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時亦的動作猛地停住了。
他抬起頭,眼底瞬間覆上一層寒冰:“他們查那個干什么?”
“不清楚,聽說是資金問題?”楊子毅撓撓頭,“你爸當年的事不是定論了嗎?意外事故……”
“不是意外?!?/p>
謝時亦打斷他,聲音低沉得可怕。
“我爸的施工日志里寫著,材料強度不達標,他上報過三次,都被壓下來了?!?/p>
楊子毅愣住了:“還有這事?那你怎么不……”
“沒有證據(jù)?!敝x時亦低下頭,繼續(xù)修望遠鏡,只是手指在微微發(fā)抖,“所有文件都被溫氏壓著,我們拿不到。”
空氣沉默下來。
楊子毅看著他緊繃的側臉,想說些安慰的話,又不知從何說起。
他知道謝時亦心里的坎,那座坍塌的橋不僅帶走了他的父親,還在他心里留下了一道無法愈合的疤。
“望遠鏡修不好就算了。”楊子毅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明天再去舊市場淘一個。你別想太多,先顧好爺爺?shù)牟 !?/p>
“嗯?!?/p>
謝時亦應了一聲,送走楊子毅后,他拿著修好的望遠鏡走到陽臺。
老街的夜晚很安靜,只有零星的燈光和蟬鳴。
他舉起望遠鏡,對準夜空,鏡片里的星星有些模糊,但依然能看清獵戶座的腰帶。
父親以前總說,星星是宇宙的燈塔,無論遇到什么困難,只要抬頭能看見星星,就不算迷路。
陽臺的門被輕輕推開,爺爺端著一杯熱牛奶站在門口:“時亦,喝杯牛奶再睡?!?/p>
“爺爺,您怎么還沒睡?”他放下望遠鏡,接過牛奶。
謝守誠嘆了口氣:“在想你爸。要是他還在,看到你現(xiàn)在這么懂事,肯定很欣慰。”
老人看著他。
“未晚那孩子……挺好的,活潑,像個小太陽。你別總冷冰冰的,跟人多處處?!?/p>
謝時亦沒說話,喝著牛奶。
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卻暖不了心底的寒意。
他習慣了獨來獨往,習慣了計算每一分錢的開銷,習慣了把所有情緒藏在冷漠的面具下。
林未晚的出現(xiàn),像一顆突然闖入軌道的小行星,打亂了他所有的節(jié)奏。
“樓上的房間……”爺爺猶豫著開口,“真的要租給她嗎?會不會不方便?”
“沒事?!敝x時亦放下杯子,“三倍房租夠您買半個月的藥了。我會跟她劃清界限,不會打擾到您?!?/p>
他知道自己不該心軟,不該為了房租讓一個陌生的女生住進家里。
可當他看到爺爺蒼白的臉和繳費單上的數(shù)字時,所有的原則都成了可以被計算的成本。
回到房間,他打開臺燈,從抽屜里翻出物理競賽的報名表。
全國一等獎的獎金有五萬,如果能拿到,爺爺?shù)闹委熧M就不用愁了。
他攤開草稿紙,開始重新設計模型,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成了這個夜晚唯一的背景音。
天剛蒙蒙亮,老街27號樓下傳來“咔噠咔噠”的滾輪聲。
林未晚拖著一只薄荷綠的24寸行李箱,箱面貼著新加坡魚尾獅和獵戶座貼紙,輪子碾過青石板,發(fā)出清脆的節(jié)拍。
她抬頭,二樓木窗“吱呀”推開,謝時亦探出半個身子,頭發(fā)翹著一撮呆毛,聲音帶著晨起的低啞:“七點零五,比約定早十分鐘。”
林未晚沖他揚了揚手里的鑰匙圈:“當然得早點到啦!”
謝時亦下樓,雙手插兜,目光落在她單薄的行李箱,“就這些?”
“精簡主義?!绷治赐砼呐南渥?,“剩下的用生活費慢慢添置?!?/p>
謝時亦沒再說話,單手拎起箱子。
指尖碰到拉桿的瞬間,箱子卻往下一沉,比他預估重了至少五公斤。
他抬眼,林未晚心虛地吐舌:“里面塞了相機和三腳架而已。”
少年無聲嘆了口氣,手臂肌肉繃緊,三兩步把箱子扛上二樓。
木樓梯被踩得吱呀作響,像抗議又似歡迎。
臥室門口,謝時亦放下箱子,沒讓林未晚進去,自己先跨進去檢查。
舊書桌被擦得發(fā)亮,墻角紙箱整齊碼好,地面纖塵不染,連那扇咯吱作響的窗也上了新合頁。
林未晚探頭,眼睛一亮:“你連夜收拾的?”
謝時亦淡淡“嗯”了一聲:“怕你摔?!?/p>
林未晚心里像被羽毛撓了一下,嘴角止不住上揚。
她打開行李箱,相機、鏡頭、折疊鋼琴鍵盤、三件T恤、五條裙子,外加一大包新加坡零食,瞬間鋪滿半張床。
謝時亦的目光落在那包零食上:“房租已付,零食另算?”
“免費共享?!绷治赐泶蠓綋]手,“你爺爺那份我也包了?!?/p>
七點四十,早餐桌。
謝守誠端出熱豆?jié){和桂花糖糕,笑瞇瞇:“歡迎入住,小未晚?!?/p>
林未晚雙手合十:“房東爺爺早!”
