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哥!快看快看!我逮到了一只超——級大的!真的比我‘小小鳥’還大!”
尕那像只撒歡的小狗,連蹦帶跳地沖上山坡,興奮得小臉通紅。
話音未落,他竟作勢要去解褲腰帶,看樣子要現(xiàn)場“驗明正身”。
“停!打?。】齑蜃。 ?/p>
我嚇得魂飛魄散,趕緊按住他那雙不安分的小手。
“二哥信你了!信你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小子要點臉!”
這娃是真不懂事,我這來自二十一世紀(jì)的靈魂可扛不住這種“坦誠相見”。
就在他扒拉褲帶時,我瞥見他左手食指上沾著新鮮的血漬。
“手怎么了?”我皺眉問道。
尕那這才收住興奮勁兒,顛三倒四地講起來:他滿山遍野找不著合意的蛐蛐,卻瞅見懸崖邊有只鳥在撲騰。
湊近一看,好家伙!
一只大蛐蛐正跟那鳥僵持不下,鳥啄了幾次都沒得手。
他趕跑了鳥,一把薅住了那只“巨無霸”,結(jié)果手指頭反被那兇悍的蟲子狠狠咬了一口,疼得他差點一頭栽下懸崖!
“你小子玩命啊!”
我倒吸一口涼氣,“幸好沒掉下去,不然……嘖,說不定又多一個跟我一樣的‘天選倒霉蛋’接班人了?!?/p>
蛐蛐能把人咬出血?
我好奇心大起!
目光落到尕那小心翼翼捧著的“戰(zhàn)利品”上,不看則已,一看心頭猛跳!
來這窮山溝三個月,常見的中華斗蟋也就手指節(jié)大小,頂天兩三厘米。
可尕那手里這只,體長足有四五厘米!通體油亮,須子如鞭,一對大顎閃著黑褐色的幽光,簡直是個蟋蟀界的“史前巨獸”!
這玩意兒,怕不是傳說中的大棺頭蟋?
或者……變異品種?
普通蟋蟀吃仙丹也長不成這規(guī)模!
一個念頭瞬間在我腦子里“?!钡亓疗稹斨?!
這地界兒,羌人骨子里刻著“尚武”倆字,崇拜勇者,信奉拳頭即真理。
能動手絕不多嘴,打不過再跟你“講道理”(通常對方拳頭會講得更快)。
打架不丟人,打輸了才真丟臉。
連年戰(zhàn)亂,有血性的漢子早埋骨黃土了,于是這份“勇武”精神,就轉(zhuǎn)移到了斗蟋蟀上,成了不見血的“代理戰(zhàn)爭”。
贏了有米糧,不傷和氣(表面),何樂不為?
集市里斗蟋攤子隨處可見,甚至還有專門的“斗蟋館”!
“嘖嘖嘖……”
我繞著尕那轉(zhuǎn)了兩圈,眼神像在看一座金礦。
“我觀你小子……有大帝之姿?。‰S便溜達一圈就能撞上這等稀世珍品,簡直是‘蟋帝’轉(zhuǎn)世!恐怖如斯,當(dāng)真恐怖如斯!”
我夸張地比劃了一下那蛐蛐的尺寸,故意用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道:
“喏,比你‘小小鳥’還大的寶貝,拿去斗蟋館,不得殺他個七進七出?多贏幾場,給你小子攢個婆娘錢都夠了!你真舍得……用它換我那破歌?”我故意拉長了尾音。
“二哥啊,這……”
尕那臉上的興奮瞬間凝固,小眉頭緊緊鎖在一起,陷入了天人交戰(zhàn)。
“好小子!”
我心中暗笑,準(zhǔn)備再加把火。
“人無信不立,古訓(xùn)??!誠信為本!怎么,想反悔……”
話沒說完,卻見尕那深吸一口氣,低頭戀戀不舍地摸了摸那只大蛐蛐油亮的背殼,像是下了莫大的決心,猛地將它朝我遞過來。
“二哥,爺爺常說:與朋友交,言而有信!我當(dāng)你是我親哥!別說一只蛐蛐,只要是我有的,你要,我都給!”
他聲音不大,卻透著股執(zhí)拗的認真,“再說了,”
他挺起瘦小的胸膛,“我可是要當(dāng)村長的人!這點格局,必須有!”
“而且,”他小臉微紅,帶著點少年人特有的羞澀與堅定。
“爺爺早給我定了娃娃親啦!云朵一個就夠了!我不想再娶別的女人了!我還要帶著我們參狼羌的勇士們開疆拓土呢!女人多了……多麻煩!影響我拔刀的速度!”
“……”
我被這小子一番“格局論”和“拔刀論”噎得夠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好好好!你小子……行!有覺悟!合著好話歹話都讓你說盡了,倒顯得二哥我小肚雞腸了?”
我無奈地揉了揉他亂糟糟的頭發(fā)。
“怎么會呢!”
尕那立刻反駁,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
“二哥在我心里,一直頂頂了不起!快教我那個‘信地游’吧!我要學(xué)會了,唱給云朵聽!”
“云朵是誰?嘖,小小年紀(jì),倒是個‘戀愛腦’?!蔽胰滩蛔⊥虏?。
“二哥,啥叫‘戀愛腦’???”
