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林薇卻感覺不到絲毫寒意。她抱著空蕩蕩的紙箱,腳步踉蹌地沖出碧水苑小區(qū),直到確認身后沒有任何跟蹤的視線,才在一個僻靜的公交站臺陰影里停了下來。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近乎窒息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眩暈感。她背靠著冰冷的廣告牌,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試圖平復那幾乎要沖破喉嚨的、失控的激動。嘴角那抹壓抑的弧度,在無人窺見的黑暗里,終于肆無忌憚地綻放開來,無聲地、扭曲地笑著,眼淚卻還在不受控制地往下淌——那是緊繃了兩年的神經(jīng)驟然松弛后的生理反應(yīng)。
安全了!
真的安全了!
明宸那個魔鬼,他的注意力,他所有的扭曲欲望和致命手段,都已經(jīng)被蘇晴那個蠢貨牢牢吸引住了!她林薇,這個僥幸從惡魔爪牙下逃脫的獵物,終于獲得了喘息的機會!
但這喘息,必須爭分奪秒!
狂喜只持續(xù)了不到一分鐘。林薇猛地站直身體,眼神瞬間恢復了在碧水苑門口表演崩潰之前的冰冷和銳利。她迅速環(huán)顧四周,確認安全,然后毫不猶豫地將那個沾著泥土的空紙箱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那盆象征過去的綠蘿,連同它摔碎的殘骸,早已被她遺棄在別墅門前冰冷的石板上,如同她徹底拋棄的過去。
她抬手,狠狠抹去臉上殘留的淚痕,動作粗魯而決絕。然后,她伸手到頸后,摸索到一個小小的凸起——那是她一直藏在衣領(lǐng)下、緊貼皮膚的一個微型防水密封袋。她從里面取出兩張薄薄的卡片:一張是嶄新的、與她舊身份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身份證;另一張,則是不記名的電話卡。
這是她為自己準備的“安全屋”鑰匙。
林薇攔下一輛出租車,報出一個位于城市另一端、魚龍混雜的老舊小區(qū)地址。車子在夜色中穿行,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卻照不進她沉靜如水的眼底。她拿出那個不記名手機,插入新卡,開機。屏幕幽光映亮她毫無表情的臉。她手指飛快地操作,登錄了一個極其隱蔽的加密云端,下載了一個壓縮包——里面是她早已準備好的、全新的電子身份信息和一份詳盡的、抹除舊痕跡的行動清單。
半小時后,出租車在一個燈光昏暗、墻壁斑駁的小區(qū)門口停下。林薇付了現(xiàn)金,迅速下車,像一滴水融入夜色,消失在迷宮般的老舊樓棟里。
她熟門熟路地來到一棟樓的地下室入口,用一把不起眼的黃銅鑰匙打開了最里面一間儲藏室的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灰塵氣息撲面而來。儲藏室很小,堆著一些破舊家具的殘骸。林薇目標明確,挪開角落里一個落滿灰塵的舊衣柜,露出了后面墻壁上一個不起眼的、被報紙糊住的暗格。
打開暗格,里面是一個結(jié)實的防水旅行袋。
林薇拉開旅行袋的拉鏈,迅速開始更換裝備:
脫下身上那件標志性的舊開衫和T恤,換上旅行袋里一件款式普通、沒有任何特征的灰色連帽衛(wèi)衣和深色長褲。
摘掉那副笨重的黑框眼鏡,小心地放進一個特制的硬盒里,換上了一副不起眼的棕色隱形眼鏡。鏡片下的眼睛,少了些刻意的呆滯,多了幾分銳利和警惕。
將換下的舊衣服、舊錢包、舊手機統(tǒng)統(tǒng)塞進旅行袋一個單獨的隔層。
從旅行袋夾層取出一個鼓鼓的信封,里面是厚厚一疊不同面額的現(xiàn)金——足夠支撐她很長一段時間的生活和遠行。
最后,她拿出一個小巧但功能強大的強光手電筒、一把多功能工具刀、以及一個小型信號屏蔽器,塞進衛(wèi)衣寬大的口袋。
做完這一切,她將那個裝有舊物的隔層拉好,拉上旅行袋,重新塞回暗格,恢復原狀。整個過程冷靜、迅速、有條不紊,仿佛演練過無數(shù)遍。