謝守城把牛奶推到她面前:“喝,補鈣?!?/p>
林未晚咬著吸管,含糊問:“老街菜市場幾點關門?”
“晚上我跟你去,趕緊吃,吃完去學校?!敝x時亦答。
“好吧?!?/p>
下午最后一節(jié)自習,高二(3)班教室的窗被夕陽烘成蜜糖色。
林未晚趴在最后一排,下巴抵著練習冊,筆尖在草稿紙上畫星軌,實際在偷看同桌的謝時亦。
他正用紅筆在演算紙上寫滿洛希極限的推導,耳后的碎發(fā)被陽光鍍成金線。
“喂,同桌。”她拿筆戳他背,“今晚吃什么?”
謝時亦頭也沒抬:“不知道,清淡的?!?/p>
“清湯寡水可不行?!绷治赐韷旱吐曇?,“我新學的叻沙面,敢不敢試?”
少年筆尖一頓,側過臉,余光掃到她草稿紙上的涂鴉,嘴角微不可察地揚起:“敢?!?/p>
講臺突然“砰”一聲,老班把試卷拍在桌上:“下周月考,范圍必修三全部,林未晚你上來!”
林未晚心里一咯噔,起身時椅子“咣當”倒地。
老班把一張空白卷塞給她:“十分鐘,解完這道行星軌道題,解不出就留堂?!?/p>
“啊,十分鐘?”她吃驚。
“你剛轉(zhuǎn)來,老師摸一摸你的底,試試看?!?/p>
“好吧。”
林未晚接過試卷,看來今天是逃不過了。
全班倒吸涼氣。
林未晚捏著粉筆,心跳如鼓。
謝時亦在底下無聲動了動手指,三秒后,一張小紙條精準滑到她掌心,只寫了兩行公式。
林未晚深吸氣,粉筆飛快落在黑板上,三分鐘后,推導完畢,答案正確。
老班挑眉:“下不為例,以后上課少說課外話?!?/p>
林未晚回座位,沖謝時亦比了個wink:“欠你一份宵夜?!?/p>
下課鈴響,同學們蜂擁出教室。
謝時亦慢條斯理收書包,林未晚把保溫杯塞進他手里:“桂花烏龍,給你潤嗓?!?/p>
少年接過,指尖碰到杯壁的溫度,低低“嗯”了一聲。
兩人并肩下樓,影子在樓梯拐角重疊。
林未晚忽然伸手拽住他袖口:“今晚買菜,我要吃蝦,你負責砍價?!?/p>
謝時亦把書包換到另一只肩:“我只負責提菜籃?!?/p>
夕陽把兩人的背影拉得很長,像兩條即將交匯的星軌,一路向老街煙火深處延伸。
很快到了下午放學,林未晚拽住謝時亦手臂。
“同桌,走走走,我們?nèi)ダ鲜袌鲑I東西去?!?/p>
謝時亦補刀:“會砍價嗎?”
林未晚挺直腰:“砍價不會,但我會賣萌?!?/p>
謝時亦輕嗤一聲,低頭喝粥。
傍晚一刻,謝時亦提著菜籃,面無表情地站在林未晚身后。
“洗漱用品清單:毛巾、牙刷、漱口杯、洗面奶、洗發(fā)水、沐浴露?!?/p>
林未晚邊走邊掰手指,聲音輕快。
“還要買拖鞋、抹布、洗衣液……”
謝時亦把籃子遞給她:“自己拎?!?/p>
“謝謝小謝師傅!”林未晚笑嘻嘻接過來,順手往他口袋里塞了一顆星星糖。
老街早市人聲鼎沸,豆腐腦的熱汽、烤紅薯的甜香、鐵器敲打聲混在一起,像一首活色生香的晨曲。
攤主阿姨熱情:“小姑娘,純棉十塊三條!”
林未晚眨眼,露出驚訝的表情,心想這么便宜嗎?
“這么便宜,好用嗎?”林未晚輕輕拉住謝時亦,在他耳邊說道。
攤主阿姨以為林未晚嫌貴,再次出價。
“一口價,九塊五!”
謝時亦淡淡開口:“八塊,不然隔壁買?!?/p>
阿姨秒慫:“行行行,八塊!”
林未晚震驚:“原來砍價是冷著臉就行?”
謝時亦把毛巾扔進籃子:“多學點。已經(jīng)不便宜了,能用,死不了人?!?/p>
林未晚眼瞟旁邊的攤子,看中一雙粉色兔子拖,走過去,剛伸手,謝時亦已把一雙藍灰格子男款塞給她:“防滑、耐穿、便宜?!?/p>
“兔子不可愛嗎?”
“地板有水,兔子會摔?!?/p>
林未晚嘴角翹成月牙:“小謝師傅考慮得真周全?!?/p>
他們繼續(xù)往前走,這個老市場堆滿了琳瑯滿目額商品,洗發(fā)水、沐浴露堆成小山。
林未晚挑花眼,謝時亦直接拿了兩瓶最樸素的補充裝:“量大,夠用?!?/p>
林未晚小聲吐槽:“直男審美?!?/p>
老板笑:“小兩口真般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