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晚吸了吸鼻子:“嗯?!?/p>
“研學(xué)活動……”謝時亦看著她,“還去嗎?”
林未晚的眼睛亮了亮,用力點頭:“去!”
月光灑在兩人身上,將影子拉得很長。
遠(yuǎn)處的夜空里,烏云漸漸散去,獵戶座的星星重新露出臉來,仿佛在見證這場和解。
謝時亦看著林未晚泛紅的眼眶,忽然伸出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fā)。
“晚安。”他低聲說。
“晚安?!绷治赐淼穆曇魩е煅剩瑓s藏不住一絲笑意。
謝時亦轉(zhuǎn)身回房,后背的傷口依舊疼痛,但心里的陰霾卻散了大半。
他知道,未來的路依舊艱難,但至少,他不再是一個人了。
天文館研學(xué)活動的前一天,江城下起了連綿秋雨。
林未晚趴在窗邊數(shù)雨滴,看著青石板路上的水洼倒映出灰蒙蒙的天,心里的期待像被雨水泡過的紙船,軟塌塌地沉在原地。
“在擔(dān)心天氣?”
謝時亦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手里拿著兩把傘。
一把是爺爺?shù)暮谏f布傘,另一把是她上次在舊貨市場淘的碎花折疊傘,傘骨上還貼著她纏的銀色膠帶。
林未晚轉(zhuǎn)過身,看見他后背的校服又洇出淡淡的血跡。
為了湊手術(shù)費,他這幾天放學(xué)后都去給舊貨市場的老板修望遠(yuǎn)鏡,常常忙到深夜。
“你的傷口又裂了?”
她皺緊眉頭,伸手想碰,又觸電般縮了回來。
謝時亦把碎花傘塞給她:“沒事,醫(yī)生說恢復(fù)得很好?!?/p>
他低頭看著傘骨上歪歪扭扭的膠帶,嘴角微不可察地?fù)P了揚“
這傘修得不錯,比新的還結(jié)實?!?/p>
“那是!”林未晚立刻驕傲起來,忘了剛才的擔(dān)心,“我可是跟著視頻學(xué)了半小時打結(jié)技巧!”
她忽然想起什么,從書包里掏出個密封袋,里面裝著烘干的桂花。
“上周在老街摘的,我媽以前總用桂花做糖糕,說聞到桂花香,壞運氣就會跑掉?!?/p>
謝時亦接過密封袋,指尖碰到她的,兩人都像被靜電電到,慌忙縮回手。
空氣里飄著淡淡的桂花香,混合著雨水的潮氣,有種說不出的溫柔。
晚自習(xí)時,溫晨浩的跟班突然把一張紙條扔在謝時亦桌上。
林未晚眼疾手快地?fù)屵^來,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寫著:“明天別去天文館,否則讓你爺爺在醫(yī)院‘好好休養(yǎng)’。”
她的手瞬間冰涼,捏著紙條的指節(jié)泛白:“太過分了!他怎么能拿爺爺威脅你?”
謝時亦面無表情地奪過紙條,揉成球扔進(jìn)垃圾桶:“別理他?!?/p>
“怎么能不理?”林未晚急得壓低聲音,“他就是個瘋子!萬一真去醫(yī)院鬧事怎么辦?要不……明天我們不去了?”
