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里的黑暗比想象中更濃，像是實質(zhì)的墨汁，將光線徹底吞噬。沈壹只能靠聽覺辨別方向，程晏的腳步聲沉穩(wěn)有力，齊瑤的呼吸略急，卻刻意放輕，顯然也在努力適應(yīng)這種未知的環(huán)境。
走了大約十分鐘，前方突然出現(xiàn)一點微光，像是穿透云層的月光，帶著某種不真實的柔和。隨著距離拉近，那光芒越來越亮，隱約能看到光線下站著幾道人影。
“有人?！背剃虊旱吐曇?，放慢腳步，右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的匕首。在副本里，陌生人永遠是最不確定的危險因素。
沈壹也繃緊了神經(jīng)，視線緊緊盯著那幾道人影。他們看起來和他們一樣，都是從“鏡中門”出來的幸存者，只是此刻正圍著一個躺在地上的人，不知道在做什么。
走近了才看清，地上躺著個穿藍色工裝的男人，臉色青灰，雙目圓睜，像是看到了什么極其恐怖的東西。他的手腕上有一圈深紫色的勒痕，脖頸處卻沒有任何傷口，死狀詭異。
圍著他的是三個人，兩男一女，臉上都帶著驚魂未定的神色。
“他……他剛才還好好的，突然就倒下去了。”那個穿白T恤的女生聲音發(fā)顫，指著地上的尸體，“我們什么都沒做！”
另一個戴眼鏡的男生推了推眼鏡，臉色蒼白：“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嘴里一直念叨著‘鏡子……鏡子里有東西……’”
程晏蹲下身，檢查了一下尸體的瞳孔和皮膚，又翻看了他的手心——空空如也，沒有鑰匙，也沒有懷表。
“沒通過守關(guān)者的篩選?！背剃陶酒鹕恚Z氣平淡，“應(yīng)該是偷偷跟進來的?！?/p>
沈壹心里一動。看來不是所有人都能滿足“同類”的條件，這個男人大概是沒拿到鑰匙和懷表，卻趁他們打開鏡中門時跟了進來，結(jié)果觸發(fā)了副本的懲罰機制。
“篩選？什么篩選？”戴眼鏡的男生追問，眼神里滿是困惑，“我們也是從鏡中門進來的，為什么沒事？”
“你們有鑰匙和懷表？”沈壹反問。
三人對視一眼，紛紛點頭，從口袋里掏出和他們相似的鑰匙與懷表，只是鑰匙上的數(shù)字是“4”“5”“6”。
“看來‘同類’不止一波?！饼R瑤小聲說，“這副本的出口，可能需要多組人才能打開?！?/p>
程晏沒說話，只是看向通道盡頭的那扇門。門上除了“出口”兩個字，還刻著六個凹槽，正好能容納六枚鑰匙。現(xiàn)在空著三個，顯然是在等另外三組人。
“你們也是從‘午夜回廊’過來的？”那個穿白T恤的女生好奇地問，“我們在二樓差點被守夜婆婆抓住，幸好找到了鑰匙……”
她的話還沒說完，通道深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男人的慘叫：“別追了！我有鑰匙！我符合條件！”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矮胖的男人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手里緊緊攥著一枚刻著“7”的鑰匙，身后跟著兩個面色慌張的人，一男一女，手里也拿著鑰匙。
“后面……后面有東西！”矮胖男人跑到眾人身邊，才敢停下來喘氣，指著身后的黑暗，“是失魂者！好多……”
他的話音剛落，黑暗中就傳來一陣嘶吼，無數(shù)道黑影在黑暗中蠕動，朝著他們的方向靠近。
“關(guān)門！快關(guān)門！”戴眼鏡的男生突然喊道，指著那扇刻著“出口”的門，“這扇門能擋住它們！”
眾人這才反應(yīng)過來，紛紛涌向那扇門。程晏和沈壹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警惕——事情太巧了，這群人剛到，失魂者就追了過來，像是有人在刻意引導(dǎo)。
