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間主任鄭國棟也是滿頭大汗，扯著嗓子趕緊喊：“聽見沒有？都別愣著了！”
“技術科的，趕緊的，七八級的老師傅們，快，廠長點名了！”
人群呼啦一下，也不用分組了，全都朝著廠長那邊涌了過去。
李二虎也被裹在人流里，往前挪。
他瞅了眼那零件，形狀是有點怪，幾個不規(guī)則曲面連著精密的螺紋孔和定位銷，一看就不是常見玩意兒。
易中海和劉海中更是像打了雞血。剛才在李二虎那兒憋了一肚子邪火，正愁沒地方撒呢。
這可是天大的露臉機會！
八級工、七級工，在廠里那是響當當的招牌，平日里修個精密機床都算大活兒了。
可導彈上的東西？那真是頭一遭！
要是能把這玩意兒給拾掇好了，那在廠里，不，在整個系統(tǒng)里，地位都得拔高一大截！
易中海挺了挺腰板，臉上那點陰郁暫時被一種舍我其誰的凝重取代。
他是八級工，這院里、這車間，技術上的頂梁柱！
這種時候，就該他站出來！
劉海中更是激動得肥肚子都抖了兩下，臉上紅光滿面。
露臉的機會要來了。
易中海腰板挺得倍兒直，臉上那點蒼白早被興奮的紅光蓋住了，幾步就擠到了最前面：“廠長，您別急，有我們在呢！”
“甭管多精密的活兒，萬變不離其宗，咱老手藝人有底子！”
劉海中緊隨其后，綠豆眼精光四射，官腔都忘了打，只剩下顯擺：“沒錯，廠長您放心！”
“精密刮研、超精研磨，這都是我們吃飯的本事，這點問題，包在我們身上！”
“正好也讓這些小年輕見識見識，什么叫真正的技術，什么叫為國家做貢獻的真本事！”
他倆一邊說，一邊還拿眼掃著身后擠過來的年輕工人和技術員。
那意思再明白不過：都學著點，看爺們兒怎么露臉的！
兩人在眾人或敬畏、或期盼的目光中，昂首挺胸，朝車間最里面那臺圍著好些技術員的精密車床走去。
李二虎撇撇嘴，把手里裂開的磨石往工作臺上一丟，也溜溜達達地跟在了人群后面，純粹是去看個熱鬧。
順便看看這倆老東西怎么丟人現(xiàn)眼。
車間最里間，氣氛比外面更緊張。
一臺明顯是進口貨的高精度車床停著。
楊廠長這會兒急得火上房，也顧不上別的，趕緊把零件小心翼翼地放在旁邊一個干凈的工作臺上，又讓鄭國棟拿來放大鏡、千分尺、百分表等高精度測量工具。
“快，老易，老劉，你們經驗最豐富，趕緊看看，能不能補救！時間不等人啊！”
易中海當仁不讓，一把接過放大鏡，湊到那被刮花的曲面處，仔細端詳。
劉海中則拿起千分尺，量量這兒，測測那兒，嘴里還念念有詞。
“嗯，這刮痕看著不深，但位置刁鉆，還影響了基準面，精度要求太高了。”
周圍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伸長脖子看著。
這可是八級工出手啊！平日里難得一見。
幾個年輕的技術員眼里都帶著崇拜的光。
易中?？戳税肷?，放下放大鏡，眉頭緊鎖，但口氣還是很穩(wěn)：“廠長，問題不大！”
“這花痕破壞了基準面的平面度，影響了后續(xù)裝配的同心度。”
“用超精刮刀，配合紅丹粉和光學平晶，找準高點，一點點修，能把平面度找回來！”
他這話說得斬釘截鐵，仿佛已經胸有成竹。
劉海中立刻附和：“對，老易說得在理！”
“我來打下手，咱倆配合，雙保險。保證讓它恢復如初！”
他一邊說，一邊就去旁邊工具箱里翻找最細的刮刀和研磨膏。
楊廠長和鄭國棟一聽，臉上頓時輕松了不少。
有這兩位老將出手，看來有戲！
易中海拿起一把閃著寒光的超精刮刀，比劃了一下，還特意清了清嗓子，對著圍觀的眾人，尤其是年輕工人，開始現(xiàn)場教學。
“都看好了，這種精密修復，講究穩(wěn)、準、巧！”
“手腕要放松，力道要均勻，刮削量要精確到微米級，一丁點都不能多，一丁點也不能少！”
“這就是我們老鉗工的價值，你們要學的，就是這個火候和手感！”
他架勢十足，手腕一沉，刮刀帶著細微的嗤聲，輕輕落在那道花痕邊緣。
一下…兩下…
他刮得很慢，很仔細，額角很快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劉海中在旁邊拿著紅丹粉和光學平晶，不停地檢測著刮削后的平面度變化。
“怎么樣？老劉？”易中海停下刀，喘了口氣問。
