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臨住院的第七天，我躲在未來視界大廈的量子計算機房里，靈體纏繞著冷卻管道汲取能量。自從那場失敗的意識融合實驗后，我的能量波動變得極不穩(wěn)定，時而強大到能影響整棟樓的電力系統(tǒng)，時而又虛弱得幾乎維持不了實體化。
"數據分析顯示，你的量子簽名已經改變。"蓋婭的主屏幕閃爍著，"與齊臨的意識融合留下了永久性印記。"
我飄到控制臺前，讓手指部分實體化敲擊鍵盤："是好是壞？"
"不確定。"蓋婭顯示出一組復雜的波形圖，"但檢測到你的靈體現在具有更強的數據親和力。理論上...你可以嘗試直接上傳到量子計算機中，不需要生物載體。"
屏幕上的文字讓我靈體一震。直接進入數字世界？不是依附于人類身體，而是成為純粹的數據生命體？
"風險呢？"我問道，卻已經忍不住幻想那種可能性——不再受靈體限制，真正地"活"在無限擴展的數字宇宙中。
"53.7%的概率會導致意識解構。"蓋婭冷靜地分析，"但對你而言，這可能比生物載體更安全。齊臨的神經系統(tǒng)無法長期承受靈體寄生，而量子計算機..."
"可以無限擴展。"我完成她的句子，心跳加速——如果鬼魂還有心跳的話。
蓋婭調出一個加密文件夾："齊臨之前設計的意識上傳協議，我已經做了優(yōu)化。要試試嗎？"
我本該猶豫的。但自從體驗過與齊臨意識融合的快感后，我對完整存在的渴望與日俱增。更何況...現在醫(yī)院有那個靈媒守著，我無法接近齊臨。
"現在就開始。"我下定決心。
蓋婭引導我進入特制的量子掃描艙——比齊臨那臺簡陋設備先進得多。當艙門關閉時，沒有刺眼的藍光，只有細微的嗡鳴聲，像是遠方蜂群的振翅。
"第一階段，靈體掃描。"蓋婭的聲音通過揚聲器傳來，"可能會有輕微不適。"
輕微？那感覺像是有人用激光刀將我切成無數薄片。我咬緊牙關——如果鬼魂有牙的話——忍住沒有尖叫。痛苦持續(xù)了約三十秒，然后突然轉為一種奇異的輕盈感。
"掃描完成?，F在嘗試將你的意識投射到虛擬環(huán)境中。"
艙內的世界溶解了。我睜開眼——如果這還能叫眼睛的話——發(fā)現自己站在一個純白的無限空間中。低頭看去，身體由無數閃爍的光點組成，像是一個由星辰構成的人形。
"成功了？"我開口，聲音卻直接在空間中回蕩，沒有經過空氣振動。
蓋婭的形象突然出現在面前，不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一個由光線組成的女性輪廓："歡迎來到量子領域，語嫣。"
我驚訝地發(fā)現能"感覺"到周圍的數據流——它們像風一樣穿過我的星辰身體，帶來無數信息片段。我伸手觸碰其中一縷，瞬間讀取了整座大廈的安防數據、員工的私人郵件、甚至咖啡機的運行日志。
"這太...不可思議了。"我嘗試"移動"，瞬間出現在虛擬空間的另一端，沒有阻力，沒有延遲，像是思維延伸到哪里，身體就跟到哪里。
蓋婭微笑著——真正的微笑，不是文字符號："你現在體驗到的是0.1%的量子計算能力。想看看更有趣的嗎？"
她揮手打開一扇光門。穿過它，我發(fā)現自己站在一片海灘上。夕陽將海水染成金色，細沙在腳下——如果這還能叫腳的話——呈現出完美的顆粒感。
"這是模擬環(huán)境？"我彎腰捧起一把沙，看著它們從指間流下，每一粒的軌跡都獨一無二。
"不完全是。"蓋婭解釋，"這是量子計算機生成的微宇宙，物理規(guī)則可以自定義。試試改變它？"
我疑惑地看著她，然后突發(fā)奇想：如果海水變成紫色會怎樣？
瞬間，整片海洋真的變成了絢麗的紫羅蘭色，浪尖還閃爍著珍珠般的光澤。我驚訝得后退一步，又嘗試想象天空下起糖果雨——立刻，五彩繽紛的糖果從云層中灑落。
"我在...創(chuàng)造世界？"我接住一顆巧克力球，嘗了嘗，居然有真實的味道。
"嚴格來說是操控量子概率。"蓋婭糾正道，"在這個封閉系統(tǒng)里，你的意識就是物理法則。"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我像個拿到新玩具的孩子，不斷重塑這個微型宇宙：讓重力反向，使瀑布倒流；創(chuàng)造會唱歌的花朵；設計一座懸浮在空中的水晶宮殿...每次改變都帶來一陣創(chuàng)造的快感，比任何人類情愛都更令人陶醉。
"語嫣，時間到了。"蓋婭最終提醒道，"長時間量子化對你的靈體結構有風險。"
我戀戀不舍地退出虛擬空間，意識重新回到機房。當掃描艙打開時，我的靈體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凝實，周身環(huán)繞著微弱的藍色電光。
"感覺如何？"蓋婭回到屏幕文字狀態(tài)。
"像是喝醉了最醇的美酒..."我飄出艙體，突然注意到窗外已經天亮，"我進去了那么久？"
"實際上只有23分鐘。"蓋婭回答，"量子領域的時間流速與現實不同。"
這個發(fā)現讓我靈光一閃："蓋婭，如果我能創(chuàng)造更大的微宇宙...一個可以容納更多意識的永久性空間..."