沈壹的目光落在那個矮胖男人身上。他雖然看起來很害怕，但眼神卻在快速掃視眾人手里的鑰匙，嘴角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有問題。
沈壹不動聲色地靠近程晏，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那個拿‘7’號鑰匙的男人，不對勁?！?/p>
程晏點頭，視線掃過矮胖男人攥著鑰匙的手。他的指縫里沾著一點暗紅色的粉末，和守夜婆婆門外滲出的液體顏色一模一樣。
“他被標(biāo)記了?！背剃痰穆曇衾淞讼聛?，“失魂者是被他引來的?！?/p>
就在這時，那扇“出口”門突然劇烈晃動起來，像是被什么東西從外面撞擊。門上的凹槽開始發(fā)出紅光，原本刻著的“出口”兩個字，慢慢扭曲成“囚籠”。
“不好！”程晏低喝一聲，“這不是出口，是陷阱！”
眾人臉色驟變，那個矮胖男人卻突然笑了起來，笑得極其詭異：“晚了……你們都得陪我留下！守關(guān)者說了，湊齊七枚鑰匙，才能開啟‘獻祭’……”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道寒光打斷。程晏的匕首精準(zhǔn)地刺穿了他的手腕，鑰匙“當(dāng)啷”一聲掉在地上。
“你到底是誰？”程晏的眼神像結(jié)了冰，“守關(guān)者讓你來的？”
矮胖男人疼得慘叫，臉上卻依舊掛著詭異的笑：“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都得死在這里……”
他的話音剛落，通道深處的嘶吼突然變了調(diào)，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黑暗中進化，發(fā)出的聲音不再是嘶吼，而是低沉的、帶著節(jié)律的吟唱。
沈壹突然想起齊瑤筆記本上的話：“當(dāng)?shù)谄呙惰€匙出現(xiàn)，鏡中影將吞噬所有‘異類’。”當(dāng)時他以為是指不符合條件的人，現(xiàn)在才明白，“異類”指的是所有試圖逃離的人。
“鑰匙！把鑰匙拔出來！”沈壹突然喊道，指著門上的凹槽，“這扇門在吸收鑰匙的能量！”
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插進凹槽里的鑰匙正在慢慢變得透明，像是在被門吞噬。那個戴眼鏡的男生趕緊去拔自己的鑰匙，卻發(fā)現(xiàn)鑰匙像是長在了凹槽里，怎么也拔不出來。
“拔不出來！”他急得滿頭大汗，“被卡住了！”
黑暗中的吟唱聲越來越近，那些黑影的輪廓也越來越清晰。它們不再是失魂者那種扭曲的形態(tài)，而是變成了和眾人一模一樣的模樣，手里也拿著鑰匙，只是眼神空洞，嘴角掛著詭異的笑。
“鏡中影……它們變成了我們的樣子?！饼R瑤的聲音帶著哭腔，看著那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黑影，渾身發(fā)抖。
沈壹的心跳快得像要炸開，但他的大腦卻異常清醒。他看著那些和眾人一模一樣的黑影，突然想起在盥洗室里，自己的倒影曾露出陌生的表情。
——鏡中影一直在模仿他們，甚至在等待取代他們的機會。
“程晏！”沈壹突然喊道，“用干凈的水！它們和盥洗室里的頭發(fā)一樣，怕干凈的水！”
程晏立刻反應(yīng)過來，從背包里掏出一個水壺——這是他帶進副本的裝備之一，里面裝著干凈的飲用水。他擰開蓋子，朝著離得最近的黑影潑去。
“滋啦——”
水落在黑影身上，瞬間冒出白煙，黑影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身體開始融化，最后化作一灘黑水。