劉海中對著燈光看著平晶上紅丹粉的顯影，綠豆眼瞪得溜圓，臉上的肥肉抖了抖：“嘶…”
“怪了，這高點怎么好像跑偏了？剛才刮掉的地方，旁邊又鼓起來一點？”
“什么？”易中海臉色一變，趕緊湊過去看。
果然，那顯影的花紋看著更亂了。
“不可能，我手穩(wěn)得很！”易中海有點掛不住，搶過平晶自己看，眉頭擰成了疙瘩。
“再來，肯定是方向沒找對！”
他換了個角度，更加小心地刮削起來。
劉海中也不停地測量、調整、遞工具。
兩人忙活了小一刻鐘，汗珠子順著鬢角往下淌，那工作服后背都洇濕了一片。
可結果卻越修越糟！
那零件上的花痕不但沒消失，反而因為反復刮削，旁邊原本光潔的地方也出現(xiàn)了細微的劃痕。
現(xiàn)在整個基準面的平面度看著更差了。
用千分尺一量，精度偏差比原來還大了零點幾絲！
“這…這他媽見鬼了！”劉海中看著測量數據，臉都白了，綠豆眼瞪得快要掉出來，忍不住爆了粗口。
易中海也是臉色鐵青，拿著刮刀的手都有點抖。
他剛才還信心滿滿地教學呢，現(xiàn)在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
他抹了把汗，強自鎮(zhèn)定，對著同樣臉色煞白的楊廠長和鄭國棟解釋：“廠長，主任。”
“這東西太邪門了，它不是普通鑄鐵或者合金鋼。這材料，這硬度，這內應力，跟我們平時干的活兒完全是兩碼事！”
“都不是一個路數的東西，刮下去它自己會彈，會變形！”
“根本找不準那個點，這活兒…這活兒沒法按常規(guī)路子來！”
劉海中趕緊幫腔，聲音都有點發(fā)虛：“對對對，老易說得太對了！”
“廠長，這肯定是特殊材料特殊工藝，我們這老一套的手藝，它不頂用??！”
“這玩意兒，怕是得找設計它的專家，或者用專門的精密機床才能修！”
“咱們這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太先進了，不是手藝人能修的?！?/p>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把責任全推給了材料特殊、工藝陌生。
反正他們都是七八級鉗工，整個廠子他倆都修不好了，更別提旁人了。
胡謅兩句也沒人知道。
楊忠義一聽，心都涼了半截，急得直跺腳：“專家？專家在千里之外呢！”
“等他們來黃花菜都涼了，精密機床？加工它那臺現(xiàn)在主軸都顫，誰敢用？”
“老易，老劉，你們可是咱們廠最高級別的鉗工了，你們再想想辦法！”
“這任務完不成，咱們廠的臉可就丟大了！”
想到這，楊忠義背心都有點冒汗。
車間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感覺頭皮發(fā)麻。
那兩位剛才還牛逼轟轟的大爺，現(xiàn)在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頭耷腦，汗流浹背，屁辦法沒有。
剛才那股子崇拜勁兒早沒了，只剩下失望和隱隱的看笑話。
八級工、七級工都搞不定，這任務怕是要黃！
廠子丟臉是小事，耽誤了部隊的大事，那責任誰也擔不起！
就在這死一樣的寂靜和廠長焦頭爛額的絕望中，一個不大不小的聲音響了起來：
“廠長，要不讓我試試？”
幾十道目光瞬間聚焦過去。
說話的是李二虎。
他不知啥時候溜達到了人群前頭，抱著胳膊，靠在旁邊一臺車床上，臉上那表情，跟說中午吃啥似的隨意。
“你？”易中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都尖了，滿臉的鄙夷和難以置信。
“李二虎，你瘋了吧？你一個三級工，剛剛考核連刮刀和磨石都弄壞的主兒，你懂個屁！”
“這玩意兒是你能碰的？滾一邊去，別在這添亂！”
劉海中更是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找到了發(fā)泄口，立刻把剛才的憋屈全撒在李二虎頭上。
可下一刻，李二虎的話就讓他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