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忍住了。他沒有下令停車。他沒有當(dāng)場失態(tài)。因為他看到了,他那敬愛的司主,
正赤裸著上身,被數(shù)萬雙眼睛,當(dāng)成猴子一樣圍觀。他聽到了,人群中,
那些還沒來得及消散的,污穢的,質(zhì)疑的言語。司主,蒙冤。司主,蒙羞。這口氣,
他咽不下。這筆賬,他要算!……靖安王府前。那片因英雄傷疤而陷入的死寂,
被一陣陣壓抑不住的,愧疚的啜泣聲打破。憤怒的民意,如同決堤的洪水,
將那幾個還在狡辯的地痞流氓,和那個早已嚇傻的院長、主考官,徹底淹沒。
就在這片混亂的,正義即將得到伸張的時刻。一個扎著總角,約莫七八歲的小男孩,
從他母親的懷里掙脫了出來。他個子很小。在黑壓壓的人群中,像一棵剛發(fā)芽的,
不起眼的嫩苗。他擠過一條條大人的腿。他穿過那片充滿了憤怒、愧疚與嘈雜的人海。
他走到了風(fēng)暴的最中心。走到了那個,赤裸著上身,在風(fēng)中,如同一尊沉默戰(zhàn)神般,
孤獨站立的老人面前。所有人都愣住了。他們不知道這個孩子,要做什么。
在數(shù)萬道視線的注視下。小男孩,仰起頭。他看著老人身上,那縱橫交錯,猙獰可怖的傷疤。
他的眼睛里,沒有恐懼。只有一種,孩子獨有的,最純粹的,心疼。他踮起腳尖。
用盡全身的力氣。將自己身上那件還帶著體溫的,干凈的小小外袍,解了下來。然后,
他將那件外袍,輕輕地,披在了老人那布滿了功勛的,寬闊的肩上。袍子很小。小到,
只能堪堪蓋住那道最長的,幾乎要將他劈成兩半的刀疤。可那份來自新生代的,
微小而又溫暖的敬意。卻足以,抵御這世間,所有的嚴(yán)寒。小男孩做完這一切。
仰著那張稚嫩的小臉。用一種,最天真,也最認真的語氣,輕聲問道?!盃敔?。”“疼嗎?
”轟。這兩個字。像兩柄無形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現(xiàn)場,每一個人的心上。
那些剛剛還在猶豫,還在懷疑的百姓。那些還在為自己剛才的言行,尋找借口的看客。
在這一刻,所有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一個七歲的孩子,都懂得的道理。他們,
這些自詡為“明事理”的成年人,剛才,卻在做什么?“哇——!”人群中,一個漢子,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拔覍Σ黄鹄嫌⑿郯?!”更多的人,
低下了頭。他們的眼眶,紅了。無聲的愧疚,比任何喧囂的吶喊,都更加沉重。秦蒼,
也低下了頭。他看著眼前這個,還沒有他膝蓋高的小家伙。他那雙早已古井無波的眼睛里,
終于,泛起了一絲,久違的,溫暖的波瀾。他想起了清然。想起了他的孫女,小時候,
也是這樣,在他受傷后,笨拙地,為他吹著傷口。他伸出那只布滿老繭和傷痕的手。
想像往常一樣,摸摸孩子的頭??墒稚斓揭话?,他又停住了。他的手,太臟了。沾滿了太多,
洗不掉的,血?!驮谶@片凝重而又激昂的氛圍,即將達到頂點之時。一個不合時宜的,
尖銳的叫聲,再次響了起來。是那個被憤怒的百姓,打得鼻青臉腫的書院院長。
他看到了那頂從遠處,緩緩駛來的,掛著兵部牌子的官轎。他以為,是柳大人派來的,
真正能鎮(zhèn)住場子的大人物到了。他以為,他的救星,來了。于是,他用盡最后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