“有用！”戴眼鏡的男生眼睛一亮，也想找水，卻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沒帶。其他幾人也一樣，只有程晏有備無患。
“分著用！”程晏將水壺遞給沈壹，“你力氣大，潑得遠?！?/p>
沈壹接過水壺，心里一動。程晏明明自己也能潑，卻特意把水壺給他，顯然是在給他表現(xiàn)的機會，或者說……是在試探他的能力。
——他果然在懷疑我。
沈壹沒多想，舉起水壺朝著那些黑影潑去。他的準(zhǔn)頭極好，每次都能精準(zhǔn)地命中黑影的要害，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程晏看著他利落的動作，眼神微閃。沈壹的臂力遠超常人，潑水的角度也極其刁鉆，像是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這絕對不是普通人生來就有的能力。
——他到底是誰？
通道里的黑影越來越多，水壺里的水很快見了底。那個穿白T恤的女生沒躲過，被自己的影子抓住了胳膊，瞬間發(fā)出慘叫，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青灰。
“救我！”她絕望地喊道。
戴眼鏡的男生想去拉她，卻被程晏攔?。骸皠e碰她！會被傳染！”
男生只能眼睜睜看著女生被黑影吞噬，最后變成一具和地上那個工裝男一樣的尸體，雙目圓睜，死不瞑目。
恐懼像瘟疫一樣蔓延，剩下的人開始慌亂，有人試圖往通道深處跑，卻被黑影瞬間拖入黑暗，只留下一聲慘叫。
轉(zhuǎn)眼間，剛才還熱鬧的通道，只剩下程晏、沈壹、齊瑤，以及那個戴眼鏡的男生。
“凹槽！看凹槽！”齊瑤突然喊道，指著門上的凹槽，“空了三個！剛才死掉的人，鑰匙消失了！”
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隨著那三個死去的人消失，門上的三個凹槽也空了出來，紅光弱了不少，門的晃動也減輕了。
“必須讓六枚鑰匙的持有者都活著，門才會變成囚籠?！鄙蛞妓查g明白過來，“那個拿‘7’號鑰匙的男人，根本不是守關(guān)者派來的，他是個誘餌，目的是讓我們湊齊七枚鑰匙，觸發(fā)‘囚籠’機制！”
程晏點頭，補充道：“而鏡中影的目標(biāo)，是淘汰多余的人，讓鑰匙數(shù)量保持在六枚。”
他的目光掃過剩下的三人——沈壹（1號）、齊瑤（2號）、戴眼鏡的男生（4號），加上自己（3號），正好四枚，還差兩枚。
“還有兩組人沒到?！背剃痰穆曇衾潇o得可怕，“我們必須等他們來，同時守住這扇門，不能讓鏡中影把我們都淘汰?！?/p>
戴眼鏡的男生臉色慘白：“可我們沒有水了……怎么擋？”
沈壹的目光落在地上那枚刻著“7”的鑰匙上。它還在微微發(fā)燙，像是在散發(fā)某種能量。
“或許……我們可以用鑰匙?！鄙蛞紦炱鹉敲惰€匙，“它既然能觸發(fā)機制，或許也能破壞機制?！?/p>
他的手指剛碰到鑰匙，就感覺到一陣灼熱，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畫面——無數(shù)把鑰匙插在一扇巨大的門上，每插入一把，門就震動一次，直到第六把插入，門才緩緩打開。
——這是……以前的記憶？
沈壹晃了晃頭，試圖抓住那一閃而逝的畫面，卻什么也記不起來。
程晏看著他握著鑰匙的手，眼神深邃。沈壹每次接觸到關(guān)鍵物品，都會有細微的異常，像是在喚醒某種沉睡的記憶。
這個認知讓程晏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積分排行榜上那個神秘的“空白”ID，每次副本結(jié)束后都會憑空出現(xiàn)，搶走第一的位置，卻沒人知道是誰。有人猜測是系統(tǒng)BUG，有人說那是個能操縱時間的玩家……
——難道是他？
程晏不敢確定，但心里的懷疑卻越來越深。
就在這時，通道深處傳來一陣腳步聲，這次很輕，很穩(wěn)，不像是被追殺的樣子。
