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來，梧桐葉落了滿地，又被第一場雪覆蓋。高二的課業(yè)壓力陡然加重，晚自習結束時，往往已是深夜。
我依舊是那個不擅長麻煩別人的人，哪怕天寒地凍，也習慣一個人裹緊外套，踩著積雪往家走。直到楊清青開始“順路”陪我。
“林清煬，等等?！?/p>
第一次聽到他在身后喊我的名字，是在一個下著小雨的夜晚。我回頭，看見他背著書包跑過來，額前的碎發(fā)被雨水打濕，貼在額頭上，卻絲毫沒影響他眼里的笑意?！斑@么晚了，你一個人走不安全，我送你?！?/p>
“不用了，我家很近……”
“不遠，我家也往這邊走?！彼挥煞终f地走到我身邊，和我并排而行。
后來我才知道，他家其實在相反的方向。所謂的“順路”，不過是他為了陪我找的借口。
那段時間，晚自習后的路成了我一天中最期待的時刻。路燈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又在走近時重疊在一起。我們會聊學校里的趣事，吐槽哪個老師的課太枯燥，也會聊未來的打算。楊清青說他想考南方的大學，那里冬天不冷，還有海。
“你呢？”他問我。
我愣了一下。以前從沒想過那么遠，好像能考上大學就不錯了?！安恢溃赡堋睦锒夹邪?。”
“那跟我去南方？”他轉過頭看我，眼睛在夜色里亮得驚人，“南方的海很漂亮，我們可以一起去看。”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連忙低下頭，看著腳下的水洼，含糊地“嗯”了一聲。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暖暖的。那時候的我，真的以為他說的“我們”，會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
他開始頻繁地出現在我的生活里。會在我忘記帶傘的雨天，撐著一把大傘出現在教室門口；會在我生日那天，遞過來一個包裝簡單的盒子，里面是一本我念叨了很久卻舍不得買的詩集；會在我因為考試失利而情緒低落時，拉著我去操場跑步，直到我們都跑得上氣不接，他才笑著說：“多大點事，下次考回來就是了?！?/p>
他對我太好了，好到讓我產生了錯覺，以為這份好是獨一無二的。我開始貪戀他的陪伴，在意他的情緒，會因為他和別的同學走得近而莫名失落，也會因為他一句無心的夸獎而開心一整天。
我知道自己對他的感情已經超出了友誼的范疇，可我不敢說。楊清青像太陽一樣耀眼，身邊從不缺朋友，而我只是角落里一株不起眼的植物，靠著他偶爾投來的光得以生長。我怕一旦說出口，連現在這種朋友的關系都維持不住。
轉折發(fā)生在一個雪夜。
那天雪下得很大，晚自習提前結束，我抱著書本剛走出教學樓，就看到楊清青站在雪地里等我。他沒打傘，肩上落了一層薄薄的雪，看到我時，眼睛彎了彎：“一起走？”
雪粒子打在臉上有點疼，我們卻都沒說話，只是默默地往前走?？斓轿壹覙窍聲r，他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我。
“林清煬，”他開口，聲音在寂靜的雪夜里顯得格外清晰，“你是不是……不太喜歡和我待在一起？”
我愣住了：“沒有啊，為什么這么說？”
“那你為什么總是躲著我？”他往前走了一步，我們之間的距離瞬間拉近，近到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我跟你說話的時候，你不敢看我；我碰你東西的時候，你會下意識躲開；還有上次我借你筆記，你還回來的時候，里面夾著的書簽為什么換了？”
他說的每一件事，都細微到我自己都快忘了。原來他都注意到了。
我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偛荒芨嬖V他，我是因為太在意他，才會如此小心翼翼，如此患得患失。
“我……”
“林清煬，”他打斷我，眼神認真得讓我心慌，“我挺喜歡你的?！?/p>
我猛地抬起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雪還在下，落在他的睫毛上，像結了一層霜。他看著我，眼神里沒有了平時的玩笑，只有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認真。
“我知道這有點突然，”他的聲音低沉了些，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張，“但我不想再裝了。林清煬，我喜歡你，不是朋友的那種喜歡?！?/p>
那一刻，世界好像靜止了。耳邊只有雪花簌簌落下的聲音，還有我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我看著他，看著這個我偷偷喜歡了很久的人，看著他眼里清晰的自己，突然覺得所有的顧慮和膽怯都消失了。
我吸了吸鼻子，因為寒冷，也因為激動，聲音有點發(fā)顫：“楊清青，我……”
“你不用現在回答我，”他打斷我，伸手幫我拂去肩上的雪，指尖的溫度透過薄薄的毛衣傳過來，燙得我心口發(fā)麻，“你慢慢想，想多久都可以?！?/p>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一夜未眠。窗外的雪還在下，月光透過雪層，在地上灑下一片朦朧的光。我摸著自己發(fā)燙的臉頰，腦海里一遍遍回放著楊清青的話，還有他認真的眼神。
原來，不是我的錯覺。
第二天一早，我鼓起勇氣，在去學校的路上攔住了楊清青。他看到我時，眼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又恢復了平靜，像是在等待我的答案。
我深吸一口氣，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楊清青，我也是?！?/p>
他愣住了，似乎沒反應過來。幾秒鐘后，他突然笑了，那笑容比陽光還要燦爛，驅散了冬日的寒冷。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很暖，把我的手包裹在掌心。
“那，”他看著我，眼里滿是笑意，“從今天起，我們就不一樣了，對嗎？”
我用力點頭，感覺臉頰又開始發(fā)燙。雪已經停了，陽光穿透云層照下來，落在我們緊握的手上，溫暖得讓人想哭。
那一天，雪后初晴，空氣里彌漫著清新的味道。我和楊清青，在無人的街角，交換了一個只有我們懂的秘密。
我以為，這只是我們故事的開始，卻沒料到，這已經是我一生中，最溫暖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