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里的寒風(fēng)，像一群餓急了的野狗，在四合院的天井里瘋狂撕扯，卷起地上的塵土和枯葉，發(fā)出嗚嗚咽咽的悲鳴。然而，這凄厲的風(fēng)聲，卻被中院賈家方向傳來的、一陣陣刻意拔高的喧鬧聲硬生生壓了下去。
“一拜祖師！佑我手藝精進(jìn)，吃穿不愁！” 司儀閻埠貴扯著嗓子，聲音尖利得能刺破耳膜。
“二拜恩師！謝師傅傳藝授業(yè)，再造之恩！” 聲音里帶著點刻意表演的激動。
“三拜高堂！謝母親養(yǎng)育，兒定當(dāng)光耀門楣！” 這聲兒就有點虛了，又帶著點特有的喜悅。
中院賈家那兩間不大的屋子，此刻擠得跟沙丁魚罐頭似的。煙霧繚繞，劣質(zhì)煙草、燉肉和廉價燒刀子的氣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濁流。易中海端坐在主位上，那張平日里總端著“公正嚴(yán)明”的國字臉，此刻被幾杯黃湯和周圍人刻意的奉承熏染得紅光滿面。他穿著那身半舊卻熨燙得一絲不茍的藏青呢子中山裝，接受著賈東旭磕磕絆絆、明顯帶著緊張的三跪九叩古禮。
賈東旭穿著一身明顯不合身、借來的新褂子，跪在冰冷的磚地上，額頭碰得砰砰響。他臉上努力擠出激動和感激，眼神卻時不時瞟向旁邊條案上那幾盤油汪汪、冒著熱氣的硬菜——何大清的手藝，果然名不虛傳！那紅燒肉顫巍巍、油亮亮，那整雞燉得骨酥肉爛，香氣霸道地往人鼻子里鉆。
何大清，傻柱他爹，婁氏鋼鐵廠食堂的大師傅，此刻正系著條油漬麻花的圍裙，在賈家臨時搭起的灶臺前忙得滿頭大汗。鍋鏟翻飛，火光映著他那張同樣被酒氣熏紅的臉。他是被易中海特意請來掌勺的。兩桌酒席，在這年月，簡直是潑天的排場！食材自然是易中?！坝亚橘澲绷艘徊糠郑Z張氏咬著后槽牙掏了壓箱底的私房錢，再湊上院里幾家“礙于易師傅面子”不得不隨的份子，才勉強張羅起來。
院里能叫得上號的男丁，聾老太太，幾乎都擠在了這兩間屋里。煙霧騰騰中，推杯換盞，吆五喝六。劉海中腆著肚子，努力想湊到易中海身邊說幾句體己話，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閻埠貴小口抿著酒，小眼睛精光四射，計算著這桌酒席的成本和易中海此舉的深意。許富貴則端著酒杯，眼神在賈張氏那身緊繃繃的新棉襖和易中海紅光滿面的臉上來回逡巡，嘴角掛著一絲看透一切的譏誚。
前院陸家，門窗緊閉。屋里只點著一盞昏黃的煤油燈，光線吝嗇地照亮方寸之地。灶膛里的火苗舔著鍋底，鍋里熬著稀薄的棒子面糊糊，咕嘟咕嘟冒著細(xì)小的氣泡，散發(fā)出一種純粹的、帶著谷物清香的樸素氣息。
陸國豪坐在小馬扎上，手里拿著一塊磨刀石，正一下一下，沉穩(wěn)而有力地打磨著一把鋒利的柴刀。刀刃與磨石摩擦，發(fā)出“嚓…嚓…嚓…”規(guī)律而冰冷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屋里格外清晰?；椟S的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眼神專注地盯著刀鋒，仿佛外面中院的喧囂是另一個世界傳來的雜音。