“有人來了?！饼R瑤緊張地握緊手里的鑰匙。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兩個身影從黑暗中走出，一男一女，穿著同款的黑色運動服，手里分別拿著刻著“5”和“6”的鑰匙。
他們看起來很鎮(zhèn)定，甚至帶著點從容，和之前那些驚慌失措的人截然不同。
“看來我們是最后一組?！蹦莻€男生開口，聲音平穩(wěn)，目光掃過通道里的尸體和黑影，沒有絲毫驚訝，“還剩四枚鑰匙？正好?！?/p>
女生則徑直走到那扇門前，看了一眼空著的凹槽，又看了看沈壹手里的“7”號鑰匙，眼神銳利：“你們觸發(fā)了‘囚籠’機制？”
沈壹點頭，將鑰匙遞過去：“這是誘餌，已經(jīng)沒用了?！?/p>
女生接過鑰匙，隨手扔在地上，用腳碾碎：“守關(guān)者的小把戲而已?！彼D了頓，看向程晏，“現(xiàn)在人齊了，該開門了?！?/p>
程晏挑眉：“你知道怎么開？”
“當(dāng)然。”女生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小的羅盤，指針正對著門上的凹槽，“六枚鑰匙，需要按時間順序排列。1號最早，6號最晚，對應(yīng)午夜一點到六點?！?/p>
她的話和沈壹剛才的記憶碎片不謀而合，沈壹心里一動：“你怎么知道？”
女生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因為我們是‘時間守護者’。”
這個稱號讓程晏的眼神驟然變冷。他在積分排行榜上見過這個團隊的名字，排名前十，以擅長破解時間類副本聞名。
——他們果然也來了。
程晏沒說話，只是示意沈壹將1號鑰匙插進第一個凹槽。沈壹照做，鑰匙剛插進去，就發(fā)出一陣金光，門上的紅光徹底消失，“囚籠”兩個字重新變回“出口”。
緊接著，齊瑤、程晏、戴眼鏡的男生、最后來的一男一女，依次將鑰匙插進對應(yīng)的凹槽。
六枚鑰匙全部歸位的瞬間，那扇門發(fā)出一陣劇烈的震動，緩緩向內(nèi)打開。
門后不是預(yù)想中的光明，而是另一間熟悉的房間——和他們最初進入的“午夜回廊”一模一樣，甚至能看到走廊盡頭那扇半開的木門，以及門上慢慢滲出的暗紅色液體。
“這是……循環(huán)？”戴眼鏡的男生臉色慘白。
“不是循環(huán)?！背剃套哌M房間，看著墻上的掛鐘，指針正好指向三點整，“是副本的終點，也是下一個副本的起點?！?/p>
他的話音剛落，眾人手腕上的懷表突然同時響起，發(fā)出清脆的“咔噠”聲。表盤上的時間定格在三點整，背面緩緩浮現(xiàn)出一行字：【副本“午夜回廊”完成，生存者6人，即將傳送至“中轉(zhuǎn)站”】
沈壹看著懷表上的字，心里突然松了口氣。終于活下來了。
他轉(zhuǎn)頭看向程晏，對方也在看他，眼神里帶著一絲探究，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認可。
“下一個副本見?！背剃涕_口，聲音里帶著點難得的溫度。
沈壹點頭，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笑：“下一個副本見。”
他不知道，這次看似平常的告別，會讓他們在未來的無數(shù)個副本里，成為彼此最信任的依靠，也讓他們逐漸揭開彼此隱藏的身份，以及那段被遺忘的過去。
而那個戴眼鏡的男生，在踏入“中轉(zhuǎn)站”的瞬間，突然捂著胸口倒下，嘴角溢出黑血。他的懷表背面，多出一行猩紅的字：【檢測到非“同類”，予以清除】
程晏和沈壹同時回頭，看著他倒下的身影，眼神都沉了下去。
看來“時間守護者”的女生，也說了謊。這六枚鑰匙的持有者，依舊不是真正的“同類”。
真正的篩選，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