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境線》拍攝第十七天,顧璽在云南邊陲的暴雨中ng了九次。導演喊卡的瞬間,他踉蹌著跪進泥水里,懷里護著劇中搭檔——那只被馴養(yǎng)員宣布"無法配合"的退役警犬黑風。
"顧老師!"場務舉著傘沖過來,"您的手..."
顧璽低頭,看到右手無名指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咬痕,鮮血混著雨水滴在劇本第78場標記處。這是他進組以來黑風第三次失控,前兩次都發(fā)生在拍攝攻擊戲份時。
"沒事。"他扯下領帶隨意包扎,想起昨天蘇一發(fā)來的消息——黑風可能聞到了他背包里球球的貓毛。三周前離開北京時,那只橘貓故意在他行李上蹭了好幾下。
回到臨時宿舍已是凌晨三點。顧璽撥通視頻電話時,蘇一正在寵物醫(yī)院值夜班。鏡頭掃過她身后的白板,上面密密麻麻寫著法語術語:"ostéosarcome(骨肉瘤)"、"anémie hémolytique(溶血性貧血)"...比起他進組時又多了十幾行。
"傷口要清創(chuàng)。"她頭也不抬地說,戴著橡膠手套的手指正給一只脫水的小奶貓插鼻飼管,"云南雨季容易感染破傷風。"
顧璽怔住。三周前他離京時,蘇一連碘伏和雙氧水都分不清?,F在她處理傷口的專業(yè)程度,簡直像是換了個人。
"今天有個客戶..."蘇一突然咬住下唇,這是她情緒波動時的習慣動作,"帶了只折耳貓來做基因檢測。"
顧璽的呼吸一滯。他們一起看過紀錄片《純種狗的悲哀》,知道折耳貓的軟骨病有多痛苦。
"主人說是在法國買的,有正規(guī)血統(tǒng)證書。"蘇一的聲音發(fā)顫,"但我查資料發(fā)現,法國早在2021年就禁止折耳貓繁殖了..."
鏡頭外傳來紙張翻動聲,顧璽看到一本攤開的《歐盟動物保護法》法文原版,蘇一用熒光筆標出的段落正是法國憲法第521-1條。
"黑風今天又拒演了?"蘇一突然轉移話題,指尖輕輕撫過屏幕上顧璽的傷口。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每當情緒快要決堤時,就用對方的傷痛當堤壩。
顧璽把鏡頭轉向角落里發(fā)抖的德牧:"它聞到我衣服上球球的味道。"他拽了拽T恤領口,上面還粘著幾根橘色貓毛,"臨走前那家伙故意在我行李上打滾..."
視頻突然卡頓,蘇一的臉定格在欲言又止的表情上。顧璽知道她在想什么——如果法國連折耳貓繁殖都能立法禁止,那里的獸醫(yī)教育會是什么水平?
信號恢復時,蘇一正在翻找什么。鏡頭劇烈晃動后,出現一本燙金封面的手冊:《阿爾福國立獸醫(yī)學院招生簡章》。
"程媛媛寄來的。"她的指尖停在"特殊人才通道"條款上,"說我的流浪動物救助記錄可以折算臨床學時..."
顧璽的傷口突然刺痛起來。他想起前天夜戲時,制片主任炫耀女兒考上了巴黎政治學院。"法國留學要本科文憑。"他脫口而出,隨即被蘇一的眼神刺痛——那里面盛著的不是挫敗,而是某種他從未見過的決絕。
"《歐盟獸醫(yī)執(zhí)業(yè)資格認證》第17條。"蘇一翻開筆記本,法文寫得像貓爪印般生澀卻堅定,"具備三年臨床經驗者可通過'職業(yè)經驗驗證'申請碩士課程。"
窗外一道閃電劈過,照亮顧璽劇本上被雨水泡皺的字跡。他突然抓起背包,倒出所有物品——云南白藥、繃帶、法語會話手冊,最后是一個巴黎郵戳的信封。
"上周在昆明轉機時..."他拆開信封,掉出一把黃銅鑰匙,"媛媛托人租了阿爾福校區(qū)旁的公寓。"
蘇一的瞳孔驟然收縮。鑰匙墜是個迷你聽診器,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房東是退休獸醫(yī)。"顧璽轉動鑰匙,露出刻在背面的字:"Pour l'étoile qui soigne les étoiles(給治愈星星的星星)"
視頻兩端同時陷入沉默。寵物醫(yī)院的廣播響起:"蘇醫(yī)生,三號手術室準備就緒。"而云南片場的場記也在敲門:"顧老師,補拍黑風的特寫..."
掛斷前,顧璽看到蘇一將阿爾福學院的簡章塞進《小王子》扉頁——正是他用隱形墨水寫下情詩的那頁。雨聲漸歇時,他對著黑屏的手機輕聲道:"Je t'attendrai(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