蘇曉坐在炕沿，就著微弱的光線縫補著文秀一件磨破了袖口的棉襖。針線在她靈巧的手指間穿梭，發(fā)出細(xì)微的“嗤嗤”聲。她偶爾抬起頭，瞥一眼緊閉的屋門，聽著外面隱約傳來的哄笑聲和賈張氏那刻意拔高的、帶著炫耀意味的說話聲，撇了撇嘴，低聲道：“呸！收個徒弟整得跟娶媳婦似的！那賈張氏，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陸文華盤腿坐在炕梢，閉著眼睛，仿佛入定。他小小的身體隨著一種奇特的韻律微微起伏，呼吸綿長而深沉。在他體內(nèi)，一股微弱卻堅韌的氣息，正沿著十二形拳傳承的路徑緩緩流淌。這氣息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冰涼而充滿生機，所過之處，筋骨肌肉都仿佛在無聲地歡呼、蛻變。眉心深處那汪碧綠靈泉，隨著他的呼吸吐納，散發(fā)出絲絲縷縷清涼溫潤的氣息，如同無形的甘霖，滋養(yǎng)著這股新生的氣流，引導(dǎo)它沉入丹田，凝聚、盤旋。
洗筋伐髓！靈泉的滋養(yǎng)和形意拳的真意，正在悄然改變這具十歲孩童的根基！
文秀坐在哥哥旁邊，小手托著下巴，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哥哥，小臉上滿是好奇。她不敢打擾，只是學(xué)著哥哥的樣子，也努力挺直小腰板，裝模作樣地閉著眼睛，小鼻子一聳一聳地呼吸，模樣可愛又滑稽。
“大鍋！” 小丫頭終于忍不住，湊到陸文華耳邊，用氣聲悄悄問，“你在練仙法嗎？能不能變個肉包子出來呀？秀兒餓了…”
陸文華緩緩收功，睜開眼睛。那雙眸子在昏暗中亮得驚人，如同寒潭映星，深邃而清澈。他笑著揉了揉妹妹的小腦袋：“仙法沒有，變?nèi)獍拥谋臼侣铩缯诰?，練好了第一個變給你吃！” 他跳下炕，走到墻角的水缸邊，拿起水瓢。
意念微動。
眉心深處，那汪碧綠的靈泉水面，無聲地蕩開一圈漣漪。一股極其微弱、幾乎無法察覺的清涼氣息，順著他的意念牽引，悄然融入水瓢里剛從水缸舀起的清水中。
“媽，爹，喝水?！?陸文華將水瓢遞過去，又給眼巴巴的文秀也舀了一小碗。
蘇曉不疑有他，接過水瓢喝了一大口：“嗯？今兒這水…咋有點甜絲絲的？” 她咂咂嘴，覺得一股暖流順著喉嚨下去，渾身都舒坦了幾分，連熬夜縫補的疲憊都消散了不少。
陸國豪也放下磨得锃亮的柴刀，接過水碗一飲而盡。冰涼的水液入喉，卻帶來一股奇異的暖意，瞬間驅(qū)散了冬夜的寒意，連日來緊繃的神經(jīng)似乎也松弛了一絲。他粗糲的眉頭舒展開，看了一眼兒子，沒說話，但那眼神里，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
中院的喧囂，在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后，達(dá)到了高潮。賈張氏那張油光滿面的胖臉笑得像朵盛開的菊花，三角眼得意地掃視著滿屋子的人。借著酒勁，她端著酒杯，扭著肥碩的腰肢，一步三晃地走到易中海面前，聲音拔得又高又尖，帶著一種市井婦人特有的、自以為精明的直白：
“易師傅！我…我賈張氏是個粗人！不會說那些文縐縐的話！” 她打了個響亮的酒嗝，噴出一股混合著肉味和酒氣的濁氣，“您收我們家東旭當(dāng)徒弟，那是看得起我們孤兒寡母！是給我們賈家臉！我…我老婆子心里明鏡似的！”
她頓了頓，三角眼瞇縫著，盯著易中海那張依舊掛著矜持笑容的臉，話鋒陡然一轉(zhuǎn)，帶著點赤裸裸的試探和市儈的算計：“東旭這孩子，老實！孝順！以后啊，給您端茶倒水，養(yǎng)老送終，那都是他該做的！您就把他當(dāng)親兒子使喚！只要您把手藝真?zhèn)鹘o他，讓他能掙口飽飯，將來…將來給您披麻戴孝、捧盆打幡兒，我們賈家絕不含糊！”
轟——！
這話一出，如同在滾燙的油鍋里潑進(jìn)一瓢冰水！
剛才還喧鬧嘈雜的屋子，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劉海中端著的酒杯停在半空，閻埠貴夾菜的筷子僵在嘴邊，許富貴嘴角的譏諷凝固成了錯愕。就連正在劃拳的兩個青工，也張著嘴，忘了喊數(shù)。
養(yǎng)老送終？披麻戴孝？捧盆打幡兒！
