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識,在一片混沌中沉浮。
我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里,我又回到了望安城。蘇瑤穿著大紅的嫁衣,對我笑。白清淺站在桃花樹下,對我說,林淵哥哥,我等你回來。我的父親,拍著我的肩膀,告訴我,要永遠心懷光明。
然后,畫面一轉(zhuǎn)。
血衣那雙暗紅色的眼睛,顧心兒妖異的笑容,墨天仇冰冷的眼神……
正與邪,善與惡,愛與恨,在我腦海中,瘋狂地交織,撕扯。
“醒醒?!?/p>
一個熟悉的聲音,將我從噩夢中喚醒。
我緩緩地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血魔崖洞府那熟悉的石頂。
我……沒死?
我掙扎著坐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石床上。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完好無損。
體內(nèi)的同命咒,也消失了。
“我……”
“你沒死。我也沒死。”
顧心兒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我轉(zhuǎn)頭看去,她就坐在不遠處的石凳上,臉色有些蒼白,但氣息平穩(wěn)。
“怎么回事?”我腦子里一片混亂,“白清淺那一劍……”
“是師尊救了我們。”顧心兒淡淡地說,“在你昏迷之后,師尊動用了宗門禁術‘偷天換日’,逆轉(zhuǎn)了你我的傷勢。代價是……他折損了五百年的壽元?!?/p>
我的心,狠狠地一顫。
又是他……
又是墨天仇救了我。
“外面的情況怎么樣了?”我急忙問道。
“正道聯(lián)盟,敗了?!鳖櫺膬旱恼Z氣里,沒有絲毫喜悅,反而帶著一絲沉重,“那一戰(zhàn),我們雖然贏了,但也只是慘勝。七殺宗弟子,死傷過半。幾位長老,也……隕落了?!?/p>
“而正道聯(lián)盟那邊,云機子被師尊重創(chuàng),白清淺……被她師門的人帶走了。據(jù)說,因為她強行催動‘斬塵’,又心神受創(chuàng),道心已毀,修為盡廢,成了一個廢人?!?/p>
白清淺……廢了?
我的心,像被針扎一樣疼。
是我害了她。
如果不是我,她本該是天衍宗最耀眼的新星,是正道未來的領袖。
“林淵,”顧心兒看著我,眼神復雜,“你現(xiàn)在,是不是很恨我?恨我們七殺宗?”
我沉默。
我不知道。
我只覺得,很累,很迷茫。
“你好好休息吧?!鳖櫺膬赫酒鹕恚瑴蕚潆x開,“師尊說了,等你醒了,就去滅神臺見他?!?/p>
她走到洞口,又停下腳步,回頭看了我一眼。
“對了,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p>
“在你昏迷的時候,那個叫阿木的,帶著一群神秘的黑衣人,闖入了封印之地?!?/p>
“他手持‘魔皇令’,竟然……暫時控制住了‘天魔之心’。”
“現(xiàn)在,整個七殺宗,除了少數(shù)核心區(qū)域,都已經(jīng)被他們控制了?!?/p>
“我們……山門被破了?!?/p>
說完,她轉(zhuǎn)身離去。
我一個人,呆坐在石床上,久久無法回神。
阿木?
魔皇令?
他不是正道聯(lián)盟的人嗎?他怎么會有魔皇令?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我腦海中升起。
難道……
他才是真正的“魔”?
而我們所有人,正道,魔道,都只是他棋盤上的棋子?
我感覺自己,仿佛墜入了一個更深、更黑暗的漩-渦。
我掙扎著下床,拖著還有些虛弱的身體,一步步走向滅神臺。
我要去見墨天仇。
我要問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當我走到滅神臺時,眼前的景象,讓我觸目驚心。
昔日威嚴的滅神臺,此刻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戰(zhàn)斗過的痕跡。
墨天仇一個人,站在平臺的邊緣,背對著我。他的頭發(fā),白了大半。他的背影,顯得無比蕭索和……孤獨。
“師尊。”我走到他身后,輕聲喊道。
他緩緩地轉(zhuǎn)過身,臉上帶著一絲慘淡的笑。
“你來了?!?/p>
“淵兒,你是不是覺得,為師……輸了?”
“弟子不敢?!?/p>
“不,我是輸了?!蹦斐饟u了搖頭,“我算計了一輩子,算計了正道,算計了魔道,甚至算計了天道。卻唯獨,沒有算到……人心?!?/p>
他抬頭,看著天上那輪依舊散發(fā)著不祥紅光的血月。
“阿木,原名‘慕容啟’。他不是天衍宗的弟子,而是……上古魔皇的嫡系后裔?!?/p>
“他潛伏在正道聯(lián)盟,挑撥離間,一手策劃了這次正魔大戰(zhàn)。他的目的,就是要讓我們和正道聯(lián)盟,兩敗俱傷。然后,他好坐收漁翁之利,奪取‘天魔之心’,重現(xiàn)他魔皇一族的‘榮光’?!?/p>
“而我,竟然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存在。甚至……還把他當成了一個可以利用的、用來考驗你的棋子??尚?,真是可笑?。 ?/p>
他笑了起來,笑聲中,充滿了自嘲和悲涼。
“師尊,那我們現(xiàn)在……”
“沒有我們了。”墨天仇打斷我,他看著我,眼神前所未有的鄭重,“林淵,現(xiàn)在,輪到你,做出真正的選擇了?!?/p>
他從懷里,拿出一塊令牌,遞給我。
那塊令牌,通體由不知名的白色神玉制成,上面刻著兩個字。
“蒼生”。
令牌的背面,是一行小字。
“正道聯(lián)盟,最高密令,臥底,林淵?!?/p>
我呆呆地看著這塊令牌。
這……這是我真正的身份令牌。也是我父親,當年留給我,唯一的遺物。我一直以為,它早就在林家那場大火中,被燒毀了。
“你父親,當年就知道‘天魔之心’的秘密。”墨天仇緩緩說道,“他知道,正道那些偽君子,靠不住。所以,他暗中策劃了‘無間’計劃?!?/p>
“他將你送入我七殺宗,不是為了讓你打敗魔門。而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繼承我的衣缽。將正道的光明,與魔道的手段,相結合。成為一個,真正能守護這個世界的……守護者?!?/p>
“而我,是他唯一的合作者?!?/p>
“你……你和我父親……”我的大腦,已經(jīng)徹底無法思考了。
“沒錯。”墨天仇點點頭,“我們是對手,也是……唯一的知己。”
他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期許。
“現(xiàn)在,慕容啟已經(jīng)奪取了天魔之心,他很快就會將其徹底煉化。到時候,無人能制?!?/p>
“唯一的辦法,就是在他煉化完成之前,毀掉它?!?/p>
“而毀掉它的方法,只有一個?!?/p>
他指了指我的心臟。
“用你的‘混元道體’,以身為祭,與天魔之心,同歸于盡?!?/p>
“這,才是‘血月獻祭’,真正的含義?!?/p>
“那三千童子,只是我用來騙慕容啟的幌子。我真正的祭品,一直都是……你。”
我看著他,這個欺騙了我,利用了我,也保護了我,拯救了我的男人。
我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我終于等到了。
等到了眾叛親離,等到了山窮水盡。
也終于等到了,我身為臥底,反戈一擊的,最后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