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無邊的、仿佛要將靈魂都凍結(jié)的冰冷,是張乾恢復(fù)意識(shí)的唯一感覺。
身體像一塊沉入萬年冰窟的頑石,被粘稠、沉重的液體包裹著,擠壓著。肺里火燒火燎,每一次本能的呼吸渴望,都只吸入更多冰冷刺骨、帶著濃重腥咸和鐵銹味道的液體!窒息感如同鐵箍,死死扼住了喉嚨!
我要死了……
阿秀……
絕望的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即將潰散的意識(shí)。
就在這時(shí)!
胸口!
一股滾燙到幾乎灼傷皮膚的洪流,猛地從緊貼心口的位置爆發(fā)開來!如同沉睡的火山驟然蘇醒!那股力量霸道、灼熱,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能號(hào)令江河的古老威嚴(yán),瞬間驅(qū)散了部分刺骨的寒意,強(qiáng)行沖開了窒息帶來的黑暗!
血色禹令!
是那塊令牌!
它在水中散發(fā)出驚人的熱量!那暗紅色的光暈在水中驟然變得明亮,如同在墨汁中點(diǎn)燃了一盞血燈!光芒穿透粘稠的幽暗,照亮了周圍一小片水域!
借著這突如其來的光亮和滾燙感帶來的瞬間清醒,張乾那瀕臨崩潰的求生本能被徹底點(diǎn)燃!他猛地睜開刺痛的眼睛!
渾濁!視野所及是翻涌著無數(shù)黑色絮狀物和細(xì)小氣泡的渾濁水域!冰冷的水流如同無數(shù)只無形的手,撕扯、拖拽著他重傷的身體。上方,是濃稠的、望不到邊際的黑暗水層。下方,隱約可見巨大、扭曲的沉船輪廓和嶙峋的怪石,如同蟄伏在水底的巨獸骸骨。
沒有方向!沒有出路!
但胸口那塊令牌的滾燙脈動(dòng),卻如同黑暗中的燈塔,指引著一個(gè)清晰的方向!它的熱量并非均勻散發(fā),而是如同心臟般搏動(dòng),并且……強(qiáng)烈地指向斜下方某個(gè)位置!
就是那里!
張乾不再猶豫!他用盡全身殘存的、被令牌滾燙刺激出的最后一絲力氣,拼命蹬動(dòng)還能使力的右腿,同時(shí)用唯一完好的右臂,不顧一切地朝著令牌指引的、斜下方的幽暗水域劃去!每一次劃水都牽扯著肋下和左肩背的傷口,劇痛鉆心,冰冷的河水灌入傷口,帶來更強(qiáng)烈的刺痛和麻痹感!
令牌的紅光如同水下的鬼火,倔強(qiáng)地照亮著前方幾尺的范圍。張乾如同一條瀕死的魚,在冰冷的冥河中掙扎前行。渾濁的水流中,不時(shí)有巨大的、腐朽的船體骨架和嶙峋的怪石陰影掠過,如同地獄的門廊。他甚至看到一具半掩在淤泥里的森森白骨,空洞的眼眶正對(duì)著他,仿佛在無聲地嘲笑著他的徒勞。
肺部的灼燒感越來越強(qiáng)烈,意識(shí)再次開始模糊。冰冷的河水不斷灌入口鼻,死亡的陰影重新籠罩。令牌散發(fā)的滾燙感似乎也開始減弱,那指引方向的力量也變得飄忽不定。
完了……終究還是……
就在張乾即將徹底放棄,任由冰冷的河水吞噬的剎那——
令牌指引的方向,水流驟然變得湍急!一股強(qiáng)大的吸力從斜下方傳來,拖拽著他的身體!
緊接著,前方渾濁的水域中,隱約出現(xiàn)了一片……巨大、扭曲的陰影!那陰影并非沉船或巖石,而是一個(gè)巨大的、斜著嵌入水底巖壁的……洞口?!洞口邊緣極其不規(guī)則,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撕裂開,水流正瘋狂地朝著洞口內(nèi)涌去!
令牌的脈動(dòng)驟然變得激烈!滾燙感直指那幽深的洞口!
出口?!還是另一個(gè)絕境?!
張乾已經(jīng)沒有任何思考的余地!強(qiáng)大的吸力和他求生的本能,讓他如同離弦之箭,被湍急的水流裹挾著,狠狠撞向那個(gè)黑沉沉的洞口!
“砰!”
身體重重撞在堅(jiān)硬、布滿尖銳棱角的洞口巖石邊緣!劇痛讓他幾乎昏厥!但冰冷的激流不容他喘息,瞬間將他卷入洞口之中!
眼前徹底一黑!身體在狹窄、曲折、湍急的水道中被瘋狂地沖撞、翻滾!令牌的紅光在劇烈的翻滾中閃爍不定,只能照亮瞬間掠過的、濕滑猙獰的巖壁!肺部的空氣徹底耗盡,冰冷的河水帶著死亡的腥氣瘋狂涌入!
意識(shí)徹底沉入黑暗的最后一瞬,張乾感覺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拋飛出去!緊接著是短暫的失重感——
“嘩啦——?。?!”
身體沖破水面的巨響和驟然涌入肺腑的、冰冷卻帶著草木氣息的空氣,將他從溺斃的邊緣狠狠拽回!
“咳!咳咳咳——?。?!”
張乾如同破舊的風(fēng)箱,趴在冰冷濕滑的岸邊,劇烈地嗆咳起來,大口大口地嘔出帶著血絲和泥沙的渾濁河水!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痛得他蜷縮起來,眼前陣陣發(fā)黑。
但他活下來了!從地獄般的暗河里沖出來了!
他貪婪地、大口地呼吸著冰冷的空氣,盡管這空氣里依舊帶著濃重的河腥味和水草的腐敗氣息。他掙扎著抬起頭。
眼前,是一片被濃重霧氣籠罩的、極其寬闊的水域。水面幽暗,波瀾起伏,望不到邊際。他身處的地方,是一處極其狹窄、布滿濕滑亂石的淺灘。淺灘后方,是陡峭、濕漉漉、長(zhǎng)滿苔蘚和蕨類植物的山壁。天色依舊是那種壓抑的鉛灰色,分不清時(shí)辰,濃霧如同巨大的灰白色幕布,低垂在水面上,遮蔽了視線,只能隱約看到對(duì)岸模糊的、如同巨獸脊背般的山巒輪廓。
黃河!
這里就是黃河的某一段河道!他們終于逃出了那吞噬一切的山腹水道!
巨大的劫后余生感如同潮水般涌來,幾乎讓張乾虛脫。他癱倒在冰冷的亂石灘上,渾身濕透,傷口在冰冷河風(fēng)的吹拂下火辣辣地疼。他下意識(shí)地摸向胸口——那塊血色禹令還在!隔著濕透的衣衫,依舊能感受到它殘存的溫?zé)岷头€(wěn)定的脈動(dòng)。
月微……
狂喜過后,巨大的擔(dān)憂和愧疚瞬間攫住了張乾的心。她怎么樣了?那落水聲……那犬吠和鈴聲……她……還活著嗎?
他掙扎著想坐起來查看四周,尋找月微的蹤跡。然而,身體剛剛抬起一點(diǎn)——
“嗖——!”
一道極其尖銳、帶著刺耳破空聲的烏光,如同毒蛇出洞,撕裂濃霧,精準(zhǔn)無比地射向他剛剛抬起的頭顱!
死亡的氣息,瞬間降臨!