謝時亦抬眼看向她,眼底的星光比窗外的路燈還亮:“要去。”
他從筆袋里拿出那個銀色書簽,放在她桌上。
“說好了要一起看銀河,不能失約?!?/p>
林未晚看著書簽上的獵戶座星圖,忽然鼻子一酸。
這個總是把心事藏在冷臉后的少年,其實比誰都守諾,比誰都渴望星光。
深夜的病房格外安靜。
謝時亦坐在爺爺床邊,看著輸液管里的藥水一滴一滴落下,心里像壓著塊石頭。
白天溫晨浩的威脅像毒蛇,纏得他喘不過氣 他不怕自己出事,卻怕爺爺受到半分傷害。
“時亦,”謝守誠忽然醒了,枯瘦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明天的活動……別為了爺爺取消,爺爺知道你盼了很久?!?/p>
謝時亦喉結(jié)滾動:“爺爺……”
“傻孩子。”
老人笑了笑,眼里的皺紋盛著月光。
“你爸以前總說,星星是逝者的眼睛,會在天上看著我們。明天看到銀河,就當(dāng)替爺爺也看看。”
走出醫(yī)院時,雨還在下。
謝時亦撐著黑色舊布傘走在雨里,路過街角的公用電話亭,猶豫了很久,還是走了進(jìn)去。
他撥通了楊子毅的電話,聲音冷得像雨水:“幫我個忙,明天派人守在醫(yī)院,別讓溫晨浩靠近爺爺?shù)牟》??!?/p>
掛了電話,他站在雨里,看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那個總是獨來獨往的少年,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有了想要守護的人,有了不能退讓的底線。
路過24小時便利店時,他鬼使神差地走了進(jìn)去,在貨架前徘徊許久,最終拿了兩盒熱牛奶和一袋桂花糖糕。
包裝上印著“手工制作”,像林未晚說的那種味道。
回到老街,他看到林未晚房間的燈還亮著,窗戶上映著她低頭看書的影子,手里還捏著那把碎花傘。
他忽然想起白天她搶過威脅信時,眼里的憤怒比星光還亮,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暖了一下。
他把桂花糖糕放在陽臺欄桿上,旁邊壓著張紙條,是他練了好幾遍的字跡:“明天帶傘,別遲到。”
做完這一切,他站在雨里,看著她房間的燈熄滅,才轉(zhuǎn)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雨敲打窗欞的聲音里,他仿佛聽到了銀河轉(zhuǎn)動的輕響。
研學(xué)活動當(dāng)天,雨果然停了。
林未晚背著裝滿零食的書包,舉著碎花傘站在老街口等謝時亦,心里的期待像雨后的春筍,節(jié)節(jié)拔高。
謝時亦走來時,林未晚發(fā)現(xiàn)他換了件干凈的白襯衫,后背的血跡不見了,頭發(fā)也梳得整整齊齊,手里還提著個鼓鼓囊囊的背包。
“你今天看起來……很不一樣?!?/p>
她撓撓頭,說不出哪里變了,就是覺得他眼里的光更亮了。
謝時亦把背包遞給她:“望遠(yuǎn)鏡和星圖冊,還有……”他頓了頓,“你喜歡的桂花糖糕?!?/p>
林未晚打開背包,看到里面放著那臺修好的舊望遠(yuǎn)鏡,鏡頭上纏著她送的星星糖糖紙,旁邊果然躺著一盒桂花糖糕。
她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像被糖糕甜到了心尖。
坐上去天文館的大巴時,同學(xué)們的目光都黏在他們身上。
陳悠悠擠到林未晚身邊,擠眉弄眼地用口型說:“嗑到了!”
林未晚的臉頰瞬間燒起來,偷偷瞥了眼旁邊的謝時亦,發(fā)現(xiàn)他耳根也紅了,正假裝認(rèn)真看窗外的風(fēng)景。
天文館的穹頂影院里,當(dāng)模擬銀河緩緩鋪展開時,全場發(fā)出驚嘆聲。
林未晚靠在椅背上,看著璀璨的星河流淌在頭頂,忽然覺得眼眶發(fā)熱。
這就是她和謝時亦約定了那么久的星空,比想象中還要美。
“你看那里?!敝x時亦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來,他指著獵戶座的方向,“腰帶三星連成的直線,剛好指向銀河中心?!?/p>
“真的!”林未晚湊近看,鼻尖差點碰到他的肩膀,“像不像你書簽上的星圖?”