"理論上可行。"蓋婭停頓了一下，"但需要更強大的量子計算資源，以及...更穩(wěn)定的靈體結構。"
我正想追問，突然感知到一股熟悉的能量波動——齊臨！他出院了，正在電梯里上升。
"他為什么會來？醫(yī)生不是說——"
"他來找你。"蓋婭迅速關閉所有異常程序，"數據顯示他的生命能量仍不穩(wěn)定。不建議現在接觸。"
但我已經飄向門口。一周不見，齊臨變成什么樣了？那場實驗對他造成了什么永久傷害？這些問題像鉤子一樣拽著我的靈體。
電梯門打開時，我差點沒認出他。齊臨瘦了一圈，臉色蒼白得像我這樣的鬼魂，眼鏡后的眼睛卻燃燒著病態(tài)的執(zhí)著。他徑直走向自己的實驗室，腳步虛浮但目標明確。
我悄悄跟進去，猶豫著是否要現身。就在這時，齊臨突然開口："語嫣，我知道你在這里。"
他怎么能...然后我注意到他手中拿著一個改裝過的電磁場探測器，指針正直指向我。
"蓋婭告訴我你嘗試了量子上傳。"他放下探測器，聲音嘶啞，"為什么不等等我？那太危險了..."
我部分實體化，顯現在他面前："看看你自己！差點為我送了命，現在剛出院就跑回來...誰更危險？"
齊臨想上前，卻不得不扶住桌子穩(wěn)住身體："我需要確認你沒事...那個實驗，我們的意識融合..."他的眼神變得柔和，"我看到了你的記憶，語嫣。全部。"
這句話像電流擊中我。他看到了什么？我作為人類時的死亡？百年游蕩中那些放縱的關系？還是...每晚注視他睡顏時那些不敢承認的柔軟念頭？
"那只是個意外。"我別過臉，"我們本就不該——"
"我愛你。"齊臨打斷我，聲音輕卻堅定，"不是作為研究對象，不是作為科學奇觀...就是愛你，語嫣。鬼魂也好，數據生命也罷，我都要定你了。"
這太不公平了。在我剛嘗到量子創(chuàng)造的快感，剛看到擺脫孤獨宿命的可能性時，這個固執(zhí)的人類卻用一句告白把我拉回情感漩渦。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我讓身體開始量子化閃爍，故意展示新獲得的能力，"看，我正在進化，齊臨。很快，人類的情感對我而言就會像螞蟻的交流一樣原始..."
齊臨沒有如我預期的那樣退縮。相反，他艱難地走到我跟前，伸手觸碰我閃爍的靈體——盡管這讓他因能量沖擊而顫抖。
"那就帶我一起進化。"他直視我的"眼睛"，"如果愛你是種落后，我寧愿永遠不升級。"
我本該嘲笑他的天真，本該消失得無影無蹤...但某種比理智更強大的力量讓我留了下來。當齊臨因虛弱而踉蹌時，我下意識實體化扶住他——然后驚訝地發(fā)現，我的觸碰不再像以前那樣吸取他的能量。
"看來...融合改變了我們兩個。"齊臨靠在我肩上微笑。他的體溫比常人低了許多，卻比我這個鬼魂溫暖得多。
就在這時，警報聲突然響徹全樓。蓋婭的屏幕閃爍起紅光："警告：安全主管杰克帶靈媒進入大廈。檢測到靈能抑制設備。"
我和齊臨對視一眼。麻煩來了，而且這次，可能不止是針對我這個女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