
僵持不下的林茜看到女人，如同看到了救星，帶著哭腔小聲喚道：“媽……”
來人正是林宗堃晚年最寵愛的女人，柳曼。
柳曼目光平靜地掃過全場，在跪著的兒子林季賢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眼神毫無波瀾，仿佛那只是個陌生人。
她徑直走向主位的林宗堃，姿態(tài)優(yōu)雅地在他身旁落座，自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聲音溫婉如水：
“堃哥，消消氣，別氣壞了身子?！?/p>
她的目光落在另一邊的吉寶身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好奇和打量。
“曼曼？你怎么回來了？身體好些了？”
林宗堃見到柳曼，臉上的怒容瞬間緩和了大半，甚至帶上了一絲罕見的溫柔。他松開了攥著吉寶的手，轉(zhuǎn)而用雙手緊緊包裹住柳曼的手，關(guān)切地詢問。
“好多了，”
柳曼輕輕回握，聲音輕柔，
“就是心里總惦記著您，在療養(yǎng)院也待不住，索性就回來了?！?/p>
她微微笑了笑，眼波流轉(zhuǎn)間，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林宗堃的臉色又好了幾分，他拍了拍柳曼的手背，轉(zhuǎn)頭對吉寶道：
“吉寶，來，見過你太奶奶?！?/p>
吉寶心里暗自腹誹(這老阿姨看著比他奶奶還年輕呢)，但面上功夫一流。他乖巧地上前一步，對著柳曼揚起一個甜甜的、毫無破綻的笑容，聲音清脆響亮：
“太奶奶好！”
柳曼顯然沒料到吉寶會如此稱呼她，微微一怔，隨即眼中掠過一絲復雜難辨的光芒，但很快便恢復了溫和，輕輕頷首回應：
“你好，吉寶。”
這一聲“太奶奶”，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二房那邊，林仲岳、林叔霆等人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如同吞了蒼蠅一般。
他們死死盯著柳曼，眼神里充滿了屈辱和不甘！他們二房的老太太還在呢！這個沒名沒份、連證都沒跟老爺子領(lǐng)的老女人，憑什么被尊稱為“太奶奶”？憑什么堂而皇之地坐在主母的位置上，接受林家第四代長曾孫的禮拜？！
這簡直是赤裸裸地打二房老太太的臉！更是對他們二房地位的公然踐踏！二房眾人敢怒不敢言，只能把憤恨死死壓在心底，臉色憋得鐵青。
“這就是阿珩的孩子？”
柳曼的目光在吉寶臉上仔細逡巡，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模樣確實跟阿珩小時候像極了?！?/p>
“哈哈哈！”
林宗堃聞言開懷大笑，剛才的怒火似乎消散了大半，他得意地拍了拍吉寶的肩膀，
“像！但比阿珩小時候機靈多了！是個好苗子！好苗子??！”
他毫不吝嗇地夸贊著，仿佛剛才那場風暴從未發(fā)生。
柳曼的身體在林宗堃拍吉寶肩膀時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她便放松下來，柔順地依偎著林宗堃，溫聲應和著他的話：
“是啊，看著就聰明伶俐。”
自始至終，她沒有為地上跪著的親生兒子林季賢說過半句求情的話，仿佛他根本不存在。而因為她的到來和安撫，林茜也僥幸躲過了下跪的懲罰，只是臉色依舊難看地站在一旁。
吉寶看著這群大人細聲細語、暗流涌動的說話方式，只覺得眼皮打架，又餓又累渾身疼。他實在熬不住了，悄悄扯了扯旁邊爺爺林柏川的衣角，用氣聲小小哀求：
“爺爺…我好餓…好累…好困…渾身都痛…什么時候能回房間??？”
林柏川低頭看著孫子蒼白的小臉和眼底的疲憊，心中了然。他安撫地摸了摸吉寶的頭，沒多說什么，直接對妻子沈明玥示意：
“明玥，帶吉寶上樓休息，叫醫(yī)生來看看傷?！?/p>
沈明玥立刻會意，上前牽起吉寶的手。老爺子林宗堃看了這邊一眼，目光在吉寶身上停留片刻，終究沒說什么，算是默許了。
吉寶如蒙大赦，趕緊跟著奶奶離開了這壓抑得讓人窒息的正廳。
走在回廊上，吉寶強撐著打架的眼皮，好奇心還是戰(zhàn)勝了疲憊。他晃了晃沈明玥的手，壓低聲音，帶著孩子氣的直白問道：
“奶奶，剛才那個太奶奶…呃，那個老阿姨，她是不是跟二爺爺他們那邊有仇??？”
沈明玥腳步一頓，驚訝地回頭看向吉寶：
“怎么這么問？”
吉寶眨巴著大眼睛，一臉“我早就看穿了”的表情：
“很明顯??！我叫她‘太奶奶’的時候，二爺爺和三爺爺那臉，唰一下就黑了！難看死了！就跟…就跟那句話怎么說來著？‘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而且，二房那位老太太…我是說另一位太奶奶，她一直都沒出來過，是不是跟這個老阿姨不對付？”
沈明玥心頭微震，這孩子的心思也太敏銳了。
她輕輕嘆了口氣，拍了拍吉寶的手背：
“小孩子家家的，別瞎琢磨這些大人的事。趕緊回房，把臟衣服脫了，讓奶奶看看傷哪兒了，一會兒拿藥給你好好擦擦?！?/p>
“哎呀，真沒事兒奶奶，我好著呢，皮糙肉厚！” 吉寶嘴上逞強，但還是乖乖跟著走。
“還說沒事！”
沈明玥又是心疼又是后怕，
“奶奶差點被你嚇死！你說你這性子到底遺傳了誰？這么虎！”
吉寶想也沒想，脫口而出：“當然遺傳我爸?。∥覌尶烧f了，我爸初中的時候也這樣，路見不平一聲吼，二話不說就上去跟人打架！可虎了！”
“嗯？”
沈明玥猛地停住腳步，臉上寫滿了驚詫，她轉(zhuǎn)過身直視著吉寶的眼睛，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吉寶，你說什么？你媽她初中就認識你爸了？還見過你爸打架？”
“是??！”
吉寶肯定地點頭，打了個哈欠，
“我媽說那次是她第一次見到我爸，印象可深了，說他打架的樣子兇巴巴的，比那些混蛋更像個混蛋……”
沈明玥的心跳驟然加速！郁可兒不是大學時才通過梵音認識阿珩的嗎？怎么會初中就見過？還見過阿珩打架？難道他們之間還有更早的、不為人知的交集？
她壓下心中翻涌的驚濤駭浪，面上不動聲色，只是更緊地握住了吉寶的手：
“好了好了，快回房休息。這些事……奶奶會弄清楚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