“嗯?!敝x時亦的聲音很低,帶著笑意,“比書簽上的好看?!?/p>
走出影院時,林未晚發(fā)現(xiàn)謝時亦一直在看手機,眉頭越皺越緊。
“怎么了?”她小心翼翼地問。
謝時亦收起手機,臉色有些蒼白:“楊子毅說,溫晨浩沒去醫(yī)院,好像去了天文館的觀測臺。”
林未晚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他想干什么?”
“不知道?!敝x時亦握緊她的手腕,掌心溫?zé)岫辛?,“別亂跑,跟緊我。”
觀測臺建在天文館最高處,狂風(fēng)卷著沙礫呼嘯而過,把林未晚的馬尾辮吹得亂舞。
她攥著衣角跟著謝時亦爬上旋轉(zhuǎn)樓梯,剛探出半個腦袋,就看見溫晨浩斜倚在觀測望遠(yuǎn)鏡旁,指間的打火機“啪嗒”作響,幽藍(lán)的火苗在風(fēng)中扭曲成詭異的形狀。
“謝時亦,我就知道你會來?!?/p>
溫晨浩緩緩轉(zhuǎn)身,莫西干發(fā)型被風(fēng)吹得豎起,眼神里的怨毒像淬了冰的匕首。
“聽說這破望遠(yuǎn)鏡是你寶貝疙瘩?楊子毅那死鬼留下的破爛,你也當(dāng)個寶?”
謝時亦猛地攥緊拳頭,指節(jié)泛白,下意識將林未晚往身后拉了半步:“溫晨浩,你嘴巴放干凈點?!?/p>
“干凈?”
溫晨浩嗤笑一聲,突然逼近兩步,打火機的火苗幾乎要燎到謝時亦的衣領(lǐng)。
“你這種窮酸也配跟我談干凈?上次國旗下的羞辱,你以為我忘了?謝時亦,我今天就讓你明白,你珍視的一切,我隨時能把它燒成灰!”
話音未落,他突然將打火機按在旁邊的觀測記錄本上。
干燥的紙頁瞬間騰起橙紅色火焰,火舌貪婪地舔向望遠(yuǎn)鏡的皮質(zhì)護墊,焦糊味立刻彌漫開來。
“住手!”謝時亦瞳孔驟縮,像被踩了尾巴的困獸般想去撲火,卻被溫晨浩帶來的兩個跟班死死按住胳膊。
其中個高的跟班惡狠狠地擰著他的手腕:“老實點!”
“放開他!”林未晚尖叫著去推跟班的后背,卻被矮胖的跟班猛地一掀,整個人沿著臺階滾了下去。
膝蓋重重磕在鐵質(zhì)梯級上,鉆心的疼痛讓她眼前發(fā)黑,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了上來。
“未晚!”謝時亦眼睜睜看著她摔下去,眼睛瞬間紅得嚇人。
他像頭掙脫枷鎖的雄獅,猛地弓起后背撞開跟班,肩胛骨傳來的劇痛讓他悶哼一聲,卻絲毫沒有減速,瘋了似的沖向燃燒的望遠(yuǎn)鏡。
校服后背很快洇開深色的血跡,在白色布料上暈成觸目驚心的形狀。
林未晚掙扎著撐起身體,看著他撲在火海里的背影,突然明白了這臺望遠(yuǎn)鏡對他的意義。
那不是普通的觀測儀器,鏡筒上還貼著她送的星星糖糖紙,在火光中閃著細(xì)碎的光——那是他們約定要一起看銀河的憑證,是承載著希望的星光。
濃煙嗆得謝時亦劇烈咳嗽,眼淚混著煙灰往下淌。
后背的傷口像是被生生撕裂,每動一下都疼得他冷汗直冒,但他死死抱著冰涼的金屬支架不肯撒手,用校服外套瘋狂撲打火焰,喉嚨里擠出破碎的聲音。
“不準(zhǔn)燒……不準(zhǔn)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