賈張氏這潑婦，竟然就這么赤裸裸地把易中海收徒背后那點不足為外人道的心思，當(dāng)著滿院人的面，給捅破了，捅得鮮血淋漓，捅得易中海那張紅光滿面的臉，瞬間褪盡了血色，變得鐵青，他端著酒杯的手，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微微顫抖著，眼神里那點矜持的笑意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當(dāng)眾扒光衣服般的羞怒和冰冷的寒意！
空氣凝固了，只有劣質(zhì)煙草燃燒的滋滋聲，和賈張氏那粗重的、帶著酒氣的喘息聲。易中海死死地盯著賈張氏那張寫滿“我懂你”的油臉，牙關(guān)咬得咯咯作響。他精心營造的“提攜后進(jìn)”、“照顧?quán)徖铩钡母叽笮蜗?，被這蠢婦一句話，撕扯得如同破布！
賈東旭更是嚇傻了，臉白得像紙，手足無措地看著暴怒邊緣的師傅和得意洋洋的母親，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
前院，陸文華放下喝空的水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賈張氏，果然不是真蠢。這招以退為進(jìn)，看似粗鄙，實則狠辣。她這是用最市儈的方式，把易中海的“養(yǎng)老投資”擺上了臺面，逼著易中海當(dāng)著全院人的面，認(rèn)下這筆賬！從此，易中海想反悔都難！這老虔婆，心思深著呢！
深夜。
寒風(fēng)如同鬼魅的嗚咽，在空寂的北平城上空盤旋。慘淡的月光被厚重的鉛云切割得支離破碎，吝嗇地灑下些許慘白的光斑，勉強勾勒出斷壁殘垣的輪廓。
陸文華如同一縷沒有重量的青煙，融入這濃得化不開的墨色里。形意拳“燕形”的身法被他運轉(zhuǎn)到極致，腳尖在冰冷的屋脊、墻頭輕輕一點，身體便如同真正的雨燕般輕盈滑翔，落地?zé)o聲。丹田內(nèi)，那股新生的、微弱卻無比精純的真氣流轉(zhuǎn)不息，不僅讓他身輕如燕，五感更是敏銳到了極致！數(shù)十丈外巡邏兵皮靴踏過石板路的“咔噠”聲，如同響在耳邊；寒風(fēng)吹過瓦片縫隙帶起的微響，清晰可辨；甚至空氣中殘留的、屬于不同人的微弱氣息，他都能隱隱捕捉！
他像一只精準(zhǔn)的獵鷹，掠過那些早已踩好點的深宅大院。意念如同無形的觸手，掃過空蕩蕩的庫房、凌亂的臥室、隱蔽的暗格。
收！
一箱用油布包裹、散發(fā)著墨香的宋版書，消失。
收！
半匣子鑲嵌著碎寶石、做工精巧的琺瑯彩鼻煙壺，消失。
收！
一套沉重?zé)o比、雕工繁復(fù)的紫檀木屏風(fēng)，連同下面壓著的、主人倉皇間沒來得及帶走的幾封密信，消失！
收！收！收！
靈泉空間如同饕餮巨口，貪婪地吞噬著這些亂世浮財。空間邊緣，靠近碧潭的地方，幾畦新翻的土地上，白天撒下的玉米和黃豆種子，在靈泉氣息的日夜滋養(yǎng)下，竟然已經(jīng)冒出了星星點點、嫩綠喜人的芽尖！那幾株移植進(jìn)來的葡萄藤，也煥發(fā)了生機，干枯的枝條上鼓起了一個個小小的芽苞！角落里，三只小豬崽擠在一起呼呼大睡，皮毛油亮，比剛撿到時大了一圈！那只被收進(jìn)來的老母雞，甚至咯咯叫著，在松軟的土里刨食，精神頭十足！
陸文華心頭一片火熱。這方寸空間，就是他在這亂世安身立命、守護(hù)家人的最大依仗！
他的身影在夜色中疾馳，目標(biāo)明確——東單，臨時機場的方向，那里，是國民黨潰逃前最后的財富通道！
越靠近東單，氣氛越是緊張肅殺。探照燈巨大的光柱如同慘白的巨蟒，在夜空中瘋狂掃視。荷槍實彈的士兵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冰冷的槍口在夜色中泛著幽光。一輛輛用厚重帆布遮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軍用卡車，排著長龍，引擎低吼著，如同焦躁的困獸，等待著最后的放行命令?？諝饫飶浡鴿庵氐钠臀?、塵土味，還有一種…混合著桐油、舊紙和金屬的、沉甸甸的歷史塵埃氣息。