尕那一臉懵懂,“云朵就是參狼羌部落族長的小女兒羌云朵??!你不是在去年白馬大會上見過嘛?嘿嘿,當(dāng)時你還夸她就是塞外的拉拉纓來著!”
“?。繎賽勰X?。烤褪恰褪翘貏e特別稀罕他婆娘的意思!”
我趕緊胡謅,又尷尬地摸摸鼻子。
“至于云朵……嗐,可能摔壞了腦子,好些事記不清嘍。”
“那我就要當(dāng)一輩子的‘戀愛腦’!”
尕那斬釘截鐵,小臉繃得緊緊的。
“額……行吧,你開心就好,開心就好。”我干笑兩聲。
“沒事的牛二哥!”
尕那湊近我,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帶著點促狹的笑。
“你忘的事,我?guī)湍阌浿?!咱倆天天在一塊兒,你在我面前能有啥秘密?就連你上次貓在草窠里偷看尕子叔家婆娘在河邊……”
他話沒說完,就被我一把捂住了嘴!
“去去去!小屁孩兒懂個啥!那……那是大人的事!”
我額頭冒汗,心里把原主罵了個狗血淋頭。
尕子叔那婆娘?
好家伙,膀大腰圓賽過張飛,皮膚黝黑聲如洪鐘!
原主這什么品位?
真是沒見過好豬肉?。?/p>
尕那掙開我的手,不服氣地一挺小身板,尤其還刻意挺了挺褲襠位置。
“我哪里小了!再說,你也就比我大五歲,不也是個小屁孩兒嘛!”
“嗐!跟你這毛頭小子說不清!”
我擺擺手,強行轉(zhuǎn)移話題,“‘信地游’還學(xué)不學(xué)了?”
“學(xué)學(xué)學(xué)!”
尕那立刻把剛才的“大小之爭”拋到九霄云外,興奮地挨著我坐下。
我取下他懷里不久前編織的蛐蛐小草籠,小心翼翼地把那只威風(fēng)凜凜的大蛐蛐放進去關(guān)好。
“聽好了??!我只唱一遍,能學(xué)多少,看你娃的造化!”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回憶阿寶那高亢嘹亮的調(diào)子,對著空曠的山谷,扯開喉嚨吼了起來:
“山——丹丹的那個開花喲~~~紅個艷艷個鮮~~~!”
粗獷的歌聲在山梁間回蕩,帶著點黃土的蒼涼。
我心里不免有點小遺憾:
唉,生不逢時??!憑我這充滿磁性的“男高音”,擱后世選秀舞臺上,那四位導(dǎo)師不得為搶我打起來?
拍爛椅子都是輕的!
可惜啊……這該死的命運!
尕那立刻扯著變聲期的公鴨嗓,有樣學(xué)樣地跟著嚎:
“山——蛋蛋滴那個發(fā)發(fā)喲~~~轟個煙煙個仙~~~!”
這調(diào)跑的……簡直山路十八彎!
我聽得嘴角直抽抽。
好小子,你要真在云朵姑娘面前這么嚎一嗓子,怕不是能把人嚇得連夜退婚……
“二哥……呼……呼……”
一曲吼完,尕那喘得像頭小牛犢。
“這……這歌也太費嗓子了!唱得我……氣都喘不上來……”
“廢話!”
我白了他一眼,“要這么容易學(xué),人人都是歌神了,你還拿什么去俘獲云朵小娘子的芳心?瞧你這細胳膊細腿的,上個炕都費勁!來,深吸一口氣!跟著歌神我——再戰(zhàn)江湖!”
“嗯!二哥說得對!”
尕那用力點頭,小胸脯一挺,準(zhǔn)備迎接第二輪“摧殘”。
我醞釀情緒,再次開嗓:
“咱——們神兵神將——到襄武!咱們神兵——那個神將——到呀么到襄武~~~!”
這次尕那沒跟著吼,反而歪著小腦袋,一臉困惑地打斷我。
“二哥啊,為啥是‘神兵神將到襄武’啊?為啥不是‘天神木比塔’、‘白石神’或者‘祖先神’呢?”(天神木比塔是羌人至高神,白石象征自然之神,祖先神則護佑后人——這些都是穿越以來了解到的。)
“嘖!”
我不耐煩地揮手,“哪兒那么多為什么!你不是要壯大你們參狼羌部落嗎?沒有神兵天將一樣勇猛的武士,你拿什么壯大?靠嘴皮子嗎?”
我叉著腰,擺出“大人訓(xùn)小孩”的架勢。
“再說了,咱們羌族的神靈才幾位?大漢朝的將士那可是千千萬萬,無窮無盡!你想累死咱們偉大的天神木比塔、白石神和祖先神嗎?讓他們老人家歇歇,打架的事,交給勇士們?nèi)ジ?!?/p>
尕那眨巴著大眼睛,似懂非懂,但覺得二哥說得好像很有道理,用力點點頭。
“哦!這樣??!二哥你說得對!神靈保佑我們打勝仗就行了!砍人的活兒,還得我們羌族的勇士自己上!”
“孺子可教也!”
我欣慰地重重一拍他瘦弱的肩膀。
“天縱之姿,傲骨鳴今!不愧二哥我觀你有大帝之姿!二哥這雙慧眼,看人從沒錯過!來,跟著唱——咱——們神兵神將——到襄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