她背上旅行袋,如同一個普通的、趕夜路的背包客,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地下室。
接下來的24小時,林薇像一道幽靈,在城市的不同角落穿梭,執(zhí)行著清單上最后也是最關(guān)鍵的“抹除”任務(wù):
1. 處理電子痕跡: 她找到一家不需要身份登記的偏僻網(wǎng)吧,用一次性賬號登錄,將自己舊社交賬號進行了永久注銷操作,并清除了所有關(guān)聯(lián)設(shè)備的登錄記錄。同時,她利用多層跳板,最后一次訪問了那個監(jiān)控明宸手機狀態(tài)的APP后臺,進行了徹底的痕跡清除和程序自毀。
2. 物理證據(jù)銷毀: 她來到城市邊緣一條渾濁的河邊,在確定四周無人后,將旅行袋里那個裝著舊衣物的隔層取出,連同那個特制的眼鏡盒,澆上準備好的高濃度酒精,點燃。火焰在夜色中跳躍,迅速吞噬了那些象征著“林薇”過往的痕跡。燃燒殆盡后,她將灰燼和殘骸用石塊包裹,沉入了河底。
3. 切斷關(guān)聯(lián):她使用新手機和不記名卡,給唯一還偶爾聯(lián)系的遠房表姐發(fā)了一條極其簡短、措辭含糊的短信:“姐,我離開這里了,去南方散散心,勿念,保重。” 發(fā)完立刻關(guān)機取出電池。這條短信,是她留給舊世界的最后一點模糊回音。
當最后一簇火焰在河邊的寒風中熄滅,林薇看著漆黑的河水吞噬掉最后一點余燼,心中那根緊繃了兩年多的弦,終于徹底松弛下來。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的疲憊感席卷了她,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加洶涌的、幾乎要將她淹沒的解脫感。
她活下來了。
以一種近乎冷酷的方式,活下來了。
她拿出那個不記名手機,鬼使神差地,點開了那個早已被她清除痕跡、理論上已無法使用的監(jiān)控APP殘留圖標。屏幕上只顯示一片空白和“連接失敗”的提示。
就在她準備關(guān)掉時,屏幕頂端卻突然彈出了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彩信預覽縮略圖。
林薇的手指頓住了。
縮略圖很模糊,但依然能辨認出,是一張自拍照。
照片里,蘇晴笑容燦爛得晃眼,背景似乎是一個裝修奢華的房間。她依偎在一個男人的肩頭,男人只露出線條完美的下頜和握著酒杯的修長手指——那是明宸的手。蘇晴的指尖,炫耀般地捏著一把造型獨特、鑲嵌著碎鉆的……鑰匙?
配圖的文字只有短短一行,帶著撲面而來的得意和甜蜜:
“新家鑰匙get√!明宸哥說,這里是只屬于我們兩個人的秘密基地![愛心][愛心] 林薇,看到了嗎?這才叫幸福!”
這條信息,顯然是蘇晴得意忘形之下,用明宸給她的新號碼,誤發(fā)到了林薇這個早已被廢棄的監(jiān)控通道上。一個愚蠢的、炫耀的失誤。
林薇看著那條彩信,看著照片里蘇晴那張被虛假幸福沖昏頭腦的臉,看著那把象征著“專屬”和“甜蜜未來”的鑰匙,嘴角緩緩地、緩緩地勾起一個冰冷到極致的弧度。
秘密基地?
幸福?
林薇的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輕輕劃過,最終按下了刪除鍵。
彩信瞬間消失,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她將手機揣回口袋,拉上衛(wèi)衣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張臉。
夜色深沉,遠處城市的燈火如同繁星。
林薇轉(zhuǎn)過身,毫不猶豫地朝著與那片燈火相反的方向——長途汽車站走去。
她的腳步沉穩(wěn)而堅定,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踉蹌。
身后,那個名為“林薇”的女人,連同她所有的恐懼、偽裝和不堪回首的過去,都已被徹底抹去,沉入了冰冷的河底。
而前方,只有未知的旅途,和……真正的、用替死鬼換來的,新生。
蘇晴,祝你……在魔鬼的“秘密基地”里,玩得“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