陸文華像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緊貼在距離車隊百余丈外一堵高大院墻的陰影里。他屏住呼吸，將形意拳“龜息”的法門運轉(zhuǎn)到極致，心跳放緩，體溫降低，氣息微弱得幾乎不存在。丹田內(nèi)的真氣流轉(zhuǎn)，將他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點。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儀器，鎖定在一輛停在相對靠后位置的卡車上。這輛車由一輛吉普車“護(hù)送”，帆布覆蓋下的輪廓沉重而規(guī)整，棱角分明。更重要的是，他敏銳地捕捉到，當(dāng)一陣狂風(fēng)吹過，掀起帆布一角時，里面露出的，不是常見的木條箱，而是…一種深褐色、質(zhì)地異常緊密、帶著天然木紋光澤的板材！
金絲楠木！而且是特制的、用于封裝最頂級文物的金絲楠木箱！
陸文華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國之重器！
就在這時，吉普車上跳下來一個軍官。借著車燈晃過的光芒，陸文華看清了那人的肩章——中校！那軍官身材高大，裹著厚厚的軍呢大衣，臉上帶著長途奔波的疲憊和不耐煩。他煩躁地踱著步，對著一個跑過來的副官模樣的人低聲咆哮著什么，似乎是在催促放行。他一邊罵，一邊下意識地用手按了按自己鼓鼓囊囊的左側(cè)胸口口袋。
一個沉甸甸的、方方正正的硬物輪廓，隔著厚厚的大衣，清晰地印了出來！看那大小和形狀……像是…一個裝滿金條的小皮匣？或者…一塊頂級的羊脂玉璽？
陸文華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銳利！機會！
他意念高度集中，如同無形的絲線，瞬間跨越百丈距離，精準(zhǔn)地鎖定了那個軍官左側(cè)胸口的口袋！眉心深處，碧綠靈泉猛地一蕩！一股遠(yuǎn)比平時更加強大的清涼氣息洶涌而出！
收！
意念如同最靈巧的手，無聲無息地探入那厚厚的軍呢大衣，探入那嚴(yán)密的口袋！
無聲無息！神不知鬼不覺！
那軍官還在焦躁地踱步、訓(xùn)斥副官，渾然不覺自己胸口那沉甸甸的、關(guān)乎他后半生富貴的東西，已經(jīng)憑空消失，他甚至習(xí)慣性地又按了一下胸口——觸手一片平坦！
軍官猛地一愣，動作僵住了，他下意識地低頭，難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口，又飛快地伸手進(jìn)去摸索，空的，他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眼睛瞬間瞪得溜圓，如同見了鬼！
“我的…我的…” 他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聲音，巨大的驚恐讓他幾乎窒息，他猛地抬頭，目光如同瘋狗般掃視著周圍黑沉沉的夜色和面無表情的士兵，仿佛那黑暗里藏著吞噬他財富的魔鬼！
“有鬼！有賊??！” 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嘶吼，如同夜梟的悲鳴，驟然劃破了機場路死寂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